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欲离(一) ...
-
“你怎么会来?”
白无垢骇然,不由后退一步。
巫歧言凤眸狠戾,寒如风雪,他冷声道:“你欺负我的弟子,我为何不能来?”
短短几句话,杀机汹涌。
奈何巫歧言实在强大,瘴疠之气已经蔓延至脚下,白无垢竟也惧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巫歧言的到来彻底扭转战局。
原本逃命的众人顾不上这是他们口中的邪魔歪道,纷纷逃至他身侧,避开瘴疠之气的同时,又期盼着巫歧言能除掉白无垢。
白无垢又拿出三清铃,声音比起之前稍显急促,可是威力不减。
众人顿时瘫倒一大片。
朝华吟捂住耳朵,痛苦道:“师尊,别听!”
“靡靡之音。”
巫歧言手指骨节修长,无数道晶莹丝线缠绕其间。
他稍微一动手指,从地下冒出的数具白骨,它们没有听觉和意识,只会随着巫歧言的命令攻击敌人。
白无垢招架不住白骨军队,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白雾,一溜烟便不见踪影。
“雕虫小技,你只会这点本事吗?”
巫歧言操纵白骨攻击,直接硬生生扯去白无垢半边长袖。
“疯狗!”白无垢彻底被逼急了眼,衣袍下释放出大量白雾,神龙庙中顿时迷雾重重。
巫歧言依旧操控着白骨,混战中,朝华吟听到一声痛楚的闷哼。
白雾散去,地上多出一摊血迹。
巫歧言手中握着一朵白昙,他用力一握,白昙便化作一团幽幽鬼火散去。
这是白无垢的幻术,他能创造出诸多虚幻场景,手法之精妙,让人难辨真伪。
可那又如何?最后是她的师尊巫歧言赢了。
“打不过就跑,不愧是金禅观观主白无垢。”朝华吟讽刺道。
经过方才一役,她得意至极,就算她打不过白无垢又怎样?可她的师尊巫歧言大打得过啊,而且还能把白无垢打得落花流水,叫苦不迭,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
她的师尊巫歧言就是天下第一!
众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丝毫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方才为求活命躲在邪魔外道身后,早就丢尽颜面,如今更是不敢再说一句话。
方才看来,巫歧言比之前更强了,再加上圣女朝华吟,罗刹女和笑面狐......神霄宫成为天下第一邪宫指日可待!
“方才,白无垢想要谁?”
巫歧言孤身而立,他漆黑如深渊的眼眸似乎藏匿着血腥之气,与他对视之人无不毛骨悚然。
“是他!”
没人敢和巫歧言作对,为了不惹怒这一尊杀神,有人直接供出施清绝。
“原来是你。”
巫歧言冷眼看着施清绝,脸色实在不好看,跟在他身边数十载的朝华吟自是知晓,巫歧言这是动了杀心。
“师尊,此人乃是云梦泽施家后人,体内流有真神之血,天道也庇佑他,实在不好动。”
朝华吟自是希望有人能杀死施清绝,可方才连湘江十二剑阵也杀不了他,甚至郭湘还被天雷活活劈死,俨然是天意如此。
既然天道有意庇佑,那她便不杀了,更何况今日又是满月之夜,巫歧言寒疾发作疼痛难忍,若是再受伤,今夜恐怕难熬。
巫歧言冷厉的眼神从施清绝眉心的莲花纹扫过,他不咸不淡道:“神血而已,又不是真神。”
“更何况以凡人之躯成神,须得在百年之中成功历劫,据我所知,云梦泽施家至今都未能有人飞升成神,他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巫歧言冷哼一声,走到施清绝身前,迎着他清傲的目光,道:“再者,你眉心的莲花纹只有一瓣,若要凑齐八瓣还得多费些功夫,你太弱了。”
觉醒神血之人眉心处都有一道莲花纹,根据实力的强弱,莲花纹的花瓣也随之改变,最高为八瓣,最低为一瓣。
“我知晓自己还太弱,因此才想变强。”施清绝道。
他抬眸看向巫歧言,目光倔强又执着,又道:“终有一日,我会如你一般强大,甚至比你更强。”
巫歧言在审视施清绝,施清绝同样也在审视他。
施清绝虽不屑巫歧言的恶人行径,可又惊艳于他的强大实力。
巫歧言年岁尚轻,已是一宫之主,方才又逼退白无垢,就连向来横着走的朝华吟也是他唯一的弟子。
他无论是实力还是能力都深不可测,施清绝便是要成为这般强大之人。
比巫歧言还要强?
朝华吟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嗤笑道:“你若是说超越我,我或许还能信你几分,可你说要超越我师尊,我半分也不会信。”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朝华吟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巫歧言可是我的师尊。
她对巫歧言并非盲目崇拜,而是巫歧言实在强大,但凡与巫歧言比试者,无一不落败。
“我师尊巫歧言乃天下最强!”朝华吟神采奕奕。
朝华吟被施清绝所杀,乃是她实力不如三年后的施清绝,可巫歧言却从始至终都未输给他,哪怕施清绝后来成为天下第一剑尊。
巫歧言不语,可朝华吟突地发现,原本巫歧言对施清绝的敌意已然消失,若是以往,巫歧言定是要杀人泄愤,可今日为何对施清绝手下留情?
朝华吟不解。
巫歧言回眸看她,道:“回去了。”
他突地捂嘴咳嗽几声,原本苍白的面色更加难看。
朝华吟记事以来,巫歧言便身患寒疾,每到满月之夜,寒气最甚之时,巫歧言都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今日若不是为了朝华吟,他定是不会离开神霄宫半步。
朝华吟最后看了一眼施清绝,他手握成拳,擦去唇边的血迹,明明浑身都是伤,强撑着站起之时连双腿都在颤抖,可他还是不愿倒下。
他向来这般倔强,他想要做的事,拼尽全力也要去做,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这便是施清绝。
神霄宫。
山峰之巅,皎月之间。
巫歧言坐在主位上,桌案上早已放好一杯缓解寒疾的药。
他饮下后,苍白的面色顿时好上许多。
“说吧,你为何离开神霄宫。”巫歧言道。
朝华吟心道不好。
前世她得知九霄神龙出世之后,骑着红鸾就离开神霄宫,根本顾不上巫歧言闭关时与她说过的话,如今巫歧言追问,她恐怕难逃责罚。
“我闭关前与你说过什么?”巫歧言又道。
朝华吟支吾道:“满月之夜,师尊闭关之时,不许离开神霄宫。”
巫歧言抬眸看她,眼眸黝黑,底色却又好像是暗红,他容貌俊美秀逸,脸上苍白病态,看似面无表情没有生气,实则凭他阴鸷沉闷的性子,早就在心里气愤不已。
满月之夜,巫歧言身子羸弱,朝华吟为了不让巫歧言气坏身体,于是乖乖伸出双手,掌心朝上,软糯道:“师尊,我错了。”
巫歧言冷哼一声,手掌连拍了三下她的手心,不痛不痒以示惩戒。
“莫要再犯。”
什么不要?她下次还要。
朝华吟低着头,若巫歧言不在,或者是背对着她,她一定吐舌头扮鬼脸。
“师尊,其实我今日也不是不想听你的话,只是九霄神龙出世,各方势力争夺,我也想去分一杯羹。”朝华吟道。
“你分到了?”巫歧言连眼都没抬。
朝华吟泄气,道:“未曾。”
“谁知道神龙蛋只能由拥有神血之人唤醒,云梦泽施家就是知道这一点,这才没让本家人来,最后竟让施清绝捡了漏。”
巫歧言只是道:“神霄宫不缺这一回,以后满月之夜绝不可以离开。”
朝华吟乖巧道:“弟子知晓。”
“至于施清绝,你且离他远些。”巫歧言道。
朝华吟抬眸看他,神情不解。
“此人身负真神之血,注定不会平凡,不平凡者,此生绝不会顺遂,多是艰险磨难,不仅自身难保,还会伤及身边人。”巫歧言道。
“什么天命之子,分明是天煞孤星。”
“上一个这般命格之人,生前多遭磨难,死后连祭奠之人都没有,实在凄惨。”巫歧言道。
祭奠之人?
朝华吟死后游荡于酆都,逢年过节没有收到过任何纸钱,此物只能由阳间之人烧于她,所以朝华吟死后,无人愿意祭奠她。
她跟随巫歧言,生前坏事做尽,死后落得这般下场,她也不觉得有多难以接受,毕竟讨厌她的人多的是,在她死后,天下之人应无不拍手称快,大摆宴席。
可是巫歧言还活着,他为何连一次纸钱都未给她烧过?
难不成巫歧言也不喜她?
朝华吟实在想不通,他们二人朝夕相处,生死相随十余年,但凡巫歧言去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无论巫歧言想做什么,她都倾力相助。
甚至连今日去往仙人顶,争夺九霄神龙蛋也并非是为了她自己。
朝华吟心中郁闷,她向来藏不住心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于是今日也一样。
“师尊,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朝华吟满心期待地望着他,可是巫歧言只是顿了一下,随后便再无情绪波动。
“说什么呢?”
朝华吟不甘心,又问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呢?”
巫歧言道:“不会有。”
可凡人终其一生也不过百年,终有一天他们都会死。
朝华吟从前觉得身边只有巫歧言一人便好,可是如今她突地想要更多。
至少在她死后,不会没有人给她烧纸钱。
她心里对巫歧言还是怨怼的。
朝华吟心情不好,整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阑杆处,手里拿着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投喂着池塘里的锦鲤。
耳边突地传来两人的说话声,从一开始的质问到气愤只需要三句话的功夫。
“我炼药不过片刻功夫,你怎地将人看丢了?难不成你要我这个药师,一边炼药,一边将人看住?”
“今日是满月之夜,巫歧言寒症发作得厉害,他又不肯留在神霄宫将养着,偏要跑到仙人顶,沾染一身晦气,待子时寒气最甚之时,有他好受的。”
“裴琢光,你哑巴了?说话!”女声越发愤怒。
“是我没看住宫主,这都是我的错。”男声低沉又温润。
“当然你是的错,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女声咄咄逼人。
不消片刻,说话的两人便来到朝华吟面前。
黄衣女子眉眼浓烈,风华绝代,名为孟浮玉。黑衣男子面容俊逸,气质非凡,名为裴琢光。
任凭再挑刺的人都会赞叹两人的般配,大到外貌,小到名字,可事实上,两人脾性相差甚远,每次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吵起来,不过每次都是孟浮玉骂裴琢光。
“我没有这么说。”裴琢光道。
孟浮玉瞪了他一眼,走上前挽着朝华吟的手,道:“华吟,你瞧这人,总是温温吞吞,实在让人讨厌。”
裴琢光面色微怔,道:“我很让人讨厌?”
孟浮玉没回,她眉目流转,这才发现朝华吟的异样,平时总是神采奕奕的小美人,此时眼神暗淡,嘴角耸拉着,一看就是心情不好。
“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欺负你?”孟浮玉说着便要拿起金蛇双刀。
“师尊是来仙人顶找我,有他在,没人敢欺负我。”朝华吟道。
“那你为何......”孟浮玉欲言又止。
朝华吟心中郁结,道:“孟姐姐,裴哥哥,我想离开神霄宫。”
孟浮玉:“......”
裴琢光:“......”
两人表情十分精彩。
瓷碗掉落在地。
几人转头看去,巫歧言站在长廊上,眼中震惊不已,面色晦暗不明,声音怒不可遏。
“你要离开神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