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祭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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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等过了深秋，又等过了寒冬，等到一切变得太沉重。
时间走过了深秋，又走过了寒冬，走到一切不能再回头。”
《似水年华》
苍翠欲滴的行道树在秋风中瑟簌，几片黄叶飘落，打出“啪啪”的声响，寂寥的天宇下，隐隐约约又见蓝白相间的教学楼。翁筱晚的呼吸节奏忽然被从身边疾驰而过的自行车扰乱，磕磕绊绊地卡滞起来。
信步在这条桂香四溢的青砖路上，一年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是初三上学期，学校组织他们一起来参观。
大家走在风光秀美的善德校园，成群结队地谈笑风生，一张张青葱的脸上有希望和期待在飞扬。
何泽从落在后面的男生堆里小跑出来，追上翁筱晚时，女生们正玩看手相的游戏。据说能从一根根纵横交错的经络中，预测出你的爱情事业以及未来种种。
“把左手伸出来让我瞧瞧~”翁筱晚咧着嘴高声道，“看看你的财运如何~”
“就你也会看手相~”何泽极不情愿地将右手平摊在筱晚面前。
“你左右不分啊~”翁筱晚一拳下去，重重地掸了下他敞开的右手。
“不是一样啊~”何泽遮遮掩掩地愣是不肯把左手拿出来。
“不行，男左女右，这样才准！”翁筱晚抖抖眉毛，强蛮地命令着。
在周围女生的拥堵怂恿下，何泽左手的手掌心被强行打开了。
微湿的掌心，细密的纹路，牵扯不清的弯曲里是被汗模糊的水线，黑黑的湿渍外溢成两个纠缠的圆圈，却还依稀可见何泽沉静圆润的风格。
“晚晚！这两个字是晚晚！”
斑驳光影中，眼前的景象混乱地摇晃着，只看见何泽的左手被后面跑上来的男生高高甩起，像是迎风扬起轻盈飞舞的旗帜，泛着令人迷醉的光。
事后她无数次回想那个场景，终于明白他时常拿笔在左手心上写写画画的初衷，那斜着头瞪着眼专注的模样，俨然已成了记忆中最美丽的脚本。
那些过往，仿佛昨天依稀就在眼前，可是当你惶恐地伸出手去触摸，意图抓住残留的美好时，它却以光速滚滚逝去。
转眼间就已春去秋来。
善德风景很好，优雅的林荫小道安静地可以听到翁筱晚局促不安的心跳，她的紧张，并不亚于初次恋爱的女孩子。
“筱晚！”如玉的十指揽上了腰间，袁祎不知是哪里窜出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筱晚，想死你了！” 娇嗔的声音蛮缠得令翁筱晚有些出神，是友情的味道。
仿佛自初中毕业后，原本外显的自己变得有些自闭，到了高中，也未交一个知心朋友。
翁筱晚笑开，露出雪白拉忽的大白牙：“老听我们学校的人说，善德有个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啤酒见了打开盖的仙子型美女，后来我禁不住好奇一问，他们说那女生叫袁祎，你知道不，我当时好不容易克制住满心的骄傲，记住啊，一定不要让我失望，把这儿的校草拿下啊~”她用力的拍拍袁祎的肩膀，当做拥抱的回应。
袁祎翻翻白眼：“切，我一点都不稀罕。”
“莫非你还余情未了？” 翁筱晚咂咂嘴笑道。
袁祎气结状：“我可没你那么长情，看你小样左顾右盼心神不宁的样子~”
翁筱晚半抿嘴笑，百爪挠心般神色一阵恍惚。
长情？
自己是个长情的人吗？
自己是真的还爱着他，还是只是心有不甘。
厘不清两者之间似分裂似重叠的纷繁复杂的关系，此时只有一个心念左右着她，盼望何泽赶紧出现，却又希望等待的这一刻被无限延长。
漫步途中，袁祎被一同学拉住寒暄，翁筱晚依然缓缓前行。
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袅绕着整个善德，很熟悉很念旧，凉风习习的吹得翁筱晚发丝翻飞，轻轻一扎就迷蒙了双眼。
高一（6）班的教室门口，终于看到那张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容颜。
眼眸澄澈依然，嘴角淡弧依然，黑玉般的头发闪烁溶溶的亮泽，神情依如昔日的温柔。
好像一切都不曾改变。
只是。
那个转过头与他讲话的，玲珑剔透的，女生。
因为那个女生，她曾借着雨水的掩护痛哭流涕。
因为那个女生，她曾忐忑不安地试探了他的在乎。
因为那个女生，她对他说出了埋藏心头许久的一句话。
他懒洋洋地靠向椅背，从抽屉里拿出一件黑色外套递给巧笑嫣然的她。
她披上，瘦小的腰肢被硕肥的男式外衣裹住，一脸的娇俏狡黠肆溢着讽刺的幸福。
“筱晚~”思潮被呼唤惊回神来。
他侧头远望见她时，不禁一怔，惊诧的黑瞳似万马奔腾，翻涌繁幻起她看不懂的阴霾和魅异，冰冷而闪烁，如同北极圈内变幻的极光。
就在刺眼的那一瞬，柔软的心所有的触感，都敏锐的疼痛起来。曾经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年少时期的梦想与憧憬、苦涩与甘甜，纷至沓来。
翁筱晚强迫地压制住脸部肌肉的轻轻抖动，此刻若稍一疏忽，就会全然崩溃颜面尽失。她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努力使自己转身得不露声色，拽起从后迎上不明所以的袁祎：“我们快走。”
痛苦却似深潭博渊瞬间吞融了她每一寸神经， 15岁的情愫，16岁的泪水。
还有很多光怪陆离的场景，最后逃不过仓皇落单的俗套结局。
没有人曾比他更宠她，可是终是曾经。
记忆就是繁华盛世过后轰然倒塌的废壁残垣，寸草不生满目苍痍。
要守住最后的尊严。
要守住最后的尊严。
还是忍不住跑了起来，迎着风，让眼泪放肆地落下。
“筱晚，筱晚，你去哪里？”空洞的气流中到处飘散着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余甜，那些关于思念、渴望、狂热和眷恋的意念，却让她满腹的辛酸无处可藏。
渐渐地，轻不可闻。
高楼下，马路边，眼前是和谁一起走过的青砖路。
便利店，糖果屋，还依稀可见那羞涩相对的一双脸。
风中的梧桐在黄昏里如一簇簇火柴，燃烧着最后一抹花开的温暖。
“让心春去，让梦秋来，让你离开……”
余辉落尽的夕阳如一盘淡明的圆月，长街那头的广播里传来嘈杂却煽情的歌。
就是这样一往无前地走啊走，不知疲惫，不求眷顾，也忘了停下来看一看身处何方。
突然，掌心被一寸柔软肌理包围，怜爱得熟悉得让她几乎出现了一秒的幻觉。
“筱晚~”袁祎再次拥抱住她，小心翼翼地搔搔她的脑袋，有一绾黑发丝滑地摩擦过脸颊。
翁筱晚将额头倚靠在她肩窝的消瘦暗影里，再也不用故作勇敢，再也不用挡掉遗憾，她想好好地对着她哭一次，却自始至终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模糊中竟痴然而笑。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炎夏，身历了那些掠夺那些漠然那些离开，以为事情已经沦陷至腐坏的极限，以为感情不再附庸与他，以为再次相遇时自己可以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以为总会有新的生活，以为终有一天曾经的一切灰飞烟灭。
可是，白天的情景，历历在目，明明灭灭，压埋在心头，坚硬得无以撼动。
累了，真的累了。
再也不做一个可怜兮兮的拾荒者，去收藏那些时光的底片。再也不愿想起任何有他的画面，一举手一投足，通通彻底删除。再也不会把自己沉在一个最卑微的姿态里，独自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哭泣。
再也不会了。
“筱晚。” 声旁的袁祎一直默不作声地陪伴，忽然思忖了很久般张口，又欲言又止。
翁筱晚扭过头看着她，还是你的脸最真切。
“袁祎~”
“筱晚，”只见袁祎倒吸一口气，鼓起腮帮一字一顿地说，“你就原谅他吧。”
原谅？他？
往事在眼前一幕一幕，曾经坚信的，执着的，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自己却傻到总是重复在被他伤害中，没有一个可以躲藏不被痛到，却还一直在期待，到失望, 再期待，再失望……
她准确无误地说中了自己的心事。
我不会原谅，我怎么原谅。
翁筱晚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对面就是高耸的求实主楼，隔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还是一眼瞥见了校门前的公交站牌，它孤独又固执地凝立着，不知自己本身已陈旧，已被遗忘。
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它下面来回踱步，惶恐又期盼。
突然间，心头涌起一股对原地徘徊的极度厌恶，翁筱晚突然大喊一声“我~回~来~啦~”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花凋花谢，最后惟剩一片凄楚。相识相爱，末路终是不欢而散。
还不如独自在狂风里纷飞起舞，自由而高贵。
“小心些~”袁祎猝不及防地追着她跑。
“嘟——”的一声尖利撕碎了晚霞的鲜红，回头中光影一闪而过，远处，有人静静地躺倒在血泊中，暗红的污渍染红大块大块的纯白衣襟。
狰狞魔影清晰地自顶灌入，只觉脑袋一阵晕旋，翁筱晚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一步一步挪到她身边，猛然间一阵急剧的癫搐，膝头已瘫软在地。
“袁祎，袁祎……”
轻轻地微弱地叫唤，唯恐惊醒了她此刻的安详。
她不再理会，睫梢凝固而安静，手腕上沾血的链结似一道异常强厉的闪电刺伤得眼前一片漆黑，顿然间什么都看不见。
“这对友谊结表示，我们一辈子都是最好的朋友”袁祎明亮的笑容美得胜过仙子。
一声惊惶暴喝如幽暗的障影砸下，瞬间劈入翁筱晚已不清明的神志。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祭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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