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英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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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曼睩成亲那天，一直为报仇之事忙碌的黄泉突然出现在她退隐的茅屋前。
她很开心的把他让进屋里，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好在她酿得一壶桃花酒，正是为今天这个日子准备的。
黄泉的变化不大，气场却是越来越强。细长的眼睛朝屋里扫了一圈，定于跟在君曼睩身后那个铁匠身上两秒后，黄泉冷哼了一声，声音虽轻，却足够那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吓出一身冷汗。
“罗喉要活着，看你嫁了一个铁匠，非得气死不可。”他嘀咕着坐在主位，冷着脸喝下两位新人敬上的桃花酒。
君曼睩拉夫君坐下，轻轻一笑，“曼睩出身名刀神坊，与铁匠正是门当户对呀。”
黄泉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当初罗喉要我照顾你，如今你自寻得归宿，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天都只剩你我，曼睩永远将你视为亲人。”君曼睩为黄泉满上酒，笑靥如花。
“你已经退隐，还是不要跟我这种永远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扯上关系比较好。”
还是那样冷淡的口吻，可君曼睩知道，他是为她好。她本想问问他报仇的事情，可是记忆中那个亲切温和的刀无极突然跳了出来，她突然竟有些害怕从黄泉口中听到无心之父的死讯。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矛盾，黄泉冷笑道：“放心，刀无极命硬得很，还有这个兄弟那个兄弟的护着他。现在要回上天界，要杀他更难了。”
“上天界？”君曼睩一愣。
“哼……不过管他上天入地，没有我黄泉杀不了的人。”
似乎不该在这种大喜的日子谈论这种血腥的话题，但是坐在这个位子的……本该是另一个人。黄泉突然觉得口中有些苦涩，赶紧举起手边的酒杯狠狠灌下一口酒。
“酒倒是……很好。”
味道很淡，喝下去，却有股悠远的桃花香萦绕唇齿，就像眼前的女子，静静的端坐，眉眼舒淡。
桃花酒不适合消愁，他也无愁可浇。心底冷下去的地方，灌进酒也暖不起来。他却不讨厌这种感觉，好似一直独坐孤峰，便习惯了这种冷清。人情世故如这桃花酒一般流过，留不住，却能划下一道印记。
再为他添满酒，君曼睩轻叹一声，“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黄泉一饮而尽，笑问：“如何？”
君曼睩摇了摇头，心底有些嘲笑自己。报仇也好，退隐也罢，不过是人生的一种过程。谁有权利评判他人的人生？所有的人生，也不过是导向同一个终点。
何况对于这个人，她看着面前这个孤冷的男子，轻轻笑了起来。即使一直以报仇为他的人生，但他似乎从来没有错过这个过程中值得珍惜的风景。想了想，她退进内室取出两册书递到黄泉面前。
“天都兴亡录？”黄泉接过来翻了翻，“你在天都时天天奋笔疾书，就是要写这两本书？”
“是……我想还历史一个真相。”君曼睩的目光投向案上摇曳的烛光。
彼时天色已晚，茅屋棚门不避风寒，昏暗的屋内唯一的光源只有这两根烧掉一半的喜烛。
“真正的武君罗喉吗？”黄泉摩挲着书背，眼睛眯得越发细长，像是掩饰般，藏起自己怀念的目光。
屋外有晚归的鸟雀，叽叽喳喳飞回屋外那棵枣树上的巢穴。天地苍茫，万物皆有来处与归处，武君罗喉也不例外。
“本来还想请你看了以后提点意见，时间越久，我越发不知自己笔下是不是能还原那个真正的武君罗喉。”君曼睩幽幽的叹道。
“各人有各人的见解，谁能笃定自己眼中的罗喉是不是真正的他，也许连他自己都看不透自己。”黄泉笑了起来，“不是有素还真的背书吗？素有智者之名的素还真都能认同，世人都会认同的。”
黄泉站起身来，“天色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黄泉！”君曼睩向头也不回向外走去的黄泉喊道，“你还会回来吗？”
黄泉站定身，似乎在认真的思考。君曼睩有些忐忑的等待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提了很过分的要求。
“再见！”
干净利落的两个字，君曼睩长叹一声，瞬间放下心来。他说的是“再见”，那么一定是再见可期。
后来枣花开了又谢了，后来君曼睩抱着女儿坐在枣树下乘凉，她一直没有听到黄泉的消息。这里，毕竟离他的那个江湖太远。后来女儿长到了可以爬到树上打枣的年纪，她知道她身上邪天御武的诅咒是彻底解除了，有些欣喜，有些伤感，只是她依然没有等来黄泉。
她写的那两本天都兴亡录流传挺广，有一天她甚至在这个偏远山村的几个少年手中见到此书的抄本。
那是几个正收拾了行囊准备出去闯闯的少年，对英雄的向往，就如当年初出江湖的罗喉。
“我定要去江湖上闯出个名堂，创下不逊于武君罗喉的威名。”少年人信心满满的宣布。
她忍不住停下步伐，柔声问道：“你可是未看下册，天都的覆灭，武君的陨落？”
少年人白了她一眼，昂首道：“那又如何？英雄就算曾经迷失和堕落，就算最后死于一场卑鄙的偷袭，这三世的精彩也不枉生而为人。”
“他是英雄吗？”
似乎，这是她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他是她最重要的亲人，是不是因为她曾经离他最近，所以她才会永远都无法为她的亲人盖棺定论。越是想要逼自己保持客观记录的立场，越是发现她可能永远都寻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还是胆怯了，怯于去回忆那些深刻于心的人和事，譬如无心，譬如武君。只敢把自己抽离出来，装作旁观者，肩上那名为思念的重担似乎就再也不存在。
盛夏的午后，烈日炙烤着村边土路，偶有热风吹过，刮起一片滚烫的黄沙。君曼睩目视着远去的少年们，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们的身影。他们给出的答案是什么，她已经不再介意。也许等他们体会到江湖真正的滋味，回头再看这个故事时，会有另一番体悟。不过现在……君曼睩轻笑起来，武君罗喉的故事，并没有磨灭他们对英雄的向往。对于那个以罗喉为名的人而言，这未尝不是一项成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英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