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鹤）短篇集》huanyue

2、刺

　　他曾經說他心裏有根刺，刺得太深，也被他藏得太深。
　　他對他這樣說的時候，他們背對背靠坐在海邊一塊礁石上，一壺冷酒，在他們手中傳遞。
　　他最後將壺中的殘酒一飲而盡，跳下來笑著說：
　　“或許只是我不願拔，或許是漫長的歲月，讓刺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酒精讓他打了一個踉蹌，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他。
　　“小心。”
　　是醉了吧，他那一瞬的眩暈，盡管他的酒量從來不錯。
　　擡起頭看著那人真摯的眼，裏面倒映著他微赫的笑顏。最近他常常那樣笑，淡淡的，坦然的笑容。
　　他不會忘記生命中那一個定格，他們兩兩相望。

　　他的刺一直陪著他，無眠之夜偶然的隱痛是他的多年以來的習慣。唯一例外是他失去記憶的那段時期，只有那段他不再是他的時期。
　　出去散步透氣的時候，有時會遇到那人。他在遠處看著那個背影，脊梁永遠挺得筆直，月光下，猶如出鞘之劍。
　　心裏的刺還在，卻不會再痛。
　　如果這個江湖能多幾個那樣的人，或者當初早一些認識他，他就不會對這個江湖這般絕望了。而現在，因為有這樣堅定的人，因為有這樣筆直的脊梁，道上不孤的感覺讓他溫暖。
　　他沒有刻意隱蔽的氣息，會讓那人回過頭來對他微笑。月下他們並肩而立的影子，融為一體。

　　天伐劍深深刺入那人的腳骨，釘住他的腳步沒有半分挪移。
　　他為他輕輕拔出利刃。
　　他知道他已經不會再痛了，只是從來沒有顫抖過的雙手，此刻抖個不停。
　　真是殘忍啊，他忍不住嘆息。
　　明知道心上的刺已經血肉相連還要逼他親手拔出的，究竟是可笑的命運還是可嘆的江湖？或許，已經鮮血淋漓了全身，就不用再在乎傷痕累累的心。
　　拔去刺的心臟，好像被穿了一個大洞，無限的空虛。
　　天伐在拔出後就斷成兩截，劍斷人亡，總是江湖人最後的命運。
　　他在他的墳前喝下最後一壺酒，兩兩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