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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江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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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爷一切都很好。”违心的话不能常说,会成习惯的。
“我就说嘛,这世间有几个人能不为江家二公子所倾倒呢,相比起来林易安根本不算什么,江家二公子才是真正去哪都是乌泱泱一群人,他封王时京都一定也是热闹的,真想去看看呢。”
林祎哪里是想去看江昀寒封王大典,怕是想离开了吧。此地再好也是“冷宫”,哪里比得上外面的天地,只是当时的沈时和也不过是困在笼中的鸟,这个道理她是想不明白的。
不过沈时和发现另一件事,林祎似乎很了解江昀寒,她心中计较之后试探道:“祎娘娘,听您称王爷为‘二公子’,难不成王爷还有兄长?”
“有啊,江家有二郎,这大公子博通古今,是个实实在在的才子,至于二公子,文韬武略样样在行,二人不及弱冠已是皇城内响当当的人物。”
“可为何是二公子承继王位,而不是大公子呢?”
“这个……”林祎倏而默了默才又说,“这个啊我也不知内情,不过说起江家就远了,从王爷祖父辈开始江家就驻守在西南边陲,彼时王爷的祖父是大梁王朝的战神,终其一生只打过一次败仗,就是最后一役。南朝与大梁毗邻而居,以臣服姿态纠葛多年,可一朝反骨长成,扑将过来狠狠咬了大梁一口,王爷的父亲,也就是老王爷,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坠落悬崖,后横刀立马击退敌军,并自此立下家训,江氏后人不得为武将。先皇念及江家护国有功,破例封王,衔名一个‘文’字,老王爷辅佐先帝二十载余,直至新皇登基才放权退位,不过他也一直受人诟病,因为他的正妻是南朝人。”
“南朝人?那岂不是说……”
“是,江二公子有一半南朝人的骨血,故而更加不敢有半分军权,且这世子之衔本由江家大公子担着的,谁知这是因为什么,竟又给了二公子。说来文王妃我曾见过,当时皇后宴请众夫人于留香居,我陪侍,那文王妃竟是个绵软不善言辞的,连一丝一毫的戾气都没有,其实从江二公子的性情与江大公子江家大小姐活得那般自在也足见文王妃是明达善与之人。”
说完林祎补了一句:“江家大公子江昀识与江家小女江宁皆是妾室所出,那妾室听说也是个好人,只是福薄,常年缠绵病榻,两个孩子便养在王妃膝下。”
沈时和想起前世的江家,江昀识做了二十多年嫡子,是当初正室生产时抱错了,她不知道江家有没有王位在身,也不知道江家这一正一侧两位王妃是否都在,只知道江昀识造反时江家无人劝阻。
“丫头?”
“嗯?什么?”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沈时和笑笑摇首:“没想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林祎在她鼻尖上点了点:“你小小年纪有什么感慨,我和你说啊,你再有四个月就要及笄了,你要多想想你这往后怎么过,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院里吧?当然,你如今年岁尚小,我说的这些又难免污秽,可你还是要听。”
林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记着,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这世道若无旁的东西傍身,那年轻貌美就是利器,这三重院几时能有外人来?那今日江二公子不就是嘛,江二公子品行端正,在世家子弟中也是翘楚,加之他家世显赫,你若能在他身上捻到些什么,不必多了,能将你带出去就是好的。”
“再有,这钟山别苑由着杜兴兴风作浪,你顶撞了他,必没有好日子过,莫看你现在被关在这里像是要将你遗忘一般,他心里定是记着的,宦官手下出来的人你道他能有多心慈手软?”
踏进林祎房中是沈时和自己来的,可这一晌林祎从林家说到江家,如此多的东西一股脑全进了她的耳朵里,个中纠葛还未捋清楚,林祎又将后路替她找好了,只能说在林祎心里自始至终念着她公主的身份。
沈时和低头思忖,才要说些什么东厢出了点动静,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跑出去。
夜幕降临,前院已华灯初上,东厢内乌漆嘛黑一片,林祎出门时还不忘举了烛台。
许是傍晚在院里吹了凉风,齐雯茹醒来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眼皮子半睁不睁,这会儿定是没有大夫来的,林祎回屋里翻箱倒柜好一会儿端着不知道添了什么东西的水送了过来,齐雯茹迷迷糊糊也忘了二人之间的不悦,沈时和递到嘴边她便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味道冲进沈时和鼻子里才知是姜汤,只是将姜片拨掉了。
前半夜一直稳不住,二人便守在齐雯茹榻前,后半夜总算歇下了,她们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林祎回房睡去,沈时和则搬来被褥睡在了东厢。
次日沈时和依旧依着前院的时辰起身,先探了探齐雯茹的额头,然后出门去做饭熬药洒扫。
一轮圆日从天边悄悄探出头来,它的四周红黄一片,而天依旧是湛蓝色,清冷的像冬春交汇时的河面,冰凌褪去,却无暖意。
沈时和昨夜翻来覆去难以入梦,林祎口中的江昀寒与她看到的江昀寒判若两人,一个是云合景从打马长街龙章凤姿的意气风发少年郎,一个是阴晴难定,总让人云里雾里的纨绔子弟,这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又或许是她凡胎浊骨,看不透江昀寒皮相底下是什么。
至于林祎,沈时和能想到的只是林祎在她身上期许甚多,林祎从前的日子终是华亭鹤唳,此般云云,不如助她远走高飞,或许可得光明。
她还想林祎欲借她之力离开这里,但又觉得不大可能,林祎那样的人应当不屑,况且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判了流放,孤身一个不如此处安身。
林祎起身时齐雯茹也醒了,大抵是记得昨夜姜汤一事,齐雯茹见了林祎神色多少带些不自然,沈时和识趣地走开,张罗着吃早饭,等她摆好碗筷这边两个人已经缓和不少了,定是要闹一回的,闹过了也就想开了。
总算是没了吵闹,沈时和这顿饭吃的也颇为愉悦。
吃过饭她原想比照着齐雯茹带来的医书认认药草,正这时候院门开了,院里各自晒日头的两个人和晒药草的沈时和齐齐看过去并未挪动步子,仿佛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门外江昀寒负手而立,下颌高抬,一双明眸淡淡地扫过这一方院落,停在沈时和身上。他身后还站着两个挽着双垂髻的和沈时和年岁相仿的小丫头。只见他动动手指两个小丫头便弓着腰小碎步迈进了院里,再身后是几个抬着大箱的短襟仆从,仆从们鱼贯而入,将箱子整整齐齐摆在院子中央。
沈时和扶起齐雯茹,林祎已迎过去:“王爷,也不急的,不过是昨儿的一句话罢了。”
“祎娘娘安好,齐娘子安好,一句话也说出去了不是,说出的话岂有食言的道理。”江昀寒面对林祎和齐雯茹的时候就是活脱的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还知礼得体。
那几个大箱子打开竟是瓜果蔬菜与一些日常用得上的东西,林祎绕着那几个大箱子转了两圈,忍不住拍手称赞:“不错不错,如此我竟沾了你的光了,你不来这些东西也进不来这院子呢。”林祎这话虽是依着齐雯茹说的,但本意打趣,齐雯茹省得,没自领功劳,也谢了谢江昀寒。
江昀寒客套两句,将两个丫鬟交给林祎安排活计后竟到了沈时和身前。
“王爷安好。”沈时和挤出一个违心的笑。
“免礼。”
“谢王爷。”
“我大致了解了一下,听说你是因为顶撞了杜管家才来的此地?”
沈时和的头往低的扎了扎。
“你,好像从未在本王面前以‘奴’自称过。”
沈时和低着头睁大眼睛,“奴婢”二字她确实不曾说过,不仅仅是对着江昀寒,只因奶娘说她生来就是做主子的,奶娘走后她进宫见驾,那一次她说的什么?
“儿臣见过父皇。”
沈时和藏在袖中的手指绞在一起,仅仅只站着便觉得难捱,她终于想到了离开的借口,江昀寒开口说道:“其实我昨日并非初见你。”
“嗯?”沈时和恍然抬头,她以为江昀寒记得什么,却不料江昀寒说:“二月二我与太子殿下往国寺进香祈礼,在后山洼里见过你,那时你与另外一位姑娘在溪边浣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乏江南女子的恬柔静美,观之即久难忘矣。”
另外一位姑娘应当是周苒,二月二……她还未活过来,那是原来的她,不愠不火随遇而安。
“俗话说,妍皮不裹痴骨,我料想姑娘皮相之下定是聪慧伶俐的心窍。”
沈时和不觉间松了口气:“多谢王爷盛赞,王爷抬举。”
“抬举,这算不上,但倘若你想要真正的抬举我却能给你。”
“王爷何意?”
“如今丫鬟我带来了,这里的一切都能照看,用不到你,你可想跟我走?这一走不仅可得自在,还能省不少麻烦。”
“麻烦?”
“譬如,像是杜兴?”
其实江昀寒的话是令人动心的,一如林祎所说,她抓不住江昀寒可能一生都要留在这里,林祎教她用美貌吸引江昀寒,并说那很难,可现下是江昀寒送上门来,问她要不要咬一口。
到嘴的肥肉欸。
依着江昀寒口中的她,那应当是个无欲无求笑起来不染纤尘的模样——前世的她就是这样,才会在进宫后惊艳一众人,临死还被梳妆的嬷嬷说是“神玉巧成之姿,可惜了”。
江昀寒想看这样的她,这不难,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江昀寒忽然要带她走呢?
“王爷为何想要帮我?”
“为何?嗯……”江昀寒思忖着,“不为何,你只当我闲来无事做,又或者我有宏图霸业,而只缺你一个。”
沈时和:“……”
“不急着应我,左右我如今清闲,山中无四季,听风赏花月,这里比京城静,我会住一阵子,你若是想明白了自行来碧溪苑找我,有那块玉在,没人拦你。”
沈时和下意识摸向腰间,江昀寒已转身离去。
“祎娘娘,齐娘子,我先告辞了。”
“王爷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