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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游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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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龙王这日京中好生热闹,一大早府门外便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江宁要入宫去躲清静,临走前问了许多遍沈时和,沈时和都一一婉拒了,言说不爱出门,锁了汀兰院也好。
于是巳初时候江宁坐上马车走了,江昀寒过来叮嘱了一番也出了门。
王府实在清净的很,沈时和遍院子溜达,总是溜达不完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秋檀和夏萤往膳堂拿来好些吃食,做好了一整日不出门的准备,沈时和瞧瞧那大敞着的朱红大门叹口气:“走吧,回院子去。”
六月末拜龙王本是因有一年京中大雨,冲垮了数十间民房,先皇请来法师作法,于城南立了一座龙王庙,每年都有一祭。后来如今的圣上登基,这等本该皇家出面的事就全权交给了素来闲散的江家,去年便是江昀寒去的,如今他承袭王位更是免不了了。
沈时和这些时日心中总是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如今离那观音庙千里之遥,她再没有静心的去处,抄了一会儿佛经,她坐着摇椅在一处阴凉地一晃一荡,阖上眼试图一份静心。秋檀从院里进来坐在旁边拿起手绷将针尖在发间篦了篦:“听膳堂的管事说那安嬷嬷一向手脚不干净,不知是怎么个不干净。”
沈时和闻言睁眼问道:“你亲耳听到的?”
秋檀点点头:“方才我和夏萤去拿八宝果,在门外听了一嘴,但一进去她们就不说了。”
“想来也是懂些事的,知道这话不该外传。”
夏萤说道:“可那膳堂的管事也不是多好的人,我们去他还念着我们头先在浣衣房让王管事吃亏的事呢,看着巴结的紧,实则一眼都瞧不上咱们。”
沈时和有些愧疚:“我如今出了这院门从不敢说有人敬我,可我不在意,总归与他们交集不多,只是辛苦了你们,总时不时要受些气。”
秋檀摇摇头:“受些气也没什么,只要平日里不为难我们也知足,就怕他们暗地里动手脚,爷爷说这王府大宅水深着呢,要我们时时警惕着,那安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必定不一般。”
“她一般不一般眼下我都考虑不到,王爷如今能够腾出手来治理这王府,就由着王爷去,咱们不想这些。”
“可七月一过,数不尽的眼睛都看着你呢,你若是做了这王妃,在王府就是实实在在的主子,这些事该想的。”
秋檀夏萤二人只知晓她来王府就是要做妃的,她却明白即使是皇帝最终松口许了文王妃,她也是步履艰难,这掌家之权嘛,怕是至时这家不好掌。
三个人在屋里闲聊,院外一棵足够十几人高的大杨树枝繁叶茂,打下的树荫挡住了半数阳光,沈时和坐的腿脚发麻,便起身在院里走动,正这时候院门外有人敲门,沈时和与余下二人对视,皆没了动静。
今日的王府可谓是热闹至极,或许是因为江昀寒才承袭王位,又或许是因为旁的什么,孙家的王家的魏家的晏家的甚至是佟家也来了人,而佟家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佟荣之。
佟荣之的品级身份在如今大梁武将中处于最上位,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他想反,除却谋逆的罪名那他极有可能开创新的王朝,他的权力委实吓人。
佟荣之来得晚,其他府邸的轿子都回转了,柱国大将军府的轿子才姗姗来迟。
“大将军~”
“大将军~”
四下奉承,有人通禀,江昀寒整冠相迎。
“大将军莅临本府,实在是蓬荜生辉。”
佟荣之已是知天命之年,因其早年四处征战,是沙场滚过来的,身体倒比那些文人强健不少,膀大腰圆,身形魁拔,江昀寒在其跟前都显得有些弱小。
一双浓眉倒竖更添几分威严。
佟荣之抬手作揖,朗笑着:“哪里哪里,拜龙王这等大事佟某自然要捧捧场的,文王爷谦道了。”
江昀寒将他引进大殿亲自陪坐。
大殿内聚集了不少人,佟荣之进来后这些人都没了声,故而佟荣之开口说话能飘进在场所有人耳中:“我听说王爷将那小丫头接回府上了?”
江昀寒呷一口茶,浅笑着:“是,钟山总归不是久居之所,经此一事实在凶险,既然陛下这厢无定夺,那本王只好现将人接回来。”
“王爷此去钟山可住了些时日,前些时候又闻王爷举动,情之一事上在下佩服,实乃痴情之人。”
江昀寒颔首:“只当大将军是夸我,也不瞒大将军,实在是深得我心,如今朝中文有孙太傅与晏大人,武有大将军坐阵,本王更是不得父王那般志气,无用武之地,只好找些乐子,犒赏自己。”
“哈哈哈,王爷这话就是在消遣佟某了,想王爷少时也曾夺过武魁,若非家训,文韬武略遍天下又有几人是你对手,可惜了。”
江昀寒摇摇头跟着笑,似是不在乎佟荣之这等说辞。
“说起小晏大人,今日不见他来?”
江昀寒“奥”一声:“他初初接手,许多事忙不停,来看过一眼后就回去了。”
“这样啊,是我来迟了。”
“哈哈哈,大将军您忙,岂有来迟一说。”
他二人一来一往,都是位高之人,那些作陪衬的能看他二人脸色熬着,还是魏辛进来打破了局面。
“魏相。”
“魏相。”
魏辛年岁长,虽久不涉朝政,却实实在在位列文官之首,历两朝,辅三皇,于大梁实乃有功之臣,即便如今他鲜少露面,只要出现也担得起一礼。
江昀寒扶他坐下,谦恭道:“早听说魏相来了,我前院后院总找不见,如今天热,魏相病中不宜出门,歇歇才好。”
魏辛拢拢下颌一撮山羊胡,饮茶漱了漱口,病恹恹地说道:“到听风居给老夫人请了个安,老王爷在世时多有帮衬,如今你虽还未在职,老王爷与我的情分还是在的,可幸老夫人气色不错,竟比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好不少。”
“母亲她一向轻简,活得自在,不似您这样劳心劳力的,您该多将养的。”
本以为魏相来了会有所不同,不曾想又是互相给面子的话,大臣们心中无奈的紧,更无奈的是佟荣之许是经由魏辛提了一嘴,想起自己还不曾给老夫人请安,往后院去了,殿内又剩下两个能说话的,熬不住的蹭着江昀寒的好脾气请辞去了殿外。
殿内空下来,江昀寒陪魏辛坐着,直至人都去的差不多魏辛才说:“我方才去了汀兰院。”
江昀寒倒茶的手微微一滞。
“我见到了,像啊,真像,真像那个白马之上耍花腔还笑靥如花的女将军。”
江昀寒将茶壶放下,神色有些微妙:“魏相指的是谁?又见到了谁?”
“指的是楚家的幺女楚瑾瑶,见的是住在王爷府上的丫头沈时和。”魏辛感慨颇多,“好多年了,想想我最后一次见楚皇贵妃时她怀着身孕送楚老将军南征,不过是南疆赢了一场胜仗,楚家满门灭了个干干净净,这丫头一个孤女听说还是皇后宫里的嬷嬷拼死护着养大的。”
见江昀寒不说话,魏辛问:“王爷彼时尚在年幼吧,你又是如何知晓她的身份的?”
江昀寒此番倒不假思索,掐紧眉头:“我不知道,我甚至听不懂魏相您在说什么,楚皇贵妃,魏相说的难道是那位养在别苑的公主么?据我所知,那位公主已经薨逝,魏相怎么又提起了?”
魏辛端详一晌,似乎觉得江昀寒不像在说谎,可又不相信,说道:“王爷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不过若是她的话,兰馨公主就罢了,让她二人同入王府,于将来而言非是好事,哪怕她做一辈子沈时和,也总会有露相的一日,凡是见过楚皇贵妃的,总要怀疑一二。”
江昀寒没有说话。
魏辛说:“可倘若是她,这正妃之位你叫她如何撑的起呢?”
江昀寒敛了神情,正色道:“是啊,这地方于她就是虎豹豺狼之地,她如何撑的起呢?可她离开这里,怎么活?总有人要她的性命,我思来想去,这我素来看不上的王府竟成了她能活的唯一之地。”
“有什么法子呢?当初她是活着离宫的,那时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如今即便是传出她已死的消息,可连我都不信,那些看着她长大的有心之人又怎么信?她的身份就是她所有危险的来处。除非她换了名姓与容貌,否则做不到无恙。”
“魏相今日不见她,不提此事,她或许能暂得无恙。”
“只凭你吗?只凭老王爷那几分恩泽?你做不到。”
江昀寒陡然间变了脸色,沉声问:“那依魏相,该如何?”
“她要做公主,她本该是公主。”
江昀寒不由得发笑:“魏相,原来魏相打的是这个主意,只要是位公主,不论是兰馨公主还是别的都不要紧,只要是位公主,您竟将主意打到本王这王府了,真是精彩啊。”又说,“想来孙太傅与魏相所想并不一致吧?孙太傅为的是兰馨公主能摆脱控制,您呢?在您心里咱们这位皇上永远比不上晋王爷,一切能促使佟大将军谋反的事您都要极力促成,而以晋王爷的手段,佟大将军谋反之后如何平息,如何敛权也应不在话下。”
魏辛脸上浮上一抹被戳破心思的愠色:“王爷,说你文韬武略无人能及只是谦辞,你不必真做到的。”
江昀寒冷哼道:“魏相,不是本王智谋,方才佟大将军就在此处,兰馨公主出嫁一事是谁极力反对,如今朝中又以谁马首是瞻,本王不必一一数给魏相听吧,今日既然已经和魏相说到这个份上,那魏相就该知道本王不想兰馨公主嫁进王府,本王的王妃只会是沈时和,至于时和是谁,以后如何就不劳烦魏相费心了。”
魏辛:“……”
“还有,楚皇贵妃已是亡故之人,还请魏相不要再多提起。”
“哎呀,今日这天儿还真是热了。”佟荣之从后院回来一进殿门就如此评说,“王爷,我瞧着那是晋王府的马车吧,晋王爷今日也来吗?他可一向不爱凑这些热闹。”
江昀寒收起戾气,与魏辛的谈话也就此终止,他闻声看过去,确是晋王府的马车,他拱拱手离了大殿往外迎去。
文王府的宴会无非是请那些替天家替百姓拜龙王的官宦显贵吃顿宴,后来就成了“游园会”,大家相聚于此,露个脸吃顿饭罢了,有时宫里或是各个王爷会送来些物件,以示心意,毕竟这拜龙王一事一应开销都由文王府垫付。
“文王殿下,我家殿下今日进城外道观打醮去了,也是为了祈福一事,便来不了此处,特命奴才送来些物件。”
江昀寒在一众王爷中是最小的,不论是辈分还是身份他都不该平白要这些东西,他拜了再拜才叫人将东西尽数抬进屋去。佟荣之手长脚长说是好奇,想打开看看,谁知里头竟是些书册与瓷器,原也是谁家都不缺的。
午时设宴金殿之内,众人落座,孙家世子先行辞去,魏相也称身体不适离席,佟荣之成了有始有终的,竟一直待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