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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冯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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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人将第三重院子围得严严实实,沈时和到的时候大理寺卿傅秋安正在院门外站着,他身着绯服,官帽之下是一张白净却凛然不可侵犯的脸。
他合该如此。
见江昀寒和沈时和过来傅秋安拱拱手:“王爷。”
江昀寒颔首:“人给你带过来了,她这月余一直住在本王的碧溪苑,因京中府上需要收拾,陛下那头也悬着,故而还不曾迁回去,月初本王带她来过一回,齐娘子身子不适,还给夕娘子带了些花茶,并未逗留。”
傅秋安点点头:“属下明白。”
“嗯。”江昀寒看了沈时和一眼,“你大概需要多久?”
傅秋安思量后道:“只是寻常问话,并不用太久,王爷若是不放心可在此处稍候。”
江昀寒转身走向一旁,不再说话。
秋爷爷说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查案本不是大理寺分内事,但因此事有关皇家,故而京兆府查案的同时大理寺协查,实则监看。
秋爷爷还说大理寺卿傅秋安与江昀寒乃是故交,叫她不必害怕。
负责询问她的是京兆府少尹彭斯,此人身量略显矮小,说话时也稍显和气,沈时和扣着掌心肉在临时搭建的审问台前坐下。
坐下后彭斯并没有立即问话,而是盯着她看了片刻,沈时和原本被秋爷爷安抚住的内心没来由的有些慌,彭斯才问:“沈时和?”
沈时和点点头。
彭斯问:“你曾是钟山别苑的人?”
沈时和再次点头。
彭斯手中不知拿的是什么,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秋爷爷说那大抵是白纸,用来诈人的。可彭斯看的甚是有模有样。
“你曾在三重院住过?”
沈时和藏在袖子下的手紧了紧,嘴唇微抿道:“是,因为顶撞了杜管家和邹娘子,被罚在第一重院子里住过几日。”
“所以你认识祎娘娘和齐娘子?”
沈时和点点头:“我曾侍奉过齐娘子。”
彭斯不知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转过头来问:“为何离开了?”
沈时和艰难吞咽,迫使自己底气足些,反问道:“大人可知祎娘娘和齐娘子好端端为何搬进了第三重院子?”
稳住,她背后是江昀寒,稳住,秋爷爷说京兆府都是一群纸老虎,稳住。
彭斯笑了,甚是友善,他道:“听说是第一重院子发生了命案,住不得了。”
“是,大人明鉴。”
彭斯:“……”
沈时和纵使胆子天大,她也不敢轻易顶撞朝官,全拜江昀寒给他的底气,但愿这是底气不是霉气。
彭斯看了看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站立的江昀寒,收回目光问:“沈姑娘知道当时的命案是什么缘由?”
沈时和顺了顺秋爷爷给她的答案,回道:“有人行刺。”
“所刺何人?”
“不知。”
“死的何人?”
“刺客。”
“被何人所杀?”
江昀寒说后院子事发,杜兴再有天大的责担也不至死,秋草萌发只需一个冬天罢了,有些事杜兴不会认,那她也不必说,就算是杜兴认了,至时有她改口的机会,总归她是无错的。
沈时和忽然抬头直视彭斯,朱唇轻启:“想来是院外的侍卫,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有命案,想必是上报京兆府的,大人去京兆府问问应当会有结果,那之后第二日我便住进了碧溪苑,实在不知内情。”
彭斯:“本官便是京兆府少尹。”
沈时和故作惊诧:“大人赎罪,民女见识浅薄,不认得大人,还请大人赎罪。”
她尚未及笄,她能有多少心眼子呢?
秋爷爷说她太过强硬,必要时候还是应当露些孩子气的。
沈时和嘴唇一撇,泪珠子便掉下来,似珍珠一般往衣襟上落,就仿佛是彭斯最后这句话吓到了她,彭斯也有些慌乱。
“这,这好端端你哭什么?”
沈时和抽泣连连哽咽不止,看上去像是要背过气去:“大,大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彭斯:“……”
一群人递帕子的、制造混乱试图掩盖沈时和哭声的、阻拦江昀寒视线的全乱作一团,傅秋安站在院门口看了直想笑,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回了院中。
这群人越乱江昀寒便听得越真切,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江昀寒转了身,他今日特意换了身绣着仙鹤的锦袍,腰间玉带上更是刻了个“文”字,不用多说旁的,明眼人都知道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给沈时和撑腰的。
只见他面露不悦,步子也快了不少,只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沈时和跟前。
沈时和哭的正梨花带雨难以收拾,见到他更是欲收收不住,欲止止不住,别扭极了。
“傅秋安!”江昀寒叫到。
傅大人高声应和,拎袍从院里跑出来:“王爷,呦,这是怎么了?彭大人,你们京兆府好端端问个话怎么还给人问哭了?你们冯大人素日里也是这般问话的吗?”
彭斯有苦难言,像吃了一嘴的黄连,本是稳操胜券的问话,如今因这一哭全乱了。
傅秋安转头去安抚江昀寒:“王爷您消消气儿,定是彭大人平日里审案子说话声大,用的手段过激了些,沈姑娘到底还是个孩子,见不惯这场面,您消消气。”
“审案子,用手段?傅大人,是你们说要让本王带着和儿过来配合的,如今我们来了可半句怨言都没有,和儿既不是证人也不是犯人,用什么手段?”
傅秋安:“……”
“还有,本王虽是个才承袭王位的闲散王爷,但本王在朝中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和儿以由陛下赐婚于本王,说得不客气些她便是我江家的人,如今你们这般作为恕本王无法配合,你们自己查吧。”
说完江昀寒便环着沈时和要走,忽然有人叫了声:“文王爷。”
江昀寒环着沈时和的手紧了一分,沈时和抬头看了一眼,却是没来由的坚定。
江昀寒扭头:“冯大人?”
冯度,京中人称其阎罗,盖因其问案不择手段,名讳又与酆都一致。
“王爷稍安王爷稍安,是我这下属不懂事,让沈姑娘受委屈了,在这儿下官先向沈姑娘赔个不是。”说完就躬身抱拳。
江昀寒说沈时和的礼数太规矩,当时沈时和心里还揪了一下,但江昀寒并没有过多纠结于此,只是说必要时候可出些差错,这钟山别苑可没教法嬷嬷叫她们规矩。
冯度弯腰了,沈时和下意识也学着弯腰,弯到一半察觉不对复屈膝,总归是手忙脚乱不成样子,直待冯度直起身来她也没行出个完整的礼。
冯度连连摆手,口中说着:“岂敢岂敢。”
沈时和又缩回到江昀寒身后,小鸟依人,可怜兮兮。
冯度上前一步道:“王爷,王爷您真得赎罪,此案滔天,上边儿明令尽快破案,这不,傅大人都惊动了,虽说齐娘子已经提供了不少证词,可她身子本就欠佳,如今又受了惊吓,少有清醒的时候,王爷,沈姑娘得留下。”
江昀寒无动于衷。
冯度把彭斯招呼过来,彭斯也明白,当即便跪下了。沈时和是瞬时反应也有作戏在内,彭斯突然跪下她吓得一跳脚手抓住江昀寒的胳膊,惊魂久久难定。
事已至此本没有要留的必要,江昀寒面色难看,告辞的话就在嘴边,那冯度开口道:“王爷,沈姑娘,下官亲自来负责沈姑娘今日的问询,断不会有旁人插手,下官定好生照料沈姑娘,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你好生照料,沈时和心说,你好生照料有没有命活都难说。
可堂堂京城父母官如此低声下气了,江昀寒再不好不给面子,于是乎沈时和跟着冯度走了。
秋爷爷说京兆府一群纸老虎,却还有一个笑面虎,此人促狭,却惯会装作宽宏大量,要紧的是此人乃是佟氏捧上位的。
“历来京兆府直属御前,可这位京兆府尹却直属柱国大将军府。”
换句话说:“他才是你真正需要应对的。”
“沈姑娘今年及笄?”冯度把沈时和带进了院里,言说院里静谧,没有闲人。
闲人确实没有几个,孤魂野鬼的却不好说。
沈时和迈着小步子,一脸惶恐样,只等缩成一团。
“是。”
冯度看看她:“别怕,这里没有旁人。”
沈时和天真发问:“那,此处,有鬼吗?”
冯度脚下一顿,看向沈时和的神情不知有何寓意,他咂咂嘴:“应当,没有吧,此处有佛光普照,阴鬼难藏,怎么,沈姑娘怕鬼?”
沈时和摇摇头:“观音庙前的庙祝说鬼不吃女孩儿,只吃男人。”
冯度眨眨眼,皱了下眉,反问道:“观音庙前的,庙祝?”
“是啊。”
“观音庙前居然还有庙祝,我还道那小小观音庙无人看管呢。”冯度兀自发笑,而后带沈时和从东厢出来往西厢走,走到院子当中发觉身后并没有人跟过来,回头看,沈时和站在东厢外怵怵地看着西厢。
她又想哭了。
“怎么了?”
沈时和吸吸鼻子,看着西厢说:“那里死人了,我怕。”
冯度微眯双眼,折返回来半附身与沈时和齐平,顺着沈时和的目光也看向西厢,悄声问:“怕什么?”
“阿寒,阿寒说那里住着可怕的人。”
“阿寒……奥,什么可怕的人?”
“一个女人,那天,我和阿寒来这里,看祎娘娘和齐娘子,阿寒说不能靠近那间屋子。”
“为什么不能靠近?”
“她,她养玉京子。”沈时和倏地转头,冯度就在离她堪堪一拃的地方看她,四目对视冯度仿佛在沈时和眼里看到了玉京子一样,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