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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李行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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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和惊魂难定,出了院子依旧平复不来,许久才晃过神。
“她……”
“此处之人大多都是憋闷太久,见你一个生人,不知犯了些什么病,许是将你认成了旁人。”
江昀寒话音落“当啷”一声,沈时和手中的琉璃瓶掉在了地上,滚了两滚。
江昀寒俯身将其拾起擦了擦又递回到沈时和眼前:“留着吧,这东西是个好物件儿,里头的梨花瓣是我带来的,无碍。”
沈时和口中突觉苦涩,不知是因喝了那梨花茶还是恐惧的缘故,她并未接那琉璃瓶,转身径自往碧溪苑的方向走。不过走了数十步又折返回来从江昀寒手中拿走了瓶子。
原本江昀寒担心沈时和这样一遭会否再病一场,不想竟是他低估了沈时和的身子骨,回去之后歇了大半日至晚饭时生龙活虎还抢了夏萤一个包子,没事儿人一样。
只是这一晚江昀寒并未往归鹤居去。
从前人人都不知归鹤居养了位什么样的主子,如今遍碧溪苑都知道那归鹤居的姑娘还未及笄,议论声自然此起彼伏,里头说沈时和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亏得是沈时和鲜少出门,这些话落不进她耳朵里。
四月初四那日夏萤折来一枝桃花,沈时和欣赏之余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行义其人与江宁有些相像,像在他们皆是天生一张笑脸,倒不是说李行义没有太子风范,只是他待人接物之时过于文雅,总是没办法联想那个摄政的太子殿下。
这一日沈时和起晚了,昨夜与夏萤猜字谜将江昀寒拿来的一碟干果输了个底掉,一心想赢回来却又将秋檀才剥好的瓜子一并输了去,在秋檀无奈的眼神中她赶紧裹着被子睡去。
今日起身已日上三竿,夏萤倒不疲累,还往山上跑了一遭。
见沈时和起身,秋檀与夏萤过来帮衬着梳妆,外头有小厮来报说:“沈姑娘,太子殿下来访。”
屋里三人听了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太子殿下为何突然来了,沈时和惊诧之余让夏萤待会儿出去以添茶为名找找江昀寒,秋檀则留下来陪她一道迎接太子殿下。
李行义在沈时和这里更像是个陌生人,他们虽同父异母,却也从不相识,前世江昀识让李行义和李兰嫣殉国方退兵,但李简让江家真正的嫡子江昀寒代替了李行义,这般算的话他们有仇,却也是与李简和李兰嫣的仇,这位太子殿下贤良公允,实在没什么过错。
如今他又是江昀寒的挚友,于哪一头沈时和都不想开罪于他。
“参见太子殿下。”
万福之礼礼在万福,万福礼是大家女子所行之礼,或是肃穆或是平常,初次单独迎见太子沈时和还是同秋檀夏萤行的跪拜礼。
“免礼。”
舒朗之声传来,秋檀扶着沈时和起身,夏萤退步离去。
李行义穿着一件茶绿色锦袍,其上用金线绣着百鸟图纹,腰间坠着绮椋玉,宫绦是一丝一丝捋出来又穿了麒麟骨雕,整个人华贵却内收,叫人看来很是舒服。
秋檀为李行义擦拭过石凳,李行义拎袍坐下,沈时和垂着脑袋一眼就看到了李行义脚上那双皂靴,黑色鞋面白色鞋底,除却沾了些泥土外崭新的像从未穿过一般。
沈时和抿了抿嘴。
“你坐,不必站着,坐!”
听听,多么的温和有礼。
沈时和看了看旁边的竹椅,与秋檀使了个眼色,秋檀立刻回屋里搬来一把竹凳,沈时和规规矩矩地坐下:“谢殿下。”
“拘谨了不少。”李行义就像是在说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上次见你与阿宁在一块儿还没这么拘谨,昀寒与你胡闹你转头就跑,怎么如今与他亲近了反倒拘束了?”
沈时和心里念着咱俩很熟吗,脸上扯着笑应道:“许是那日王爷说的话有些突然,才做出了那般莽撞的事,殿下赎罪。”
“哎,没什么罪不罪的,也没什么殿下,我与昀寒乃是总角之交,你在他这里我们就是朋友,放松些。”
沈时和乖乖地:“是。”
李行义颇为满意,继续问:“昀寒不在?”
“他……啊哦,王爷今晨说后山的桃花开得很美,便带了两个人折桃花去了。”
“折桃花?”李行义抚掌大笑,“哈哈哈哈,真有他的,折来送你的吧?”
沈时和陪着笑。
李行义笑够了忽的神色微敛,与沈时和说道:“其实关于你,我和君赫也曾劝过他,你如今年岁小,若是传出去于名声不好,可他偏死脑筋,只说见你如见一生,哪怕是带回府养着,他也认了。”
又说:“这些话我不知你可否能懂,他这人执拗却也忠诚,凡他说过的话我都信,包括你,你是……几月……”
“七月。”
“对,七月的生辰,也就两个月,至时便作成人了,不敢说他此生唯你一个,但想法子抬抬你的身份还是能的,总好过在这地方受苦,索性我就没再劝过他。你不知道,今年二月初他封王大典,出了金殿便晕倒在地,醒来就似变了个人,胡言乱语说什么今世不娶沈氏女,足足念叨了一日。第二日我二人到国寺祭礼,便在山洼处见你浣衣,又似丢了魂儿一般,说是见你即钟情,久难忘矣,这个人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唔,与江昀寒说的倒没什么差错,独独那句今世不娶沈氏女叫沈时和有些不解,二月……二月她还未重生,江昀寒何故如此。
二人正说着归鹤居院门处来了一阵脚步声,沈时和松了口气,不等江昀寒进来她已站起来相迎,李行义诧异一瞬,复笑起来。
“太子殿下这是笑什么呢?说来大家一起笑笑。”江昀寒手中拿着好大一簇桃花,也不知是哪株桃树倒了霉让他瞧上,不过倒是心有灵犀,圆了沈时和的谎。
李行义并未挪动身子,答说:“笑你这金屋藏的娇,你堪堪走到大门口,我都未察觉是你回来,她却已经站起来相迎了,我还与她说你我是总角之交,羞愧啊。”
江昀寒将尚未修剪好的花放进沈时和怀里,宠溺地揉了揉头发,自傲道:“那是必然,怎么说也数十天日日相看,谁像你,整日窝在东宫连人影都看不见。”
“嘿你这,你当我愿意呢,衡州风沙刮了半个县,一日十封奏折有八封说的都是这件事,我忙的焦头烂额,你不帮衬就算了,说这风凉话,也不怕冻着。”
“我怕什么,我江昀寒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你第一天知道?”江昀寒还带了几分得意,李行义气急败坏的间隙江昀寒低声让沈时和抱着花回屋去,这一次沈时和行的万福礼。
规规矩矩,端端正正,丝毫不差。
屋里已经摆了夏萤折来的花,江昀寒这好大一捧须得拿个大瓶子来,秋檀去内间床底下翻找,沈时和则呆呆看向关闭的房门。
她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只觉得是她利用了江昀寒,可今日李行义来说那一番话若是放在江昀寒那方来看又是什么样?
江昀寒二月二对她一见倾心,而后便不顾她还不曾及笄便要她与他在一块儿,看似是顺应了那桩刺杀案子也顺了她的心,但在碧溪苑这月余他们并不像李行义说的那般,几乎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和江昀寒是及笄便可成婚的关系,只有她知道并非如此。
愚钝,实在是太愚钝了,只想着前世死的时候是十六岁,总忘了如今还没过及笄,竟安安稳稳做了江昀寒这所谓的心上人。
沈时和忽然发觉江昀寒对她也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清白。
院里二人时有争论时又拍案而起,足足一个半时辰才起身要走,临走前李行义特意叫了她出去,很是平常地说他二人站在一块真真有几分把臂入林的模样,而江昀寒送李行义回来后归鹤居落锁了。
秋檀和夏萤站在屋外耸耸肩膀表示不知道,江昀寒问秋檀李行义和沈时和说了什么,秋檀只说是寻常话,江昀寒问不清楚,便找秋爷爷取来一把斧头,吓唬沈时和要将门劈做两段,未果。又扬言说要把沈时和送回钟山别苑,门开了。
院里的人识相地退了个一干二净,不知为何沈时和在江昀寒眼中看到了得逞二字,颇有一种“瞧,你舍不得离开我”的意味。
沈时和佯怒,将江昀寒让进屋里。
“你怎么了?太子殿下和你说了什么?”一进屋门还未掩紧江昀寒就这般问道。
沈时和坐在凳子上咬着牙又一次怄气。
“好端端的你气什么?”
沈时和瞪了他一眼,怒而道:“殿下说了,你到处宣扬我……你……我我与你两情相悦,可我尚未及笄,女儿家那点清白全让你说没了。”
她委屈极了,泪珠子一颗接一颗串成了一条线往地上掉,随后她干脆趴在桌上哭起来。
江昀寒一时失了主意,他几次抬手想要安抚,可手不知该搭在何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憋了许久憋出四个字:“你别哭了。”
沈时和才不听,越哭声音越大,越哭越委屈。
江昀寒解释道:“我从未这么说过,定是殿下他逗你的。”
“那……那碧溪苑那些下人们也这么说,不信你问秋檀。”
这却不用问,上次江昀寒就是听了紫曦传出来的风言风语,才在来这儿的时候心情不爽,可这说到底都是他的错,沈时和委屈是对的。
江昀寒劝不住,干脆将人拦腰抱起放回到床上,又从壁橱里翻出十数条锦帕一股脑塞进沈时和怀里,说道:“你哭,你哭出来好受些你就哭,那桌子多硬,你趴褥子上哭,这些帕子不够我再去拿,我就在这儿,你哭到几时算几时。”
沈时和愣了愣,“哇”的一声她也无话可说了,此人真是……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