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素架空）晴空》huanyue

11、第 11 章

　　羽人非獍仰头一口饮下杯中的烈酒，一团火在他的胸口烧起来，烧得他几乎逼出了早就干涸的眼泪。他开始了解为什么慕少艾会喜欢这个味道，这种好像把自己投入火中一般燃烧的滋味。
　　他一直认为那片暖黄是他生命中永恒的阳光，现如今才明白，包裹自己的温暖其实是如烛一般的人用燃烧自己化成的。
　　面前的空杯越来越多，羽人的头脑却越来越清醒。所以当素还真坐到他的身旁之时，他很清醒的抬起头，用清明的眼看着他。
　　“害我白担心了一场。”素还真看着他的眼，笑眯眯的说。
　　第一次，他没有抗拒除慕少艾以外的人走进他的心防。
　　“你曾经劝我不要回头。”
　　指尖轻轻转动着面前的空杯，素还真回答：“不是，我只是说不要总是回头。”
　　沉默了一会儿，素还真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两个，都走到了不同的极端。你无法抛下过去频频回首，我是勉强自己遗忘舍弃。其实两种行为都是无法放下的表现。而我现在终于想通了，与其纠缠于执与放，不如珍惜现有的一切。毕竟我们算是很幸运，孤寂的道路上居然有人愿意同行。”
　　“你……”羽人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真是奇怪。”
　　“哦？哪里奇怪呢？”素还真笑盈盈地问道。
　　“慕少艾说，你是百炼金刚不坏之身。”
　　“哈，”素还真大笑起来，“药师又说我的坏话了，这下我得好好记下来。等他出来要好好敲他一顿。”
　　羽人依然面无表情，看向对方的目光却明显柔和起来。站起身，他把手边一份资料递给素还真便准备离去。
　　“羽人，”素还真没有回头，“明天早上能去上班了么？”
　　“嗯。”很干脆的一点头，羽人非獍大步迈出昏暗迷离的酒吧。
　　“药师，你从来没看错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素还真拍拍厚厚的纸袋，“剩下的，就是老头子那边了……”

　　谈无欲看着一路上沉默不语的素还真，他有些担心，却只能紧紧握住对方冰冷的手，用肢体语言传达自己的关怀。
　　当两人并肩站在红漆的宅门前，沉重的压力压得连他这个不明所以的人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打量着高悬的素家牌匾和大红灯笼，他有种自己是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的错觉。
　　“这是我十年没有回过的家。”素还真故作轻松的解释道，但他苍白的脸色却显露了他此时的忐忑。
　　“少爷，您回来了。”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身着中式长衫的老管家迎出来。语气是毕恭毕敬，目光却冷漠疏离。
　　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深深出了一口气，素还真牵着谈无欲的手，抬脚迈进了门槛有膝盖高的红色大门。
　　穿过深深的庭院，老管家带着两人走到正厅大堂之上。只见一位白发长须的老人正闭目高坐堂上，下首分别立着一男一女，都是年近不惑气度不凡。
　　“祖父，二叔，姑姑，还真向您们请安了。”素还真挂上他的招牌笑容，向堂上的三人深深鞠了一躬。
　　那两位男子冷淡的看着，轻蔑的哼了一声，只有那女子还稍微和善的点了点头。
　　而堂上高坐的老人，甚至眼睛都没睁，只冷喝一声：“孽子，还不跪下！”
　　谈无欲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出民国家族戏的拍摄现场，这边还没有回过神来，那边素还真已经乖乖跪了下去。
　　“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要出声，却在惊觉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后把话吞了下去。
　　“孽子！你可知错？”老人再次严厉的发话。
　　“还真知错。”深深的低下头，素还真一脸诚恳的悔悟。
　　“知错又该如何？”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混沌却散发着一族之长的无形气魄和威严。
　　“还真愿接受家法惩罚。”素还真抬起头，直视着迫人的目光。
　　“素还真！”谈无欲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
　　“大胆狂徒，此地岂有你说话的份？”那位被素还真称为二叔的男子喝道。
　　“哈，”谈无欲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反驳衣角却被跪在旁边的素还真拉了一拉。他低头对上素还真不卑不亢的眼睛，从清澈的目光中读懂他的心思，只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不再开口。
　　那位二叔自动自觉地取来了被称为家法的细长竹篾，竹篾就一声一声的抽打在素还真的背上。素还真挺直了脊梁，不避不移，默默承受着这古老的刑罚。
　　站在一旁观视的谈无欲咬着牙关，紧紧握住拳头，努力克制自己冲上前给胆敢伤害素还真之人狠狠一拳的冲动。他明白素还真要他来此，是为了站在他的身边给他无形的支持和关怀，而不是破坏他的计划。所以他只有忍耐，忍耐自己小心捧在手心的宝贝被人折辱 ，忍耐抽在心头的痛楚。
　　“好了。”直到素还真的后背慢慢渗出鲜血，老人才冷酷的喊停。“东西呢？你带来了么？”
　　一直面无表情好似感觉不到痛楚的素还真听到老人的问话，脸上终于出现痛苦不舍的表情。只见他慢慢从随身的提包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黑色的匣子。谈无欲曾经无数次见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匣中之物，即使不知它的由来，谈无欲也明白这个匣子对素还真而言是意义非凡的物品。
　　“很好，拿过来！”老人命令道。
　　素还真低头默默不语，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匣子。
　　“哼，”老人冷笑了一声，“难道死人的东西比活人还重要？”
　　好似心脏被碾碎的痛楚席卷全身，素还真深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起身将匣子交出。一旁的男子拿过匣子，不待老人开口便径自取出。原来其中所装只是一台过时的相机。
　　机械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得让人心头一颤，脸色苍白的素还真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宛如尸骸一般的碎片让不堪的往事再次浮现在眼前。每次捧起这个匣子，他都会想起那人临死前看向他的眼，是认命，是怨恨，还是平静的永别？这是他一直想要了解却无法领悟的情感纠葛。如今故人遗物已碎，是不是他也能斩断缠绕在心头的过往了？这是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可是为什么他全身的血液好似停止流动一般凝结成冰，冻得他忍不住开始颤抖。
　　轻叹一声，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握住他冰冷的指尖，瞬间如春风拂过，冰冻的血液开始解冻。素还真抬头看着那双拥有无比坚定信念的眼睛，那惯看世情的坦然和执著就顺着温柔的目光徐徐流入他的心中。
　　“孽子！”座上的老人如何能忍受这般暧昧的氛围，他大喝一声，满含敌意的目光死死盯着谈无欲，“第三个条件呢？”
　　素还真轻松的笑了笑，反手紧紧握住谈无欲的手，对着在场众人大声宣布：“第三个条件我不会答应，谈无欲是我重要之人，我不会离开他。”
　　“你……你……”座上老人顿时失了不可一世的威严，被气得脸色发青，只能拍着胸口顺气，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父亲！”那一男一女前后扶住老人。男子回头喝道：“素还真！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根本不配做素家的人，还妄想回来接任族长！”
　　“呵，”素还真冷冷一笑，“我需要素氏还不如素氏需要我的迫切。我出走的这十年素氏的声望一落千丈，旗下控股的三十多家医院一半以上亏损。如今医学界还有多少人买素氏的面子，你们心里清楚。更何况，要不是我一手扶持的慕少艾等人还留在素氏，恐怕这座府第都要被人摘牌子了！”
　　堂上的老人不愧为一族之长，虽然一时失态，但马上冷静下来挥手退下搀扶自己的儿女，“既然你如此肯定素氏迫不及待的需要你的力量，为何你还肯答应前两个条件？”
　　素还真走近老人，毕恭毕敬的为他轻轻捶背，“祖父，我毕竟是素家的子孙，所以决不会眼睁睁看着素氏没落。我之所以答应前两个条件，也是想向你证明我的诚心。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尊敬的祖父！”
　　老人冷冷一笑，手指指向谈无欲，“他和素氏，哪个比较重要？”
　　早已被素还真的宣言震撼得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的谈无欲闻言，抬起头慢慢笑了起来。长久以来他一直忐忑不安的站在素还真的身边，摸不清对方的心思，只能竭尽全力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曾经他为求之不得而苦，渐渐走向极端。而后他终于醍醐灌顶只求站在他的身边，好似那即使永不相见依然同向而行的日月一般，用自己的光辉与他一起撑起完整的天空。现如今居然让他等到了，等到对方的认可与承诺，他还在乎什么第一第二的位置？
　　素还真注视着他的笑颜，清楚他的心思，可是只有此刻他不想说出任何违心的话。
　　所以，他慢慢答道：“谈无欲。”
　　“不过，”他紧接着说，“祖父想要的是我的才能吧，我的心在哪里，您在乎么？”
　　冷笑着默认，老人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让自己觉得可怕和厌恶的孙儿，他太聪明，聪明得让人觉得危险。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老了，如果不想让素氏毁在自己这一代手上，他必须依靠这个孙儿的力量。至少现在的他心中有了重要的东西，也许控制起来反而比较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