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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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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就这么大,怎么收留你?”温宁啼笑皆非。
“不是有椅子吗?我晚上本来就睡不着,坐这儿就行,保证不会吵到你。”初白说,“那么晚了,我回去路上也不安全。”
幸好还没告诉她,他今天刚买了新车。
“这样怎么行……”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温宁拒绝的声音越来越小,“……坐一晚上也太累了。”
“跟值班比起来一点都不累。”
温宁想起来了,他也是个医生,通宵值班估计真不算什么。
动摇间,初白拿起饭盒进了她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厨房:“我去洗碗。”
洗好出来,温宁到底没再说什么,默许了。
人活着要说多少违心之言,有多少理智必须压过情感的无奈。
以她的本分,再孤独也不会开口让他留下陪伴,再希望有人陪她说说话,也要强迫自己谨守姐弟之间的界线。
可是初白足够强硬狡黠,于是以她的软弱,没法再要他走。
初白弯了弯眼睛,坐到那张他争取来的椅子上,用很明亮的目光注视她。
温宁靠在床头,捧着果汁,一下一下地把玩,逃避了他的视线。
初白挪开眼,打量起这小小的房间。
实在一览无余,颜料和画板堆在角落,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他又转向桌上的电脑和平板,笑说:“祈安说你现在是画家,都是用电脑画?”
温宁揭穿他:“祈安才不会说我是画家,不说我是无业游民都算给我面子。”
初白摸摸鼻子:“能看看你的画吗?”
“很久没有正经画画了。”温宁有点不好意思,这么看来,说她是无业游民其实也没错。
她话虽拒绝,心里却在想,哪幅画比较拿得出手。
漫画自然不能给他看,得从油画里选。
这么一想,又后悔自己荒废了那么多时间,这些年越画越差,如今要选一幅不错的画,都得从过去的画里仔细找,但这样就太刻意了。
“你呢,不是当医生吗,研究什么方向?”她把话题转向他。
“肺外科,在国内应该属于胸外科。”初白说着,拿起平板下的素描本,“被我找到了,你的字真好看。”
封面上铅笔写的“素描本”几个字清隽大气,初白不记得她以前画过画,但印象中她从小字就写得好看,好像也没有特意学过,现在想来,也许这就是她的天赋,和其他专门学美术的人一样,字都漂亮。
温宁欠身把本子从他手里夺过来,本来很顺利,只是她忘了手里还捧着果汁,差点洒出去,初白眼疾手快地去接杯子。
不小心握住了她的手。
空气仿佛安静了几秒,温宁有点发懵,等她回过神,初白已经神态自如地接过杯子,大口喝完了她剩下的半杯。
这下快得她连出声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这位医生……有没有可能,我现在还会传染?”温宁把素描本抱在怀里,抬头看着站起来的年轻男人。
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小一片阴影,仿佛黑夜里荡开的涟漪,看不真切,脸颊微微泛红,但也许只是灯光让她产生的错觉。
温宁抿了抿唇,有点不忍心提醒他:“忘记说了,我妈好像被我传染了,虽然你的抵抗力可能好一点,可是那个杯子……”
她还没说完,初白又跑进厨房去了。
同样是弟弟,他可真勤快啊。
初白洗好杯子出来,略显生硬地说:“我应该暂时不会被传染。”
温宁讪讪,没追问为什么,想来他一个研究肺的医生,对肺炎总比她懂得多。
“睡吧。”
温宁听话地躺下,初白关了灯。
但她还是睡不着,看他在那里玩手机,屏幕的光把他的脸照得青莹莹的。
“睡不着。”温宁心里燥热,翻身坐起来,“要不还是你来睡吧,我看会儿剧。”
初白:“我也睡不着,现在是我最清醒的时间。”
温宁无语了一下,经过在医院几天的磨合,他们终于在出院后,彻底一起昼夜颠倒了。
“那……继续聊天?”她试探地问。
初白立刻收起手机,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
他们又天南地北地聊起来,温宁给他讲一些国内的变化,网上热门的梗和段子,初白每一句都仔细地思考,认真地回应。
她说得嗓子疼了,就开始偷懒:“你多说一点,我想听你说。”
初白抱膝坐在椅子里,跟她讲在医院的故事,她第一次听到医院里也有那么多有趣和温暖的事。
“为什么你们医院听起来那么好?我以前听……有人说,医院会遇到很多难缠的患者,一不小心就会被投诉,制度有许多不合理,手术又很累……我一直以为医生是个高危职业。”
以至于跟陈帆在一起的日子,她几乎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在手术室里出现失误。
她坚决要分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万一婚后出现这样的事件,她自觉无法与之一起承担那样的后果。
外科医生的失误,也许关乎一个患者的生命,太沉重了。
温宁刻意隐去了名字,初白依然清楚得很,她在说她那个前男友。
他心里发闷,却又只能压下,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当然会遇到很多事,但是那些我在医院就处理好了。”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你说的那些,医护们早就司空见惯,几乎每个成熟的医生都有自己的一套处理方法,医院也有完善的相关流程。可是假如说给普通人听,他们也许会觉得很不好办,会犯难,会担忧,甚至焦虑,把这些医生应该解决的分内之事说给其他人听,我觉得很不妥当。”
温宁理解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在医学院读了八年甚至更久出来的医生,经过一年实习三年规培的医生,已经准备评副主任的医生,理应熟知这一切。
“可他为什么还总跟我说那些呢?”她想起那些跟陈帆聊天后的负面情绪,有很大一部分是担心他会出医疗事故。
“可能是他医术不过关,可能是心理素质不好,需要倾诉,也可能是……”初白回忆着那天在电梯外一面之缘的男人。
他隐隐觉得是第三种可能。
那个人渣是故意的,要她焦虑,要她痛苦,一点点折磨她的神经,摧毁她的精神。更甚者,以看她崩溃为乐。
“也可能是什么?”温宁的好奇心被他突然的中断勾起来了。
“没什么。”初白淡淡的,显然不想再说。
温宁急得心痒痒:“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没有。”初白直觉她要损人,捂上耳朵。
温宁偏要说:“说话说一半,头发少一半!”
捂着耳朵还是听到了的初白:“……”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初白可怜兮兮地说。
“那你说不说?”
初白笑得一脸无奈:“也有可能是那个人比较倒霉,就没碰到过什么好事儿,当然每天只能说这些了。”
虽然很不应该,温宁还是没忍住被他逗笑了。
她心里对陈帆不是没有怨恨,分开之后,恨不得他倒霉一点,越惨越好。
他越惨,她心里越舒坦。
初白看着她笑起来,依稀有了几分十余年前的影子,不由目光沉沉,脑海中反复回忆她的病历。
如果她的心理问题不是因为没能在一起的初恋,也不全然是因为原生家庭,那么剩下的可能还有,这个男人。
温宁心里舒服了,有了点画画的心情。
她起床跟初白交换位置,让他去床上玩手机,她拿着素描本画画。
一边画一边说:“这个本子你不许偷看,就像小学生的作文本别人不能看一样。”
初白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地应了。
时间已经凌晨两点。
往日这个时候,她大多一个人孤独地刷着手机,既没有人可以说话打发时间,也提不起劲做正事画画。
今天却很富裕,简直像一夜暴富,这两者她突然都拥有了。
她拿着铅笔轻轻画下线条,少年优美的侧脸在她笔下成型。
她好像明白了,自己今天为什么拒绝陆雨的邀请。
因为她有期待。
而现在,她内心深处微弱隐秘,且绝不能说出口的期待,比暂时逃离这里更具吸引力的期待,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