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风）共谁争岁月》huanyue

5、第 5 章

　　“道衍算出朱允炆该是逃往西南方，你却偏向北上，不知是何缘故？”默默跟着风行烈往北行了两天两夜，徐子陵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想先回大漠一趟。”风行烈拉了拉马头，转头笑道。他果然是属于马背上的民族，骑在黑色骏马上的他，更显英姿飒爽。
　　“可是朱允炆那边……江湖人士听到了朱棣放出的消息，应该都蜂拥而至了吧。”徐子陵迟疑道。
　　风行烈的唇角轻轻扬起，他这样一笑，感觉像只狡狯的小狐。
　　“武林混乱，身为浪翻云嫡传弟子的韩柏，当然需要重出江湖匡扶正义。”
　　“原来你是希望藉由此事引韩柏离开朝廷……”徐子陵笑着摇了摇头，“可惜那些武林中人就算争得头破血流，最后也需靠你才能开启传说中的宝藏。”
　　“贪念即生，在这场棋局中是活棋还是死棋，是将还是卒，就怨不得别人了。我本就非白道中人正义之士，没有多余的怜悯心留给手持刀剑之人。”
　　风行烈回头看了看西南方，乌黑的夜空阴云密布，呈现出一种黑中带红的不详之色。他的笑容也变得越发讽刺起来，他当年独闯江湖时就对江湖中人倍感失望，所以一遇到冰云，便生出了退隐的念头。如今经历太多，对人情世故更是淡漠起来。
　　徐子陵注视着他脸上的微笑，嘴唇动了动却也没有说什么。他修习天道多年，本是早已跳脱轮回之人，若不是心念维系一人之上，他也该如师妃暄那般羽化登天了。如今的他，悲天悯人之心依旧，只是大爱本无定形，唯有顺因果担业力。
　　“你看北方……”风行烈指着晴朗的北方天际中最明亮的一颗星辰，“那颗星叫噶达素，它照耀的地方，就是我的故乡。”
　　星光映在他的眼睛里，让他的眼睛明亮得如同银河坠落。

　　风行烈与徐子陵到达大漠时，八部首领都带领着族人出来迎接他们。徐子陵作为风大汗的朋友，首次受到如此礼遇，倒让常年不近人群的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虽然与风行烈相伴一段时日，徐子陵却是第一次见他身为千万蒙古人敬仰的蒙古王子的模样。
　　退于一旁默默注视，徐子陵只觉得此时此地的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越来越盛，简直如他手中的那把覆雨剑一般，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人是苍鹰，本就该翱翔于蔚蓝的天空之中；这人若骏马，本就该奔驰于无尽的草原之上。徐子陵被这样的风行烈吸引着，却突然生出求不得之苦，澄明通透的心境顿失，口中甚至生出淡淡的苦涩。
　　胸中无端气闷，又恐扰了风行烈与八部首领的正事，徐子陵起身退出帐外，自己行至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希望藉由美丽壮阔的景色平抚自己的心境。只是退出去的他不知道，他刚刚离开蒙古包，八部首领即皆俯于地面，高呼“大汗请三思”。
　　风行烈的目光飘过远去的那个身影，他微微一笑，依旧用蒙古语说：“我欠人太多，剩下的时间，就让我还他一世之情吧。”

　　风行烈安排好一切后，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他步出蒙古包，问了一声徐子陵离开的方向，便骑马出去找他。
　　草原上的落日，远比其他地方看到的更加壮美。天空是染血的红，宛如经历了一场厮杀般的红日，缓缓沉入青黄色的地平线。徐子陵目不转睛的看着日落，丝毫没有发觉风行烈已行至他的身后。
　　“走吧……大漠的夜晚很冷，起风了。”风行烈骑在马上看着他，有些奇怪他平日里就略微涣散的目光，此刻似乎更加失了焦距。
　　“徐子陵！”风行烈又喊了一声。
　　徐子陵才突然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呆呆看着风行烈伸过来的手。
　　“不愿意和我同骑的话，你就自己跑步回去吧！”风行烈看他没有动静，哼了一声掉转马头就要走。
　　徐子陵突然一笑，可惜背对着他的风行烈并没有看见这个笑容，不知此时他复杂的心绪。
　　风行烈只感觉徐子陵轻轻飘至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温暖的身体就紧紧的贴住他的后背，心脏跳动的震感就从那具温暖的身体上传过来，震得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从小到大，他从未与人同骑一马，所以他从来没想到，短短的马程会让他觉得此时便是一生一世。

　　夜晚降临时，族人一起围坐在篝火前，热情的蒙古少女已经唱起了祝酒歌前来敬酒。风行烈接过金杯中的马奶酒，用无名指向天地火的方向各点一下，才举杯一饮而尽。等他喝尽杯中之酒，八部族人才一同举杯饮尽。徐子陵常年滴酒不沾，今天却盛情难却，若不是风行烈看他不胜酒力为他挡了几杯，只怕他早已趴下。
　　马奶酒性温，多饮也不会上头，只让人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几乎要飘起来一般。徐子陵是真醉了，整个人都软绵绵的靠在风行烈身上，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脖间，让他浑身极不自在。谢绝了哈赤赫拉的相助，风行烈独自一人负了醉倒的徐子陵返回自己的蒙古包。这位几乎得道成仙的徐仙人，似乎也未像传说中的仙家道者那般轻如羽毛，此刻反而如孩童一般紧紧揪住风行烈的衣衫，害得他右臂动弹不得受伤的左肩又施展不开气力，只得皱着眉头生拉硬拽的把他盘进蒙古包。
　　安顿陵大少爷宽衣睡下，风行烈又赶紧为他端来醒酒茶，扶他起身又喂他喝下。风行烈继续皱着眉头，似乎很久以来他都没有这样照顾过人。他简直开始怀疑明早起床，他是不是会像以前对秦梦瑶那样大清早的去为他揉面做馒头。只是……徐子陵大概不喜欢吃馒头。
　　风行烈为自己的想法一惊，什么时候这个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已经等同当年的秦梦瑶了？
　　他摇了摇头，凝视着那张俊美的容颜，突然苦笑起来。他一生中的两次爱情，一次比一次伤他更深。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填得他的心太满，满得留不出缝隙给另外一人。就算他已做好未来的计划，他也不敢确定他这步险棋能不能让他顺利抽身。更何况……
　　他看着不时皱起眉头睡得并不安稳的徐子陵，又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这人的相救是不是只因自己与另一人相似的容貌，他也不能确定这人的不离不弃是不是也只因自己与另一人相似的容貌。就算他真是这人遍历红尘终于找到的人，此生此世他也只是风行烈而已。他不是那个与他相伴成长的小混混，他不是那个与他同修长生诀的双龙之一，他也不是那个与他多次同生共死的共生体。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另一个寇仲……
　　又一次，淡淡的酸楚涌上心头，他咬了咬嘴唇，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纠结的时候。本想起身，却发现徐子陵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又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衫。
　　风行烈仿佛对上顽童一般无可奈何的一笑，只好和衣睡到他的身边。才刚刚躺下，因酒精变得更加炙热的身体就紧紧的贴了过来，风行烈略低的体温让徐子陵满意的舒了一口气。
　　风行烈苦笑，提醒自己以后万不能让徐子陵沾酒。可是后背的温暖还是让他很舒服，就好像长期行路的人终于可以停脚歇息，将自身的重量全部交托给身后的巨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