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风）共谁争岁月》huanyue

18、第 18 章

　　风行烈不是第一次见朱高煦，靖难之战时，他便对这位骁勇善战的朱棣二子印象深刻。此人比起太子高炽，更得乃父之风。不过……风行烈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掌中酒盏，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朱高煦野心不下于朱棣，但手段比之朱棣，还差之甚远。若是他真有心利用，此人不过是第二个朱允炆。

　　风行烈举杯一饮而尽，项颈在月下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那又何必呢……若是真要这江山，英雄冢一战他便无需退让。就算他真得了这江山，这夺来的江山又能安坐多久？即使他自问可做兼爱的明君，他的子孙后代又能做到蒙汉一视同仁吗？既是如此，不如把这江山还给汉人，若是让他来选的话，他反而会支持素有仁德之名的太子，或许比其父皇比其兄弟，更能善待蒙人。

　　“风大汗……”朱高煦细细打量着眼前清雅之人，脱了战盔，这个端坐月下专心品酒的人，完全似个文人雅士，只合伤春悲秋抚花弄月，没有半分武者的粗犷。

　　“不敢当，风行烈不过一江湖闲人，仅以私人身份求见汉王一面。”风行烈拱了拱手，淡淡一笑。

　　“嗯……风少侠，本王今夜与风少侠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本王府中一位幕僚，素闻少侠义名，心慕久矣。如今本王想引他与你一会，偿他所愿。”

　　朱高煦何尝不知自己此举实乃玩火，但他想起父皇曾经的许诺，想起如今端坐东宫的是那个体胖还略带残疾的皇兄……只因他先于自己出生，父皇就宁愿背弃自己的承诺，立此等废人为太子！他默默握了握双手，这双手曾为父皇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难道如今就只得偏安一隅把酒自娱？那人曾说，风行烈是父皇唯一的忌惮，也是他唯一的机会。但他并没有私通残元的企图，所以他做出一副迫于人情才与他相见的样子。他要告诉父皇，就算他把自己远封西南边陲，他也有足够的实力影响时局，朱高炽何德何能与他争？

　　“风少侠，别来无恙啊！”身影未至饱含内力的声音便以传至耳边，坐在一旁的赖药儿脸色一变，张手三根一线针便要射出，却被风行烈阻了下来。

　　“风行烈！”他转头低吼，满腔怒火却在对上那双月下显得越发清亮的眼眸时，被满眼的沉静和温柔安抚了下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三番五次陷害于他的裂云。从暗处走出的他，方巾儒衫，俨然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扮，但眉间细看，依然留有血红印记的浅痕。

　　裂云向汉王微鞠一躬，汉王赐座，他便满脸笑意的坐到风行烈对面。

　　“一段时日不见，风兄清减了。”细细打量一番，他首先开口道。

　　风行烈嘴角挑起，沉声答道：“劳琴师挂怀，风行烈感激不尽。”

　　一番寒暄后，裂云忽向汉王进言道：“素闻风少侠才冠一时，剑术更是名动天下。裂云愿鼓琴助兴，不知风兄可愿长剑一舞？”

　　风行烈淡淡回绝：“在下所学乃破军之技，在此风轻月淡之夜擅用兵器，只怕坏了王爷雅兴。”

　　旁边赖药儿闻言也冷冷开口：“赖药儿不才，虽无庖丁解牛之术，但运用一线针倒也算行云流水。琴师可想试试我的针术？”

　　裂云讪讪一笑，绝不敢怀疑赖药儿赖神医的“针术”。当日正是赖药儿指间一针，不仅破了傀儡术，更让他术法反冲，时至今日体内依然是气血翻腾，功力只余六成。

　　眼见场面冷了下来，上位端坐的汉王脸上有些挂不住，风行烈突然开口道：“风行烈也曾随恩师学过几年琴韵，王爷若是不弃，今日便在琴师面前班门弄斧了。”

　　朱高煦大喜，急忙命人备琴。裂云冷眼看向端坐琴台前的风行烈，一直泰然自若的表情消失殆尽，目光中竟是难掩的恨意。察觉到裂云身上的杀气，风行烈抬眼一笑，双手如疾风一般抚上七弦。

　　风行烈之琴音，如金色朝晖穿云破雾，如浪遏礁石卷起千层雪，声昂而不扬，激越却不激进，始终保持着一个度。裂云的琴音却罕见的低沉下去，冰冷，孤寂，夜行毒蛇一般始终如影随形。只有拨弦的力度可以窥出极度压抑下逐渐累积的情绪。

　　潇湘云水奏至末段，铿锵之声越发激昂，行至高处，瞬间如江河决堤，听者避无可避，即将被这宏大的琴音吞没。此时却突闻破弦之声，以古怪突兀的锐音击破所有情绪。风行烈双手一颤，腕间顿时失力，等他回过神来时，琴曲已在裂云平淡寂寥的拨弦中收尾。

　　风行烈目光越发深沉，裂云回视的目光再复平静，似乎之前的恨意全是错觉一般。

　　那边汉王只以为这是一场旗鼓相当的琴艺较量，至多内力上比个高低，故击掌以赞。风行烈但笑不语，酒过三巡后便拉着赖药儿称醉告退。

　　刚刚迈出汉王府，风行烈腿一软，若不是赖药儿扶住，几乎瘫倒在地。

　　赖药儿伸手快速封住他身上几个穴道，恨恨的说：“逞强吧，我看你能逞到多时！先前我要扎他几个窟窿你不让，自己倒好，内伤还没有好尽就跟人比拼内力去了。”

　　风行烈微微一笑道：“你若是当着朱高煦的面就动手，之前我们设计会面的心血岂不是白费？此番我与裂云真正用琴音较了一次高下，不止发现他上次被你所伤的内伤还未好，更窥得……”

　　风行烈突然沉默了片刻，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还发现什么了？”赖药儿催促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风行烈苦笑道，“琴师裂云，或许是与我出自同门。”

　　师父啊……风行烈仰望夜空，天边一轮淡月，寂寥且沉默的将清冷的光辉撒至人间。琴师裂云，就算你出自邪异门，就算你一切算计是为了杀我替师父报仇，你若只针对我一人便罢，你实不该设计刺杀朱棣，让他有了撕毁协议的借口。你可知因你的私仇，让我不得不放弃蒙族两部上万人的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