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恋年华》田可心

21、只能一个人

　　韩娜要求沈晗唱的那首《不愿一个人》，她其实只听过它一次，就是从沈晗那里。她并不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唱的，只是听沈晗反反复复唱着的歌词里，来来去去都有“不愿一个人”这五个字，只好这样来形容和指代，全没想竟然就蒙对了，那的确是周华健的《不愿一个人》。
　　《真爱至上》里演过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一个只说英语，另一个只说葡萄牙语，但无论他们各自在说什么，就是能够应和成一段天衣无缝的对话。缘分来临，心灵契合，两个人就不会有沟通的障碍，只有令人喜出望外的一帆风顺。

　　韩娜的声音虽然不那么响亮，但是大家全都听到了，自然呜声四起。韩冰月很诧异韩娜竟然会这么大胆，但转念一想，也对啊，如果我也有这么天经地义的身份，或许也能无惧无畏吧。

　　沈晗也大胆地看了韩娜一眼，点头说：“好，那我就给大家演唱周华健的《不愿一个人》。”

　　彩声四起。同学们第一次遇见这么一对佳侣当众表演默契的唱和，反而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兴奋，气氛倒显得平淡了。
　　等大家的声音息了，沈晗便唱了起来——

　　我真的并不愿意
　　让你孤单让你寂寞
　　也不愿让你失落
　　而在牵挂之中热泪满眶

　　我真的并不愿意
　　让你孤单单凄清清一个
　　也不愿让你流泪
　　让你想我的心悬挂在半空

　　不愿一个人在风中在雨中走在那街道上
　　不愿在喧哗中孤独中冰冷中想念着牵挂着你
　　不愿站在那人群中孤立 不愿站在那人群中想你
　　不愿留着你孤独的时候才能体会什么叫忐忑与不安的心

　　只愿抱着你轻轻的疼你只愿拥着你轻轻说爱你
　　只愿每次我想你的时候能够有你在身旁
　　看着我陪伴着我

　　他就那样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微微仰着头，半垂着眼帘，无比真挚地唱。那样一首带几分落寞却因此而更显得无限深情的歌，被他唱得柔肠百转。
　　韩冰月退在一旁，默默地听，并在心里悄悄地跟着唱，而她的心，越唱越累，渐渐盈满了酸楚的慨叹。无数发生着的、听说过的、期待中的长情大恨一点一点地涌来，窒压着，释放着，苦苦纠结，交迫不已。惟止她知道，她心里的歌，是唱给他，而他的歌，从心里唱到嘴边的，却都只是给那个点歌的女孩子。

　　韩冰月的心里，也淅淅沥沥落满了雨，秋雨，冷冷的凄清。我也不愿一个人，但我，却只能一个人。

　　一曲终了，她那双看着沈晗的双眸已然水汽模糊，便没有看见沈晗眼里的惊讶。
　　他那么惊讶地发现，她的感动竟似已深刻成伤痛，一片难以名状的苍白的荒凉，纵横地爬满在她的面颊上，覆盖了她如花的年龄，支离了她光洁的美丽。

　　接下来这段飘雨的日子，韩冰月变得很沉默。她本来就不太主动跟沈晗说话，现在更是除了迫不得已的公务，不会挑起话头。

　　课间的时候，她常常一个人到走廊上去站着。她总是背靠着栏杆，静静地对着教室的窗户，透过影影绰绰的玻璃，她能看见沈晗在人群里，谈笑挥斥，举手投足，无不潇洒怡然。
　　但放短焦距，就能看见自己同样映在玻璃上的，臃肿的身躯。两个影像，完全无法搭配，幸而相隔很远。

　　此时的篮球联赛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各种原本生涩的工作都已上了轨道，因此不需要班长处处紧盯。韩冰月从此不再去篮球场看比赛。她总是在没有雨的课外活动时间，捧一本书，坐在走廊拐角处的石椅上看。
　　然而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飘向篮球场上，看不见别的，只有那个最最高大威猛的身影。他一跳一跃，一跑一跨，仍是那样准确地，敲打在她的心脏上——
　　只是现在，疼。

　　篮球联赛结束时，他们班虽然没有获得冠军，却拿到了一个“最团结集体奖”。那天，沈晗从外面跑进来，一路欢呼雀跃，进门的时候，大家都听清了他欢呼的内容：
　　“韩冰月！韩冰月！”

　　韩冰月带着一脸惊叹号抬头看他。他那样虎虎生风，青春的活力光芒四射。

　　他一直跑到她跟前，胸膛大起大伏地对她说：“韩冰月，咱们班拿到了最团结集体奖，老师要我代表球队发言，你给我写个讲演稿吧！”

　　韩冰月并非不情愿，却下意识地推辞：“你的讲演，怎么又成了我的事？”
　　沈晗理直气壮：“当然啦！首先，你是班长，咱们班的奖当然算你最大的一份儿，代表咱们班的讲演也是你的责任。其次嘛——你都当了我这么久的秘书了，怎么能临阵脱逃？”

　　韩冰月愕然：“我什么时候又成你秘书了？”
　　沈晗诡黠地一笑：“难道不是吗？你每次团支部生活都跟在我屁股后面替我读团章，还不是秘书的活儿？”

　　旁边就有同学嘻嘻地发出了坏笑声。韩冰月环顾四周，正撞上牟灵稚嬉笑的脸庞：“好啊支书，原来你为官腐败还养了小蜜哪！”

　　坏笑声就更响了，最响的声音来自旁边的周野。韩冰月忽然心里一激灵，仿佛已经听见了周野在说话：“哇，小蜜？哪有这么胖的小蜜呀！”

　　再抬头，见沈晗也不管大家的笑声，光是一脸恳求地望着她。
　　韩冰月心里一软，就点点头：“那好吧，我替你写，你什么时候要？”

　　沈晗便“啊”地大叫一声，忽然伏下身来，两只手抓住她的肩头，急速而有力地摇了摇，一派欣喜若狂的样子：“不急不急，下周一的校晨会上才发言，你只要周日晚上给我就准行了！”
　　他边说边走回自己的座位，末了还不忘加一句：“给我的时候顺便帮我练习一下啊！”

　　韩冰月没有回过头去，只背对着他点点头。她抿着的嘴角，已经盛满了溢出来的笑容，刚才被他滚烫的大手抓过的肩头，还余温暖暖地酥麻着。
　　只是她心里那么那么地遗憾，遗憾他所抓住的，不是曾经的自己那因为骨感而性感得多的双肩。

　　韩冰月替沈晗写的讲演稿自然无可挑剔，而经过了她的指导，沈晗的发言也收效甚佳。他俩的相处仿佛又自然了一些，韩冰月不再那么时时抻着刻意躲避，偶尔也会主动和沈晗搭两句话。

　　这次的英语测验，某一篇阅读的主角是一条叫“Xiao Yue”的小狗。下课之后，郁陶然率先嚷嚷起来：“韩冰月，你怎么是条小狗啊？我们眼真拙，居然从来都没看出来过！”

　　这句话当时便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韩冰月便悻悻地讪笑：“真是，这谁写的Ch-English呀，这么好的名字取在小狗身上，咱老师还非要用它……”
　　边说话，她边回身从挂在椅背上的书包里拿下一节课要用的书，却兀然发现沈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合着撑在口鼻上，双眼下垂，在怔怔地发呆，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大家的玩笑。
　　韩冰月忍不住大着胆子轻声问了他一句：“沈晗，你在想什么呢？”

　　沈晗闻言，便抬眼看她，然后放下手臂，一本正经地回答：“在想Xiao Yue呢！”
　　韩冰月又气又好笑，也有些愿意以假当真的欢喜，便嗔了他一句：“就知道胡说！”
　　沈晗也不辨驳，却小声地唱了一句：“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处，是曾经无悔的风雨无阻……”

　　韩冰月本已转了回来，听见歌声却像触了电似的，立即又转回去，睁大了眼睛看他。见他没再继续往下唱，她傻傻地问：“你……不是不会唱这首歌的么？”
　　沈晗笑了笑说：“我这么喜欢周华健，以前不会的，现在可以会，现在不会的，将来也可以会。”

　　韩冰月又怔怔地问：“你也喜欢周华健么？”
　　沈晗用同样的话反问她：“你也喜欢周华健么？”

　　韩冰月便点头回答：“他是我最喜欢的男歌手。”
　　沈晗的眼睛便亮了：“真的？我说你怎么那么专业，我一问周华健，你就点了一首他眼下最红的歌，只可惜我太笨，那天还不会唱呢。”

　　韩冰月抿嘴笑笑，不想戳穿他只愿对韩娜言听计从那一层。

　　沈晗又问：“那你会不会有很多周华健的专辑？借给我听吧！”
　　韩冰月抱歉地摇摇头：“信不信由你，我还真没有。”
　　沈晗很惊讶：“怎么会呢？”

　　韩冰月不愿说父母不想让她追星，所以她从来不敢买流行歌专辑，于是只说：“为什么一定要有？喜欢他，也不一定要有他的专辑。”

　　沈晗摇摇头，有一点意味深长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冰月啊……喜欢一个人就要表现到行动里来，怎么能只是默默的呢？”

　　韩冰月大吃一惊，一时之间，几乎以为沈晗已经窥破她的心事。她慌忙转回身来，再不敢同他面面相对。
　　她又听见沈晗在后面说：“周华健好像最近又要出新专辑了，到时候你万一要是买了，记得借给我听。”

　　她点点头，回答一句：“那你要是买了，也要借给我听。”
　　沈晗说：“那当然。要不，咱俩一块儿去买？”

　　对最后这句话，韩冰月并不当真，因而没有回答，而他先前的那句话，从此就钉在了她的心里。
　　“喜欢一个人就要表现到行动里来，怎么能只是默默的呢？”

　　那么你呢？你对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已经表现在了行动里，所以她才忽然勇气倍增，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