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恋年华》田可心

13、我们俩的那个春天

　　新学期刚开学不久，座位被重新调整了一次，韩冰月仍然坐在最后一排。
　　大概因为长横了的缘故，她并没有像在另一个时空里那样，在初一的时候节节拔高。她的身高一点都没变，已经开始在班上渐渐落后，但因为她的视力保持得很好，老师左右一权衡，就还是让她原地不动。

　　一个很振奋人心的变化是，沈晗坐到了她旁边。因为学习都很好，需要各自带一个学习不太好的同学，俩人不可能同桌，但只隔着一条过道，跟同桌也差不了太多。
　　也许是因为这样子，沈晗觉得跟她很熟，所以才更愿意主动找她说话做事吧？

　　刚开学的时候，学校办了个学习经验交流会，顺便把它办成手抄报和板报比赛。班主任把班委们叫到一起开了个会布置任务，因为同时还有别的活动，而且这两个比赛其实工作量不算特别大，班主任便一股脑交给了沈晗，因为沈晗的字写得非常漂亮，又能画几笔画。

　　班主任刚布置完，沈晗就举手提意见：“老师，这么多活儿交给我一个人太辛苦了，派个人给我帮帮忙吧。”
　　班主任问他：“那你说派谁？”
　　沈晗不假思索就说：“韩冰月吧。”

　　韩冰月吃了一惊，偏头去看他，他却没有回看韩冰月，只是热切地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又问：“你是说两项活动都要韩冰月帮你，还是就一项？”
　　沈晗说：“两项都要。老师，有韩冰月就准够了，我不多占用您的人手。”

　　班主任被他最后这句话逗乐了，点头应允。
　　沈晗这才转过头来，对韩冰月展开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做了一个“Yeah”的口型，同时手上打出一个V字。
　　韩冰月便被他愉快的情绪感染了。她心里甜滋滋的——他希望和我一起工作呢！

　　但韩冰月也知道，沈晗希望她帮忙，是看中了她写的那手好文章。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一节作文课上，韩冰月的作文几乎都是唯一的范文。语文老师把她当成了掌上明珠，能读能写，这样的学生并不多得。老师还很积极地张罗了一段时间，把她的文章投到当地的广播电台和报刊杂志去，而她的文章也很被采用了几篇。

　　但是后来的一天，语文老师下课后把她单独叫到了办公室，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韩冰月，我有个朋友就是广播电台的。他看了好些你的文章，觉得的确是写得很好，但是看到后来，他有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个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内心的感受竟然像是二十多岁的人那样，好像受过了伤害，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韩冰月，我看你平常也都挺快乐的，为什么不用你那么好的文笔，更多地描写这些生活中光明的一面呢？”

　　在这次谈话之后，语文老师就没再给韩冰月投过稿。而韩冰月也没有办法解释，她的确的确，有着一颗二十多岁的、爱过却没有被爱的心。

　　虽然没再投稿，韩冰月的文章却仍是一如既往的范文。沈晗在这方面就稍显逊色，韩冰月每次看他拿到作文本后不太开心的样子，都在心里有些暗暗好笑。
　　你作文写不太好也是正常的呀，你将来连文科的边儿都不沾呢，而且也不需要用中文写文章。

　　这个学期期中考试，沈晗的作文又只得了一个中不溜的分数。自习课的时候，他就凑过来，请韩冰月替他辅导辅导作文。
　　韩冰月早已经没有自谦的余地，索性大大方方地说：“行，把你的作文本给我看看吧。”
　　沈晗一定是下定了决心豁出去了，完全没有扭捏，就把自己的作文本递了过来。

　　韩冰月接了，就认真地翻看起来。他们这个学期有一篇作文的命题是，写一个你熟悉的人。
　　韩冰月看到沈晗的那篇作文题目是：《我的同学韩冰月》。

　　韩冰月忽然又一下子热气儿上了脸。她惊讶地扭头看了看沈晗：“你怎么写的是我？”
　　沈晗磊磊落落地直视她的眼睛：“对呀，写得不好，你别怪我。”

　　韩冰月没再说什么，径直去看作文。沈晗的第一句话写的是：“第一次见到韩冰月的时候，我心里惊叹了一声：哇，好一个俊秀的女孩子！特别是那双秀丽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地喜爱。”

　　韩冰月怎么也没想到沈晗会这样写她。她又惊又羞又喜，根本不好意思再去看沈晗，也不知道对这个可以说什么，于是后来给沈晗讲评的时候，就把这一段略了过去，根本就不要提起。

　　但韩冰月非常清楚的是，小孩子在写人的时候，总要尽力把所写的人写得美丽，即使这个人同漂亮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晗也不能免俗啊。

　　那段时间，韩冰月常常和沈晗在一起，不光是坐在一起，课外也总是在一起编报，韩冰月选文章，沈晗排版抄写。他们常常在课后留到很晚，交活儿前的周末还到学校来加了一次班。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才二月底就有了明显回暖的感觉。满天苍白的云层，清冽的空气里淡淡地渲着薄薄的日光，虽然尚无多么温暖的触觉，却有着崭新而悦目的视觉。这种视觉，只可能属于春阳，而过不了太久，雨季就会开始。

　　因此，这段时间格外令人珍惜而振奋。韩冰月快快乐乐地同沈晗一起办报，不说什么，也不想什么。大多数时间里，他们只是默默地各做各的事，有需要交代的信息时就谈上那么几句。春日的阳光散漫漫地淌到教室里来，四下里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有一阵子，韩冰月做好了那一时手头上的事，暂且闲着，就坐在那里托着腮看沈晗站在凳子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往黑板上写字。她忽然发现有一种鸟的叫声竟然是一连串的“bigger bigger bigger”，心里便发笑，怪不得英语被称为鸟语呢。

　　后来他们办的手抄报和板报都获了奖，俩人笑容满面地击掌祝贺。
　　击完了掌，韩冰月却觉得心里忽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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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个学期开始，他们的班会作了调整。之前一个学期的班会都是班主任或者班长主持，这个学期则变成了各个班委轮流主持。
　　这一周轮到沈晗主持，而恰巧班主任去外校听课去了，大家便吵吵嚷嚷地要求做一些新鲜的事情。

　　沈晗站在讲台上征求意见，大家七嘴八舌争执不下，不过一致通过的是，先让韩冰月唱首歌。
　　沈晗便请韩冰月满足大家的要求，随便唱首歌，但是必须是流行歌曲，不能是音乐课上学的。

　　韩冰月推辞不过，只好上台去。她环顾四周，想不出可以唱什么歌，一偏头却正遇上沈晗充满期待和鼓励的目光，在清澈的空气里星子般动人。
　　韩冰月觉得胸口一热，无数个过往的日子向她心里纷至沓来。
　　她便对大家说：“那我唱一首许如芸的《一直是晴天》吧。”

　　大家纷纷鼓掌叫好，待彩声息了，韩冰月便轻轻地唱了起来。

　　你眼睛睁开是面湖水
　　湖清澈见底飘着落叶
　　想你的时间每次都是晴天
　　你连回忆都怕我凄凉

　　我眼睛闭上充满泪水
　　泪水哭不回你的离别
　　爱你的季节一直都是晴天
　　你怎么让我熬得过缠绵

　　我追不到你最后笑的脸庞
　　我追不到我吻你的心慌
　　是那么宁静是那么断肠
　　仿佛我们不曾爱过一样

　　我忘不掉你将我扛在肩上
　　我轻轻一想就碰到天堂
　　你给我快乐你给我希望
　　却也带走我们的梦想

　　韩冰月唱毕，大家便轰隆隆地又鼓起掌来，纷纷说唱得太好。韩冰月又听见沈晗的话排开噪音清清楚楚地送进她的耳朵：
　　“许如芸那个亚洲最美声音的称号应该让给我们冰月了！”

　　她心里一荡——他叫我冰月！他去掉了我的姓，只称呼名字，好亲近的感觉！
　　她没敢去看他，只是噙着满腔甜蜜快步走回座位上。

　　但这腔甜蜜很快就坠落脚下被她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