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牛仔》祝甜

60、第六十章

　　如果说万慈和林天佑结婚，是谁都没想到的事，那么让人觉得更没想到却又合理的事就是，万慈死了。

　　万慈死在正月初七那天。

　　她和林天佑说，自己想吃七宝羹，叫林天佑去给她买，林天佑看她精神头不错，开着车就出去满城找七宝羹了。

　　七宝羹十几年前，至少在林天佑还上小学初中那会儿，到处都能见。

　　一过年，满大街都是。

　　这几年慢慢地，卖的人越来越少了。

　　林天佑跑了半个b市都没找到卖的地方，最后是叫家里在休假的阿姨给做了一份，他去拿了才回的医院。

　　没想到，就这一趟，他连万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林天佑出去了不到一下午的时间，万慈仿佛早就算好了似的，从林天佑开车出了医院门的那刻开始衰弱。

　　一切的急救，治疗，都没有用。

　　她嘱咐过，不允许任何人联系林天佑。

　　也不知怎么的，没有人怕得罪林天佑，所有人都照着她的话做了。

　　等林天佑回来时，人已经进了太平间。

　　林天佑一夜半白头。

　　他早知道万慈不太好了，两人结婚也是他担心万慈快不行了，担心以后再也没机会和她结婚。

　　万慈从头到尾都只在说一句话，不会的。

　　陆桥再见到林天佑时，是林天佑将万慈托付给了他，要他来入殓。

　　“为什么？”

　　“因为她说的，她说要你来。”

　　“我怕我手艺不精。”

　　“什么手艺不精？叶馨的爷爷那会儿你怎么不说，我怕我手艺不精？”

　　“好吧，她是你的妻子，我怕你不乐意。”

　　“人都死了，说这些干嘛？”

　　“照顾死者家属情绪，一般这种时候，都会要求女入殓师。”

　　“虽说死者为大，可是人死了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你要是不乐意，就不要勉强。”

　　“你只是入殓，又不是做别的。”

　　“说是你，那就是你了。”

　　林天佑的白头，像是某个手艺不佳理发师的杰作，或者说看上去是他自己染的，不均匀，白一块黑一块。

　　林天佑的情绪也和这头头发似的，不足够稳定。

　　前一秒他还能和陆桥对话，下一秒就能把说了错话的人按在地上揍，在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失声痛哭，站不起身。

　　这种不稳定的情绪情绪一直持续到万慈葬礼那天。

　　这场葬礼办得很大，是按照林家人的规格办的。

　　来宾有不少是来了才知道，万慈和林天佑已经结婚了，结婚不超过十天，万慈就没了。

　　谁也不敢说是林天佑运气不好，更不敢说是万慈的身体不争气。

　　说来说去，哪句话都怕得罪林天佑。

　　最后都只会说，节哀节哀。

　　拿不准的事，随大流是最好的，就算坏了事，也有前面的人顶着。

　　陆桥给万慈入殓之前做了不少功课，毕竟他几乎很少接触女尸，更别说还是熟人，每一步都别扭。

　　他咨询了前辈，咨询了师傅，找人教，求人指点。

　　心想既然万慈说了，那他得做好。

　　万慈多好看一个人，总不能最后一次露面，别反而经了他的手，万慈却失了原有的漂亮和体面。

　　陆桥一心一意扑在这件事上，到了葬礼那天，也是以入殓师的身份出席的，而不是陆家二少。

　　水晶棺里的万慈也确实达到了陆桥想要的效果，林天佑到时看见的第一眼，几乎就趴在棺头哭，哭完了笑，笑完了又骂。

　　等来了人，他才总算从棺材上起来，不哭了。

　　别家的人看到万慈的模样，也觉得厉害，像活着似的，怎么瞧怎么好看。

　　一问才知道，入殓师是陆桥。问完了，这些人怎么寻思都觉得不对味。

　　觉得林天佑和陆桥的关系很怪。

　　向来女性都是叫同性入殓师，这次倒好，林天佑自己刚结婚的媳妇死了，叫自家兄弟给入殓，这算怎么回事？还说是自己媳妇自己要求的，这多奇怪，她怎么不叫你给入殓？

　　想来想去，估计是都睡过了。

　　想到这里，许多人连带着看叶馨的眼神也不对了。

　　叶馨和陆桥关系好，好到叫陆桥当众下杨芨的脸，而叶馨又和林天佑万慈关系也不错。这会儿陆桥给万慈入殓，林天佑默认，那是不是叶馨也跟着他们玩？

　　玩得是不是很花？

　　越猜越离谱。

　　这葬礼上的杂心思，一家比一家五花八门，都等着回家里去讲。

　　开瓶酒，来盘下酒菜，又或者晚餐里开瓶酒佐牛排，都是为了这个话题。

　　说白了，吃什么喝什么，在今晚都是这个话题的配菜。

　　在圈子里，玩不稀奇，玩得花也不稀奇。但玩得别出心裁，到明面上的引人遐想又出格，甚至玩到了和死人有关系的地步，有点稀奇。

　　主角是陆桥，稀奇。

　　万慈在圈子里无名无姓，最后死之前了还能骗了林天佑的一婚，看上去还是心甘情愿的，更稀奇。

　　她甚至能把当入殓师的二少爷，骗得连死人都要玩玩，玩的就是她本人。

　　那就是猎奇加刺激，和稀奇无关了。

　　谁都爱看这种热闹。

　　万慈的葬礼上没什么人哭，都忙着关注八卦。

　　林天佑和陆桥不能光明正大地看，他们就看看叶馨，打量打量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后来发现也没什么打量的，不少人都是叶馨在明成的熟客，不说关系好，但好歹有了解。

　　叶馨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阻止不了，只能找个角落站着，别给自己像只猴儿似的给人参观。

　　心里还安慰自己呢，少给他们看我几眼，说不定他们之后想知道八卦，就来找我买东西了，还能骗他几笔单。

　　林天佑没叶馨那么客气，但凡看到眼神不对劲的，就记下了。

　　他像个警犬似的，到处嗅，到处记仇。

　　看见杨芨的时候，林天佑甚至能想到她会说什么，都不用看她就能记仇。

　　可是没想到，她这次居然没掺合这件事，看了两眼才知道，她自己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呢，没心思嘴林天佑。

　　杨芨和柳卓除了上前悼念外，之后从头到尾都站在角落，气氛不算很好。

　　这次两人出席葬礼的身份不同，一个是万慈的朋友，一个是林家的世交，并不是以一家人的名义来的。

　　如果不是之前万慈自己拟好了自己这边想要的名单，估计请了杨芨就不会请柳卓了。

　　等林天佑记完全场的仇，转头再看，只剩杨芨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手里抱着一份文件，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有人来找她说话，全被她骂了回去，甚至有人和她说林天佑坏话的时候，她冷嘲热讽了一句：“人家有人乐意为他，你有吗？”

　　林天佑瞬间对杨芨的恶感少了三分之一。

　　这次也暂时不记杨芨的仇了。

　　不过说到底这次本来也和杨芨没关系。

　　林天佑转头又开始找柳卓，可是整一个场子都找遍了，他也没见到柳卓，估计是和杨芨谈崩了之后人就走了。

　　这倒是叫林天佑有些奇怪。

　　他找柳卓的缘故倒不是为了听对方有没有说自己坏话，而是为了另一个传言。

　　这段时间里，柳卓为了留下杨芨，为了杨芨不和他离婚，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方法都用过了。

　　不在乎丢脸，不在乎麻烦，不在乎任何事。

　　这件事都传遍了。

　　林天佑怕的是柳卓在万慈的葬礼上，也不分场合地搞事情，就为了挽留杨芨。

　　可是这次柳卓却走得轻巧。

　　甚至让人觉得过分地异常。

　　但实际上，如果林天佑去场子外面绕一绕，就能见着柳卓和叶馨。

　　不过两人聊的不是如何挽留杨芨，而是为了一只羊。

　　这只羊是之前柳卓找叶馨买的那只。

　　他把羊送给了叶馨。

　　这只羊是放在柳卓的车的后备箱里的，他打开后备箱，之后才把包装得很好的羊拿给叶馨。

　　叶馨捧着羊，有些茫然：“为什么把羊送给我？”

　　“因为我想通了。”柳卓叹了口气，坐在后备箱的边缘处：“你看到今天的林天佑了吗？”

　　“他像是个……没了指南针的航海船，没头没脑地疯一样的乱窜。”

　　“变得有些极端。”

　　叶馨想起林天佑在葬礼上的模样，点了点头：“毕竟失去了挚爱。”

　　柳卓苦笑了一下：“万慈之前和我说过，我做这些事很可笑，总有一天我会看到我自己的样子。”

　　“我一直都不明白，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我熬鹰似的做这些事，真的很可笑。”

　　“我刚刚和杨芨说了，我要离婚。”

　　叶馨捧着那只羊，认真地听着柳卓说话，一言不发。

　　“可惜她没答应，所以我把她之前给我的离婚协议签了。”

　　“我不想再熬鹰了。”

　　叶馨还是没吭声，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柳卓耸了耸肩：“我说多了。”

　　“总之，就是这样，我这只羊还给你，只是想给自己断掉一个念想。”

　　“我以后都不会再徒劳了。”

　　“同时，我也想祝福你，希望你以后的生活里，不要像我一样，做许多徒劳。”

　　“最后我想和你道歉，之前利用了你，也伤害了你。”

　　叶馨这时候终于说了话：“那你以后要去哪里？”

　　“不知道，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