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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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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外,清雅悠远,隐隐有月光泻了一地,白色如霜,冰冷如霜。
一少年坐于石椅上,慵懒华贵之间,灵气流转于眉宇,若女子般清隽白皙的面容,却无一丝女子的阴柔,反倒是举手投足间的冰冷无情与属于皇家的清贵气质,远观而不可玩焉。一旁桌边,有两个小巧的白玉杯子,一精致茶壶立于桌上。
他便是天下公子。
世人皆传:“得天隽者得天下。”是以,云天隽被人们称为“天下公子”。
传说,天下公子善笛,天下公子善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袖善舞,容貌清隽,一手丹青,一笔如画。满腹经纶,看遍兵法。大奕王朝因他而繁荣。
世人没想到,大奕王朝的亡国,也是因他。
多年后,人们仍是感叹。
世间万物有因有果。大奕因他而昌,因他而亡,真是造化弄人!
“公子,累了,就休息吧。”
关心的话语自身边响起,一脸冷酷的谭简低声道。
“你先下去。”
少年动唇,道。他的唇很白,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却透着骨子里的倔强。
“是。”
谭简退下,神色似有叹息。
这个少年……这个少年,为了这江山天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精神却还是这般。他的身边,看似有很多人,却到底是缺了一人……缺了,可以与之陪伴一生的人……
月光很寒冷,寂寞的颜色与同样寂寞的凤眸相映成辉。
莫名的耀眼!
手腕的梅依旧凄艳,而盛放。
当真比那冬日里的梅还要凄厉三分,凛冽三分,妖娆三分,最后一分,却是寂寞。
少年一头流泻的黑发如绵长的泉水,泛起动人心魄的清冷。
“既然来了,就不必藏着掖着。”
云天隽扬声道,声音清柔。
“哈哈,难道知我要来,是以天下公子早已备好了茶邀我共赏月?”
一道深紫人影从竹墙跃出,稳稳落于梅花树下,朝桌子走来。
云天隽绽开笑容:“小王爷,看来你终于知道云某的身份了。”
有那么一瞬,云天隽的的确确是看到了君小王爷眼中的尴尬。
“看来天下公子心情很好嘛,还和本王开玩笑?”
在这往日只有天下公子一人的庭院里。
君临风低头凝视。
云天隽抬头直视。
安静的竹叶簌簌而响,风拂过长长的墨发,纠缠在一起的,是两人注定同样纠缠在一起的绝恋。
自那晚起,每天子时,君临风按时偷偷来到竹屋。
两人或下棋,或聊天,或相对无语。
云天隽有时会吹笛,笛音干净而悠远,带着惊天动地的寂寞,《长歌》的绝望悲伤,《忘南归》的思乡之情,《感画》的精致安静——君临风却是每曲必陪着唱,好像没有这歌声,那笛音便不完美。
云天隽有时会想:若是在自己童年无望时,有他陪着,自己又会怎样?这世间,又会不会有天下公子?会不会有慕临王?
每到这时,他会自嘲的笑。
哪有那么多如果?
但是,
如果……
如果——
如果真的呢?
月光明亮,星光暗淡,这是人世间的一场轮回,谁对谁错,谁因谁果,皆是一场如果。谁无谁有,谁悲谁欢,也皆是一场如果。
那夜,君临风如约来到竹屋。
“天隽,来!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云天隽看了他半晌,道:“借酒浇愁愁更愁。”
君临风一怔,俄而苦笑:“知我者天隽呀。”
“发生什么事了?”
云天隽问道,语气里的担忧若有若无。
君临风啜了一口茶。
“前几天上朝我递了一份《五论定贤策》,你应该也听说过了。今天下朝后,皇上把我批了一顿,并说,这是妖言惑众之策。大奕亡于临风也。”
“《五论定贤策》!竟是你拟定的!”云天隽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胡言乱语!《定贤策》实乃国之根本,国之基业!选贤举能,天下大幸;人才百代,世世相传!岂闻英雄不问出处!现下正是乱世,各国举步维艰,步步为营,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怎能忽略《定贤策》!”
“天隽?”
君临风转头,看向月下清隽的男子。
“小王爷,《五论定贤策》非常重要,就算皇上没有批准,也绝对不能放弃!”
云天隽看着他。
“呵,”君临风端起酒杯,落花迷了他的眼,一笑,梅瓣四散,“天隽,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却没想原来是知己。”
“将军,你输了。”
棋子一落,直捣□□天隽抬头,直视有些挫败的君临风。
君临风输了棋,心甘情愿的奉上这些日子以来在竹屋蹭的茶水钱,嘴上却还是抱怨着:“什么呀,就凭我们这关系,你居然还向我讨要茶水钱。”
“亲兄弟,明算帐。”摇摇扇子,云天隽心情极好的一笑,“小王爷不是发誓要当清官么?怎么?连这小小的茶水钱都要私吞?”
“……你够毒。”
在云天隽嘴下输过无数次的无赖王爷笑笑,装作不在意的道:“听说前几天,太傅的女儿向你表白了?呵,怎么样?拒绝这么美的佳人,你也狠得下心呀。”
明明是调侃的语气,云天隽却直觉感到与平日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狠不下心来的?”轻声道,云天隽语气平常,如在评论茶一般。
“可以委婉点嘛。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伤害的。”
自家王爷老爹把母亲疼得跟什么似的,连娘刺绣时指尖出了点血都可以紧张好几天的情景,再次出现在君临风脑海中,害的他抖了一抖。
就是因此,每次面对女人,他都会下意识的小心对待……
云天隽可笑的看着他:“小王爷这套,是跟林王爷学的吧?”早就听说林王爷嗜妻如命,果真这般。看来君临风也学得了这点……
但是,似君临风般,潇洒,俊美,气势浑然天成的威严,帝王般的严密思想谨慎作风,皇家般的果断英明。
文武皆长。
绝代风华。
锋芒收敛自如。
爱民如友如子。
有哪个女子配得上他?
有哪个女子,可以终其一生,与他并肩?
这样的少年,难道与自己一般,注定孤独寂寞?
那么,为何他又会有那般自信乐观的笑容?那般豁达开明的性格?那般……
那般明亮到刺目的光华!
云天隽微颤。
“天隽说的不错。唉,现在想来,本王疼惜女子,原是出生就定好的呀。”君临风敏锐的察觉到,云天隽有一刹那的失神。
为何失神?
为何总是能这么快速的……感觉他?
“小王爷,今晚月色动人,宜饮茶。”
拂去君临风搭上酒壶的手,天下公子挑眉,嘴边一抹笑容,腕上一点红梅,空中一袭月白,叫人心动。
清秀的发,随风飘洒。
君临风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醉的好,醉得巧。
醉得叫人,无可适从,只能任由月光泼洒。
“不是叫你束发么?”
君临风恍惚中站起,扶上那头柔顺修长的发,墨色的眸蓄满梅花似的温柔,魅惑牵起的嘴角,是令人魂牵梦萦的羁绊。
他与他。
相识于这世上。
无论相知。
无论相恋。
无论相思抑或相猜,都是绝世的人,一样的骄傲、清贵、倔强而执着。一个坚定,一个温柔,注定了要倾覆天下。
谁人争霸?
谁人夺锋?
相互依靠的温暖,慰藉了各自的世界,不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足以明白。
依旧繁华的街道,昨日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石板上的青苔似若有若无的青烟,在空中氤氲。渐渐晕开成雾。
恍如一幅写意画。
热闹的人群,声音鼎沸。
熙熙攘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么,这天下真正的利,到底在何处?
君小王爷现在当然没有时间管这些,他管的是——
身边巧笑嫣然的美貌小姐。
大奕王朝唯一一个外姓王爷定南王之女,自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含曦君主。
听说这是林王爷现在唯一看中的小王妃——君小王爷的“未来王妃”。
虽然对待女子一直秉着“女子是拿来疼的”这个原则,但那是在没有逼婚危机时候的态度。现在涉及了自己过早的将来,君小王爷当然会在心底腹诽——但那也只是“心底”,他没有愚蠢到当面说出来的地步。
“临风哥哥,你看这珠花怎样?”
在帝都玉阁行里,含曦君主转头,向邪魅紫衣的小王爷含羞道,脸晕两朵红云。
她手上镀银的珠花,琉璃点缀,洁白色珍珠在半空下坠如同美丽的流苏,点点浅粉在阳光下闪烁不断。
并不是多么富贵的装饰。
因为含曦君主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夫君”,无论何种事物,最不喜铺张浪费,但也不能太过寒酸。
所以,这簪珠花,清丽高贵,却也不显俗套。
人群中的自己和君小王爷,是般配的。
她不确定着,却也努力承诺着。
“嗯,很配你。”
说实话,含曦长相华美,性情聪慧,眼光不俗,但到底——
到底不喜。
不知道为什么。
此刻的自己,依旧一如从前的美人在旁,竟早已失却了昔日的心情,只想看到那人——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无故想起他?
为何……为何要这般想念!
心中隐隐浮起答案。
没有为何。
只是因为……习惯了身边有他……吧?
“临风哥哥?”
看到君小王爷竟然在自己身边失神,含曦一阵心疼。
是国事?
是家事?
还是……他心中已有人?
十一年,朝夕陪伴,盈盈言语,秋水眸转,全是为他。而他的心思,还是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或许真的不配?曾听别人说起,有的人陪在身边,十几年如一日,而有的人陪在身边,却是一世也拥不尽。
难道真的……如此……
含曦这样想着,苦涩的感觉在心底翻转,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去探究。
情之一字,到底何如?
为何有的人甜蜜,有的人苦涩,有的人甘之如饴,有的人满腔哀怨?
只因我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