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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个人的单恋不叫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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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个人的单恋不叫初恋
12平米的小单间,只有不到一米宽、外罩铁栅栏的推拉窗可以提供自然光,再加上单人床和卫生间,放电视机屏幕、男士护甲油、发泥、鲜花的窄小平台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面积,手长腿长的徐仁宇觉得走路都施展不开,更别说在里面做点简单的运动了。
住了2年多,一是失去自由郁结于心,二是忍无可忍,他对罗利济提出换个大点儿的单间。
铁栅栏外,罗利济摸着嘴角结痂对他冷笑:“我还是那句话,得加钱。让黄东柱加钱。”
“……”徐仁宇内心憋闷。加钱加钱,也不知道黄东柱见多了罗利济这幅嘴脸是个什么表情。更大概率会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无底洞吧。
抓捕他的那天晚上,陆东植对他说过:“你这一辈子都要烂在监狱里,变得更加颓废。”
将他关进禁闭室的狱警也曾对他说:“要想在这里存活,先要认清你所处的现实。”
偏偏罗利济还要往他心上捅刀子:“徐理事……”罗利济一直叫他徐理事,而不是监狱通常叫的“XXXX号”,“黄东柱给的钱只够让你住单间、免除每天八小时的流水线工作、可以整天泡在图书馆里。你该知足了。”
罗利济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不用印刷书籍。
“不用拧螺丝钉。
“不用踩缝纫机。”
“你闭嘴!”徐仁宇一想到自己差点儿身处众多犯人之间和他们每日一起做机械运动就浑身发冷。
“滚!”他一挥手。
罗利济没有滚:“徐理事,我是来告诉你,有人来探你的监了。”
会是黄东柱吗?他终于要来探监了?徐仁宇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他回首去看那些男士护甲油和发泥,犹豫着要不要涂抹一些,还有寄进来的品牌服饰,是不是也要穿上。
他可以落魄,但不能不修边幅地去见黄东柱。
“徐理事想整理一下自己吗?其实我觉得没必要,因为来的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位。”罗利济提示他。
不是黄东柱?徐仁宇疑惑地问:“那是谁?”
“徐伊景。”
徐伊景。徐仁宇半晌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很久很久。
一个长居韩国,一个长居日本,30年间,他和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联系的次数少得可怜。
“她也给你带了东西,”罗利济又开始掰手指,“防晒霜、沐浴乳、去屑洗发精、睡眠眼罩、维生素C、滴眼液……”从送东西的种类看来,两位送礼者都很了解徐理事呢。
“你闭嘴啊!”徐仁宇粗暴地打断他。
一个二个的,全给他不实用的!
“徐理事这是不见的意思?那我这就去转达。”罗利济作势要走。
“等等。”
徐伊景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探监展现姐弟情的。徐仁宇当机立断:“见。”
见徐伊景,他要比见黄东柱更重视。徐仁宇不仅更换了衣物、抹了发泥、涂了男士专用护甲油,甚至还给自己嘴唇上点了点润唇膏。
……
隔着一面带着一圈圆形孔洞的玻璃,姐弟俩相见了,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温柔假面,双手抱胸、架着二郎腿。
没有人去拿起墙上的固话对讲机。
沉默得太久,被收买的那位狱警忍不住出言提醒:“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
徐伊景占着主动权,她不动。
徐仁宇终是伸手去拿对讲机,调整好声色:“喂。”
手指也涂了护甲油,不过是奶油色的,徐伊景也伸手去拿对讲机,语音比他还要柔上三分:“喂。”
“……”徐仁宇顿了顿,才道,“你来做什么?”
徐伊景不跟他废话,直入主题:“黄东柱还是你的人吧。”
“不是。”徐仁宇否认。
“你让他停手。”徐伊景才不管他的否认,“材松建筑社长徐英材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在我S Finance旗下的S画廊高价变卖收藏品,这事儿被黄东柱知道了,紧抓不放,大家都是亲戚,你没必要这样吧?”
徐仁宇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他只能说:“首先,黄东柱真的不是我的人;其次,我坐牢了,失去了对过往资金流向的掌控;再次,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材松建筑。”高价变卖收藏的画作,估计不只是资金周转问题,还为了逃税,但黄东柱为什么要管?
仔细判断他的细微表情,徐伊景起身要走,把话筒放在二人之间的平台上,并不打算说再见:“既然如此,那么我对付他也就不用顾忌你了。”
你会顾忌我?呵呵。徐仁宇看着她的背影,正准备将手中话筒扣回对讲机,徐伊景又回过头,道:“黄东柱进国税厅了。”
徐仁宇当场愣住。
徐伊景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确认心中所想,袅袅离去。
因为太过震惊,徐仁宇在对讲机的“嘟嘟”声里干坐了二十多分钟才理清思绪。
黄东柱,他该不会是要为他父亲黄哲民复仇吧?
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国税厅?
以卵击石!
绝不可取!
回号房的路上,他在人堆里看见了吴明达,对方先是眼神闪躲,实在避不了才向他弯腰点头,讪笑。他无动于衷,淡漠路过。
2年前,出了禁闭室他就看到了对方的狱服,胸前是白底的监号。
白色是轻犯,黄色是重犯,红色是死刑犯,蓝色是吸D贩D。他当时就知道他误判了。
不过吴明达绝不会只甘心蔑视和嘲笑自己那一次,而是会成为监狱的常客。
搭上罗利济之后他问了吴明达的近况,对方告诉他,吴明达是因为在外面给收监者运送香烟再次入狱的,不想交罚款,才被判入狱两个月。
既然能运送香烟,那就能运送别的。刑期能短,当然也能长。
陆东植不是说我会烂在监狱?那就看看谁先烂。
定计之后,他因出手大方,周边围了一堆蹭吃蹭喝蹭烟抽的,为了能继续蹭,非常轻易地就答应了他一起设计吴明达。
从送烟到送D品,不过一个半月,吴明达的刑期就从2个月延到了5年。
人心经不住诱惑。
而徐仁宇已经厌烦了玩弄这个人,也厌烦了看到其他与他一样的特权者在监狱无意义地耀武扬威。
得知黄东柱的近况后,他想出狱的心从未如此强烈。
不是担心黄东柱,他是怕黄东柱人没了,自己的钱就也跟着没了。
……
黄东柱不是什么孤胆英雄,也没打算做孤胆英雄,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更何况黄东柱父亲黄哲民还曾是PQ集团前常务,人脉还是有的。
因为对手太过强大,所以他布局缓慢,打算拉长战线,搞个三五年,先在负责PQ集团审计业务的江城会计待了几年,又在南州地方厅一局待了几年,才去的国税厅。
搞材松建筑社长徐英材,是因为他是地方国税厅厅长仁泰俊的妻弟,材松建设的子公司还持有5%的PQ控股股份。
当年要不是因为仁泰俊,黄哲民也不会败得那么惨,甚至车祸而亡。
徐仁宇那个无情的家伙少年时期就很无情,黄东柱一直记得他高仰着头对自己说,你爸爸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那个时候小少爷黄东柱刚从巅峰跌到谷底,哪怕一直喜欢对方,也还是动了手,两个都练过,最终因互殴被送进了警局。
死爱漂亮的徐仁宇一直拿手挡脸,黄东柱满不在乎,任人围观。
反正,他再也住不起这周围的房子,上不起这附近的学,见不到熟悉的人了。
尤其是身边这个无情的家伙。
打他,他才会记忆深刻。
结果打完之后,徐仁宇却没有继续追究,反而朝他伸出橄榄枝,说要资助他,条件是他以后都要对徐仁宇言听计从。
黄东柱用鼻孔出气,没忍住,又和他扭打在一起,三个警察都扯不开。
这次徐仁宇还是忍了。
徐仁宇,你是个忍者神龟,迟早把自己憋死。黄东柱缓慢动嘴做口型,但不出声。
警察办公桌对面坐着的徐仁宇看见了,但依然忍了。警局人太多,他不能当众失仪,至少不能是过错方。
你等我到没人的地方!他眼神暗示。
黄东柱嘴角轻轻一提。
“想什么这么高兴?”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黄东柱晃了晃神:哦,我现在不是十五六岁的时候了。
他此时正站在陆东植开的那家密室逃脱店门口,和他说话的正是陆东植。
两人顶着同款蓬松卷发,一个穿着休闲夹克,一个穿着短款毛衣,都是蓝色。
陆东植取出钥匙开了大门,将他让进去。
他说:“我想到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
“小时候痛殴徐仁宇。”
听了这话陆东植也高兴起来:“那你可真厉害。”
“还是他自己怕事,顾忌太多。”黄东柱拿出手机,点开验票页面,“陆作家,我可是第一个抢到新场景体验票的人,还比你来得早,就没什么优惠吗?”
“黄组长,《禁止不正当请托与收受财物法》的施行条例中规定,公职人员出于工作、社交、礼仪需要收受的食品、礼品和红白礼金的数额不得超过3万、5万和10万韩元,一次受贿、终身出局,我可不能害了你。”陆东植呵呵笑。
“那真是太遗憾了。”验完票,黄东柱跟着他往密室房间走。
新场景还是解密类的,第一个房间就躺了3个NPC玩偶,死相各异。陆东植右手往前一伸让他进入:“限时2小时。”
“我只需要一半的时间。”黄东柱说。
“我知道。我在外面泡好茶等你。”陆东植拉上了门。
门一关,里外的人都没了笑意。
黄东柱转着身体四处观察,陆东植则坐回前台通过监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个在想:无情的徐仁宇到底为了什么总爱把现金和秘密账户信息藏在陆东植这里?搞得我看见任何一个数字都要怀疑是不是线索。
一个在想:从刚认识开始,黄东柱就没有隐瞒身为徐仁宇的会计师的身份,两年了,竟然还进了国税厅,他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贪徐仁宇的钱?为了让徐仁宇补税?可是我已经把所有房间都翻遍了,什么也没发现啊。
一个小时后,黄东柱果然顺利出了密室,陆东植这次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两个人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对坐喝茶。
黄东柱提了几点新场景需要改进的地方,讲得头头是道,陆东植虚心听取,一一记录下来。
“听说陆作家又帮沈宝景警卫抓到个外号‘纹身杀人魔’的纹身师,杀的都是自己的顾客,见到自己的作品便会心生杀意。是真的吗?”黄东柱问。
陆东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真的。”
“罪犯克星!”黄东柱朝他伸出大拇指。真的佩服。
陆东植更不好意思了。
“你说,我的前任老板要是遇到‘纹身杀人魔’,会发生什么?”
陆东植想了想,道:“既然是同类,也许会很快混到一起,拉帮结派压迫别人,或者,幻想着越狱作恶吧?反正他们绝对不会反省自身,哪怕是后悔这种情绪都不会有。”
你说得对。黄东柱眼眸漆黑。你太了解他了。是因为捡到他的日记本、窥探到了他的内心吗?
我曾经,也捡到过他的日记本。
不过,他那个时候还没成年,那本日记里全是青春疼痛文学和爸爸再爱我一次。
……
黄东柱1988年生人,徐仁宇1985年生人,要不是上的是同一所初中直升高中的学校,校区也挨在一起,两个人本应没有多少交集。
2003年,黄东柱15岁,徐仁宇18岁,一个即将升入高中部,一个即将高中毕业,把两人凑在一起的是一场学生会组织的当时正风靡全国的校园联谊——通过一些能迅速拉近距离的小游戏来降低陌生感,跳跳交谊舞,如果对谁有感觉,可以互换联系方式私下继续交流。赵英民要死要活硬拉着徐仁宇参加的,黄东柱则是为了陪仁道勋。
当时黄东柱和徐仁宇接到的都是在校园各处拍照打卡的任务,在寻找任务地点的过程中相遇,就一起互帮互助了。他们都觉得这种事很无聊,早做早了。
两个人一起合作,效率超群,不到20分钟就完成任务回到了联谊主会场,他们是最先回来的,学生会的人检查了他们手机里的照片,十分满意,分别给了他们一张号码牌,一个3,一个7,都是吉利数字,告诉他们这关系到接下来的小游戏,别不小心丢了。
联谊嘛,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完成任务的女孩子,他们容貌俊秀,收到了很多女孩子的青睐目光,但只觉烦躁。徐仁宇在考虑要不要出国,黄东柱在考虑要不要跳级,心思不在这上面。
等出任务的人都回来了,游戏也就开始了。
第一个游戏是两人快速相撞夹爆中间的气球,用胸口、用屁股、用腿都可以,分组不限性别。
眼看损友赵英民勾搭上了一个外校女学生当队友,徐仁宇只好把目光放到了身边的黄东柱身上,而恰好黄东柱也正看向他,两人一拍即合。
赵英民朝徐仁宇叫嚣着:“我今天一定能得第一!奖品我不在乎,我就是要当第一!学不过你,我还玩儿不过你?”
徐仁宇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哨声响起,赵英民站在原地等女孩子撞他,女孩子含羞带怯撞在二人之间的气球上,气球毫发无伤,赵英民大喊:“你用点力气!没吃饭呐!”
没风度。徐仁宇:“……”
黄东柱咳嗽一声,徐仁宇立即配合,两人同时往中间一挤,“pong!”气球炸了。
“pong!”第二个。
“pong!”第三个。
“pong!”……
计时结束,一分钟内黄东柱和徐仁宇挤爆25个气球,赵英民组则挤爆了6个,那女孩子被他吼得眼泪汪汪。
其他组有多有少,但没黄东柱和徐仁宇多,于是他们又是第一。
学生会那个组织者举着话筒神神秘秘道:“你们想知道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吗?”
不想知道。黄东柱和徐仁宇的双眼明明白白写着这四个字。
组织者大吼一声:“热吻!”
“哇————”室内一阵惊讶之后气氛迅速火热,“热吻!热吻!热吻……”
黄徐二人都偏着头,眼皮往下耷拉着,只留一半眼球在外面看人,已经有点火气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其他人还在鼓噪,赵英民已经挤开别人来到徐仁宇身边,按住他的头推向了黄东柱。
黄徐二人高挺的鼻梁先于嘴唇在半路相撞,于是双双发出一声“嗷”。
又因为张开了嘴,贴上的时候还撞到了门牙,又是一声“啊”。
眼眶湿润。
赵英民“哈哈哈哈哈哈……”笑个不停,“徐仁宇!你可千万别输了!亲嘴儿输给后辈多没面子!给我争口气啊!阿西!亲!往死里亲!亲到气都喘不过来!”
亲你妈!黄东柱刚要暴起,就被徐仁宇以眼神制止了。
徐仁宇表面上很自然地离开了他的嘴唇,波澜不惊的样子,说:“好了,不要耽搁大家的时间,下一个游戏是什么?”
当天散会之后,徐仁宇带着黄东柱埋伏在赵英民从卫生间出来的必经之路上,校服兜头,饱以老拳。
那不是他们唯一一次暴揍嘴欠手也欠的赵英民。
因为赵英民还出高价购买了当天他们接吻的照片,四处宣扬,其他讨打作为则不胜枚举。
后来接触多了,黄东柱发现徐仁宇这个人非常对自己胃口,双商在线、冷静自持、目标明确。为了追赶这个人,他疯子般连跳三级,本以为是出于对前辈的仰慕,直到他某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因徐仁宇入梦而留下痕迹。
我完了。他心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