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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避而不答,抓着他的手探了探脉搏,将自身妖力传输了小半,感觉他的气息变得平稳些了,才略为放下心,把后面没忍住的半句话嘟囔出来:“还真是抢过来的,抢神明的东西,消耗这么多妖力来抢……”

      “是我疏忽。”他爽快反省,但随后动作让我明白所说并非同一件事:几道风符绕着我的手腕旋转再消失,腕上红绳便失去了踪影,也不再可感知。不但抢神明的东西,并且在主人找上门后将之赶走,并把东西藏得更好了。

      “苍连大人,”风符用去的妖力大概只是皮毛,但想到这点皮毛片刻前还是由我输送,颇有些让他有恃无恐挥霍之势,不知该生气还是无奈,最后只将本已咽下的多余提醒又说出,“您现在的身体,不宜再过多使用妖力。”

      “所以原想休息,”他点了点头,“客人已走,回去吧。”

      等苍龙慢悠悠地回到树屋,他已在我膝上睡去,昔日神龙见状便在一旁乖巧地自卷成团,伏地同样闭眼休息。我看着它身边不出意外的空荡,心下遗憾没来得及把红绳还给缘结神,也没来得及解释。

      「“不是讨厌,我对那位大人……”」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有一丝一毫厌恶情绪,毕竟抛开所有,苍风一目连,或者说一目连,是予我二次生命的神。

      我和他相逢于我性命垂危之时。为人的时光相比往后这几百年何其短暂,唯有最后时刻的痛依然刻骨铭心。刀斧砍伤的痛,雨水渗入伤口的痛,行动牵扯出更多血的痛,再叠加神智半开的古树将枝条穿过心脏的痛,终于将我愈发迟缓的脚步钉住,任由藤蔓枝叶将身躯覆盖。

      「死在流寇手下,或成为妖怪的养分,都是一样的疼啊……」大概因为痛太强烈,都来不及放走马灯,我便怀着这样的念头陷入昏迷,直到许久许久,有交谈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我才发觉似乎不单疼痛褪去,身上的伤口业已痊愈,在不敢置信中睁开眼。

      视线之中所见,首先为背对我的身躯,因为逆光只能看见大致的身形,反而是面向我的二位,其中一方手持巨型黑色镰刀,震慑之外使人莫名本能恐惧。

      “……?”我不明白是何状况,起身后四肢僵硬远超想象,一趔趄扑在了前方的背上。

      “如你们所见,”我感受到他的声音引起后背微微震动,“这里已没有你们黑白无常需要带走的‘人’。”

      这番说辞似乎不能让对方满意,我探头看见黑衣者晃了晃镰刀:“她还没有完全融合,切割出人魂并不难。”

      “而且,”看似和善些许的白衣者同样严肃,“就此带走她,往后她仍有机会为人,若是继续放任,恐怕便只能成为树妖了。”

      “什……”人、魂、黑白无常。几个字眼和迟到的走马灯一同在意识中炸开,难以名状的痛楚袭来,我颤抖跪下,将呜咽声咬死在口中。

      恍惚中听到一声叹息,我被抱起,一股温暖的力量流入体内,让仿佛将要裂开的身体重新稳固,等到意识回笼,我才听见抱着我的他继续开口:“若不是古树沾染我的神力有了些许意识,她不至于受袭致死引你们前来。她因我成妖,由我守护理所应当。日后她如愿再成人,也由我助她。”

      *

      我便从人变成了树妖——中间还一度几乎成为鬼魂,留在了神社旁。那时神社尚且烟火气息繁盛,我隐在树间,听那些前来参拜的凡人诉说着各种祈求与烦恼,也与他们一般看着那位大人的雕像,直到他来到我身边。

      “身体可还适应?”他问我。

      “一切都好,只是,”不自觉便加上了后半句,“村民摘走树枝时会有些疼。”

      原本凡人该对树枝中的力量退避三舍,因为长期被神力熏染,它有了一种相似的平和,甚至可以驱散普通的鬼怪,故而村民拜访后便不时会选择不难攀采的枝条,视为风神的一种馈赠。

      以往古树大概无知无觉,有过穿心体验后我却对疼痛格外敏感,虽然被折下的多是细小枝叶,仍要过许久才能平复,仿佛樊笼之中锦衣玉食的年岁里欠下的苦痛,在不为人后迟缓偿还。

      “摘走的树枝仍有一部分你的妖力,看来还未完成融合。”他温声解释着。与倾听凡人苦恼时抚慰的和煦笑容不同,他在那时会带一点歉意,握住我的手输入一股清凉的神力,一如我如今为同样成为妖的他输送妖力。

      我自然是不愿看见他那般神情的,于是笑着说道:“但偶尔静下心来,似乎能借着树枝,感知到他们的交谈。以前宅邸中总是很安静,这倒让我觉得有些新鲜。”

      “不要太耗心力。”幸而这般回答能收获他春风在野的笑容,我不至于太过自责一时的多嘴。
      古树与神社相隔不远,所以我想过很多次,如果当时我能再前行几步,是不是便不致于受致命一击,是不是能早一些受到他的庇佑,是不是还能以人的身份活下去,并就此定居,像那些村民一般遥远地瞻仰着他呢?

      但过往既定,无第二种可能,阴差阳错后,我站在了离他最近的位置,而这个位置,与其他人的差别似异实同,我仍像他们一样望着他。

      “是,一目连大人。”我同他们无异地恭敬回复。

      心间对于一切转变坦然接受,□□倒是花了许久适应。昼夜四时变化有如刻入肌理,身畔山林小妖为伴,不再有侍从与华服锦衾,人间声息反而遥远。对比之下才发觉曾经何其娇生惯养,相较总在听取凡人喜怒哀乐的神明,似乎我更适合“不食烟火”的定性,也不明白此番骤变,自己算是离人世间更远还是更近。

      这一疑问我并未对一目连说出,但他或许有所感知,才在后来某一日忽然问我:「“去看祭典吗?”」

      “去看祭典吗?”回忆里的声音和当下撞在一起,我低头,才发觉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我走不了那么远——”尾音未落被打断:“梓,你早已可以,只看你是否愿意。”

      避无可避,我索性闭眼叹气:“是不至于耗尽心力,但毫无必要,为何您突然……?”

      他起身,一手握住我系着已看不到红绳的手腕:“时间恰好到了。顺便避一避可能回来的不速之客,也未尝不可。”

      “……我明白了。”我向来不懂如何对他拒绝,一次回避已是极限,最终轻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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