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姑娘》照野玉兰

7、第七章

　　乡下外婆家路口停着一辆车，旁边有一个少年，瘦削苍白，站在风里看着无端有些脆弱。

　　他不时看眼路口，不一会儿，有个年纪相仿身材略有些肥胖的男生从远处跑来，跑到跟前已经是气喘吁吁，“我...我...我问...问了，啊，累死我了。”

　　正是沈季和小胖，小胖长换了一口气，终于能直起腰板，“我刚去姜云外婆家了，外婆给姜云妈妈打电话了！”

　　沈季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清悦的声音响起：“然后呢？”

　　“打迟了，姜云已经去新学校了。”小胖大喘气说到。

　　“学校叫什么？”沈季追问。

　　“不知道！”小胖摇头。

　　“学校在哪？”沈季又问。

　　“不知道！”小胖继续摇头。

　　“.........”

　　沈季皱眉看他。

　　“不是，姜阿姨好像不高兴，还没等我问就挂电话了。”小胖解释，真不是他没用。

　　沈季轻叹一口气，朝姜云家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看向小胖，“好好学习，高中我们一个学校。”

　　小胖点点头拍拍胸脯保证道：“下学期放假回来我一定把你的话转告给姜云。”

　　沈季拍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上车走了。

　　姜云跟着高叔叔坐上车去学校，学校地址有些偏僻，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她们在一处侧门，高叔叔说现在还没正式开学，大门锁着。

　　姜云握紧书包带，有些紧张。

　　从门进去就有人上来，高叔叔似乎认识他，两人握手寒暄了几句往学校里面走。

　　学校像是很老的校区，斑驳的墙面，枯黄的草木，明明夏天却有种荒败的感觉，可能是没人的缘故吧，姜云心想。

　　姜云从进门开始心里就很不舒服，心里毛毛的，总觉得学校很奇怪，但是不知道哪里奇怪。

　　跟着学校那位领导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姜云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冷漠，行为动作像个机器人，姜云被她捏着手走，脚步慢些都不能。

　　她不自觉快走几步上前握紧高叔叔的衣袖，那位领导推了一下滑下鼻梁的眼镜，“你这孩子胆子小啊。”

　　“是啊，您费心了”高叔叔客套了一句。

　　学校不大，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入学处，没有入学考试或者问过往成绩的情况，就是让高叔叔填了好多表格，好多地方签字按手印。

　　完事后就让女老师带着姜云去了宿舍，姜云执意要送去门口，到了门口眼泪汪汪，心里始终悬着不愿放开他的衣袖，

　　高志森开始好言安慰了几句，姜云抹眼睛冲他摇摇脑袋，还是不愿意放开，她也不知道害怕什么，这种感觉太像那年夏天没赶上爸妈离开的车一样。

　　她哑着声音结巴了半天说想回，高叔叔脸色难看起来，姜云看他不说话了，也不敢哭出声，只是依旧拽着袖子。

　　后面的女人走上前姜姜云抱住，然后很温柔又不容拒绝的拉开她拽着的衣袖。

　　一紧张就说不出来话姜云只能叫喊出声表示抵抗。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高叔叔只是跟老师客套了几句，没看姜云一眼，便上车走了。大门轰隆关上，姜云心下一空，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没再反抗，任由那女人拉着她的行李送她去宿舍，进宿舍过了好几道关卡，盘问了好多问题。

　　姜云始终没说话，听那女的安排一切。

　　宿舍一水的白色，压抑，处处透露着怪异，四人间，却远不如大通铺更让姜云喜欢。

　　她坐在分配给她的床上，那女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话，姜云根本没在听一句话也不说，她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学校。

　　她开始在宿舍四处寻找，手册，书本统统没有。

　　直到从床下翻出一个刻字脸盆上面几个血红大字“xx特殊教育学校”

　　姜云似是被烫到了手，猛然扔开，脸盆砸在地上咣当一声，砸的姜云心惊肉跳，正安排的女人也走进来，看到地上的脸盆很自然的摆回原位置，开口说道：“以后不许乱砸东西。”

　　“我不是......”姜云颤抖着出声，她不小了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女人推了一下眼镜，“嗯，好”

　　“我！我不是！”姜云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我...我要要...回家。”

　　“等好了自然就能回家了”

　　“我要！回家！”姜云尖叫！

　　女人不再理她，转头开始打电话安排班级事宜，姜云瘫坐在地上，恐慌无力颤抖着。她明明是个正常人，她妈妈知道的，姜萍雪知道的！

　　她就是不想要自己了，才把自己送到这里来。

　　反抗没有任何用，没有任何用，姜云压住心里的恐慌，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心里告诉自己就是一所学校，她是来上学的，只是同学有一点点不同，而已。

　　那女人倒是觉得很意外，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冷静下来。

　　当天宿舍并没有其他人来，姜云躺在床上眼睛睁着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去楼下看了一圈，大概她是来的最早的那个人，校园还是空荡荡的，姜云觉得没意思又回到宿舍，呆坐一会又躺下睡觉，昨天太累了，她有些熬不住了。

　　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梦里人影憧憧，姜云不知道看到了谁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被宿舍的景象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宿舍又来了三个人。她们看到姜云也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打一个招呼。

　　姜云抱住被子换个角度坐着，观察其他人，她对面的瘦的像个木棍的人，走路做事都慢吞吞，半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脸，不合身的衣服套在不协调的四肢上，很怪异。

　　另一个收拾摊在床上的琐碎东西，开始很有耐心哪里没摆好就推乱重新来，反反复复很多遍。

　　姜云看她短短的十分钟推倒好几次，人也越来越烦躁，她想了一下走下床，想去帮她。

　　刚走了两步，倒霉催的踩了根掉地上的圆珠笔脑袋直接撞在床杆上，

　　“嘶！”姜云赶紧扶住床杆揉揉脑袋，刚才还烦躁磨磨叽叽的舍友蹭的一下装好东西，靠墙将身体瑟缩起来。

　　姜云被她突然麻利的动作惊呆了。

　　“不用管她们，”姜云朝说话的人看去，是跟自己挨着的对头

　　夏季宿舍闷热，那人还穿着长长的罩衫，手都缩在袖子里。耳骨上穿了很多孔，年龄看着不大，但是性格很老成。

　　“你才来吧，去年没见过你。”

　　“你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指指脑袋饶有兴致的问姜云。

　　“你经常这样吗？”姜云还没回答，她又追问。

　　姜云不说话，正常人应该不会因为这一点意外就能联想那么多，而且她说话那么快，自己仨字都结巴，跟不上她问问题的速度。

　　“你不会是哑巴吧？可惜，长得真好看，你要小心那个长胡子的老师，嘿嘿，你要倒霉了。”姜云听她开始自言自语。

　　姜云不理她了，都不是正常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道里脚步声多了起来，姜云有些好奇，看看周围，对床那个“ 人形木偶”已经躺着不动了，不知道睡着还是只是躺着，另一个还缩在墙角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跟她一排的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书在看，姜云下地的时候她正在撕棒棒糖的包装纸，姜云走到门口就听到她把棒棒糖咬的咔嚓咔嚓响，然后把塑料棒飞到垃圾桶旁边。姜云扫了一眼，心想这人牙口可真好，她听见那声音腮帮子都隐隐作痛。

　　把门悄悄打开，楼道里多了些人，有的被家长带着，姜云才探出头跟前就过去一个，一路尖叫，姜云抖了一下。

　　“别看了，以后有的是热闹看。”对头那人又说话了，姜云默默把门关上，门上生锈的螺丝钉又把她的手划了一道，姜云叹气。

　　“你这好几次了吧？”那人又来兴致，

　　“你胳膊上那些伤口都是这么来的吧？真有意思。”

　　姜云盯着她看，她也不在意，

　　“明天上课我要跟你坐！”姜云回到床上听到她这样决定。
　　姜云听到上课也来了些精神，这里不管怎么样也是一所学校。

　　“教......”姜云想问教室在哪，

　　“你会说话啊？哈哈”那人看起来更高兴了，“我叫唐宛南，你叫什么？”

　　“姜...云”姜云考虑到自己的情况，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反正明天也会知道。

　　“嘿嘿，你的名字也好听。”

　　第二天早上姜云早早起来等着上早操，过了七点其他人才渐渐醒过来。七点半姜云跟着唐宛南往教室走，路上像她们两个人不多见，都是一个人居多，形态各异，姜云看了几眼不再观察往教室去。

　　从外面看教室似乎与以往教室并无不同，进去以后才发现班级其实不大，人数都没有过去班级的三分之一多。教室已经有人都很安静，似乎年纪都不大，也许是发育不良导致并没有长身高。姜云深吸一口气放松。

　　看她呆站在门口不进去，还是唐宛南把她拉到座位上，过走廊的时候心不在焉，差点被柜角磕到，唐宛南又拉了她一把。

　　姜云回过神，赶紧甩开她的手，唐宛南笑了一声，自己拉着凳子坐下。姜云看看周围没有多余的地方，只好跟着坐在那。

　　班里不时进来一个，还有的人说话打手语，姜云知道盯着看不礼貌，但是她也没有别的可以做的。

　　唐宛男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棒棒糖叼着，这次没有咔咔咬碎，但是一直用牙齿磨，姜云心烦气躁，“你......别...别咬了！”

　　“哈哈，你还会生气啊，好。”唐宛南说完随手扔了糖。这时候门口进来了一个戴眼镜的老师，也是不苟言笑的那类，姜云下意识坐直，唐宛南见她这样又笑了一声。

　　不苟言笑的老师才走到讲台上，门口姗姗来迟了一个学生，头发乱七八糟扣子歪歪斜斜，站在门口看到有大人在，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做什么。

　　唐宛南哧笑一声不高不低说了句：“傻子！”

　　姜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她，这回她没看姜云，还是带着嘲讽打量着门口那个男生，讲台上的老师顺着声音看来发现是她也没说什么，挥挥手叫那个男生进来。

　　进了门又站着不动了，似乎忘了自己该坐哪，老师下来把他拉到座位上，只听见他傻笑两声，甚至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姜云心凉了半截，看着手里握着的笔记本和笔，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可笑。

　　她看着这里一整个班坐着神态各异的人，原来这里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这不是来学习知识的地方，更像是一个收容所，收纳所有不正常没人要的孩子，包括她自己。

　　整个班除去老师，唯一看起来可能智力还是正常的人就只有唐宛南一个人了。

　　姜云扭头看向自己的新同桌，“你...你为什么...来这？”

　　唐宛男目光还随着那个男生移动，仿佛没听清姜云的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