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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山河不足 ...

  •   “你患有白化病?”
      “我以为大人告诉你了。”

      桑布加本来只是想让库拉索有什么想问的都问了,省去再试探什么,但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你对我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吗?”

      库拉索摇头:“我不知道你的任何情况,你并没有和我说。”

      桑布加很少有觉得自己无法解释的时候,他不清楚大人出于什么原因才没有和库拉索说他的情况,只能无奈地向后靠到椅子上:“但你看出来了,所以没有问。”

      这倒是能理解。

      白化病这样一眼能看出来的病,隐瞒没有意义。所以当时库拉索应该是把它当成这位搭档想要保持的安全距离。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库拉索才会在有关对方的事情上选择闭口不问。

      同样的,库拉索已经看出来了却仍然作为第一个问题,说明这一问只是作为一个缓冲,并不是她真正想问的。桑布加反而有点好奇接下来库拉索会问什么,或者说,她会不会问。

      “你在组织里治病?”

      这就是在猜测他是因为要治病才加入的组织了,桑布加抬眼看她:“想知道我为什么加入组织,你可以问得更直接一点。反正我如今还能记住的也不多,就算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

      库拉索不语。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确实在组织治病,也确实是因为要治病才留在组织。”

      “父母过世以后我的药很快就吃完了,”桑布加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叙述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一开始我想给自己挖个坟埋在父母身边,但是快到的时候并发症发作了,我倒下的地方离我父母的坟墓还有十几米,我却连半分也动不了了。”

      “那时候我大概是想跟着他们一起去的,我从没有试过一个人生存,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何况分析出的所有结果都是我一个人除了等死没有别的出路。但那都是之前的想法,没有真正去面对的时候,总觉得死亡也不可怕,再怎么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过真的被推到那样的悬崖边上的时候,人总是会犹豫,因为他退一步就是生。而我在那一刻,只想活下来。”

      桑布加对那一段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但就像经历过一次无能为力的人,就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钱财权势等任何能够让他强大的东西,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经历过濒死以后,他只想不计代价地活下来。

      在那个郊外杂草丛生的地方,在那个黄昏,每一次控制不住地陷入昏迷,又奇迹一般醒来的时候,桑布加只能看着黑暗一点点将他侵蚀。

      没有人经过,没有办法联系到任何人,没办法联系到警察或者医院。只有他的生命在那片土地上渐渐微弱,仿佛要将他的躯壳留在那里,独自深入到六尺之下。

      也许是真的有神听到了他的祷告,生的希望还是来到了他的面前。可笑的是,那份希望不来自他过去几年所信任的一切,反而来自借着偏远的位置和昏暗的光芒进行交易的组织。

      不过既然如此,既然是组织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那么就算背叛过去几年接受的父母的教诲,背叛他曾答应过的,曾向往过的未来,也没什么。

      在光明的世界里肯定会有人足够善良,愿意养一个不一定能活的孩子,只是桑布加不够幸运。

      但在黑暗的世界里也可以,只要你有足够的价值,总会有人想方设法让你活着。

      只要能活着。

      库拉索轻轻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她没有让桑布加继续可能还没有结束的故事,转而提起另一个问题:“你的能力?”

      “对看到的一切进行分析,是天生的能力。你也有能力,对此应该比较好理解。”

      桑布加忽然一笑。

      “其实我小时候一直不觉得这是什么特殊的能力。我的父母不信这种难以解释的东西,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我的父亲告诉我,我只是跟着他书读得多,喜欢思考,所以看到什么都去分析。跟别的小朋友只是兴趣不一样,别的没有什么不同。”

      温柔而普通的父母并没有把孩子的过于聪慧放在心上,他们只以为孩子是天天待在家里太过无聊,所以才去思考。

      就连分析能力带来的头痛也被父母说成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小毛病,反正由于桑布加本身的白化病,多一个病少一个病他都得待在床上养着。

      年幼的桑布加对父母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就像他坚信有困难的时候找警察就好,无论什么时候警察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当然,时至今日,桑布加不会说父母所教导的一切都是错的。就像他知道警察确实在努力保护着这片国土上的人民。只不过他们救不到那时的桑布加,也救不了如今的桑布加。只是他时运不济而已。

      总而言之,一切终止于父母的死讯传来的时候。

      警方不肯让幼童参与案件的调查,尽管桑布加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起他杀,那些警察却仍然差一点将此作为意外处理。

      直到嫌犯终于落网,等到他听着法院判了仅仅几年的徒刑,一切结束他回到家里,陷入无话可说,无事可做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他没有父母了。

      没有父母了,也没有了父母给他围起来的那层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普通,就像他知道那个犯人不可能以命偿命,就像他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渺茫却还要拒绝警察试图给予的帮助。

      没什么能帮助他一辈子。

      “我其实不喜欢这个能力,但也许我没有这个资格。”桑布加的视线停留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如果没有这个能力,我连活着的权利都不会有。”

      库拉索想说什么,最后又没有说。
      因为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是一致的。如果不是她的能力被朗姆看中,她也没有活下来的权利。

      “你对我的了解,也是分析出来的吗?”她又换了个话题。

      桑布加抬眼看她,摇了摇头:“我的分析不是什么超自然的能力,不能超越时空距离去得到未知的信息,就像你站在我面前,我不可能知道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没有任何信息能告诉我这一点。我只是更早地了解你的情况。”

      “那么除了味觉钝化,身体还有些什么别的问题吗?”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库拉索的语气里掺入了明显的担忧。

      “我也不清楚。”

      男人的语气极度坦然,仿佛根本不觉得这么回答有什么不对。在库拉索打算再问的时候,他又补充说:“有很多的小毛病,但并不影响生存。所以我从来没有关注过自己有些什么问题。”

      生存,活着。

      库拉索算是明白了,桑布加确实就是只有这么一点对生活的解读,幸福快乐健康都是另外附加的,他的全部就只是生存和活着。因为那是生活最基本的要求,而即使是这,对他来说,也并不容易,也必须要他竭尽全力才能得到。

      库拉索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决定。
      “你喜欢吃什么?”她问。

      话题转变得太快,桑布加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总不能每次都让你来做饭,我的厨艺其实也还可以的。”库拉索的手搭在桌面上,“不过可能没有你做的好吃。”

      空气静默了一瞬。
      桑布加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水,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喝完水他就站起来送库拉索出门。

      虽然有些麻烦库拉索,过来什么也不做就吃了顿饭。但为了大人的计划,也为了给“客人们”留出时间和空间,库拉索还是早走的好。

      桑布加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漫不经心地想。

      ————————

      深夜,玻璃毫无征兆地破裂。

      子.弹迅速射入坐在桌前的人影,人影却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向一旁倒去。

      开枪的人皱起眉头,正想再补几枪,就突然感觉到冰冷的东西贴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身为组织的人却去雇佣外面的杀.手,真是没用啊。不敢跟大人撕破脸皮,就敢率先动手吗?”他的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我不知道你是过于愚蠢还是过于自大,狙击也就这点技术,却连情况都不了解就敢开枪。但你损坏了我的人偶,你总得付出代价,你说对吗?”

      “嘭。”

      朗姆要求活口,所以桑布加用的是麻醉枪。他没去管倒在地上的人,咳了几下把声音调回正常。

      他把对方身上的监听器损毁,又摸索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只能遗憾地把对方还没用完的子.弹和枪拿走。

      约摸着对方监听的人应该安排人往这边来包围他了,桑布加站起身往楼下走。

      他从三楼的窗户翻出,轻松地落到地面,慢悠悠地绕着楼走了一圈,才在街道一侧停了下来。

      右边三个人,左边一个人,,算上刚刚那个,再加上这附近一定有个拿着望远镜或是什么观测情况汇报的,六个人。对第一次试探来说,人数算多的。

      白天没睡足,晚上又行动,桑布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枪挂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决定速战速决,直接对包抄他的人开了第一枪。
      他甚至没有找遮掩的地方——因为要让监视这里的人看到他一对四然后汇报给让他们过来的人——他就那么站在长街上,完全不隐藏身形,仿佛是个活靶子一样。

      当然,那只是假象。

      琴酒虽然说“你还挺有自信”这种话,但他其实也不觉得那些人能伤害到桑布加。论体术桑布加在组织中算得上顶尖,何况他还能分析预测对手下一步可能的行动并迅速做出对策。

      训练的时候,桑布加就是一个琴酒觉得格外棘手的对手。

      如若组织里那些人能力已经大到能对桑布加造成什么伤害,那他也就可以出手了——到那时候,别说朗姆,连BOSS都会开始忌惮组织里这些力量。

      他不会允许组织里出现超出他掌控的力量,组织里任何人暗中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都是BOSS不能忍受的。

      桑布加拖着昏迷的人带回去当审讯对象,完全不在意地踩着一地的血走过街道,走进屋子,随手把人绑好扔在卫生间,又发了封邮件让下属找人来装窗户,这才躺床上去睡觉。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有人敲门:“开一下门,我是来修窗户的。”

      没有应答。

      来人试探着扭了下把手,发现门当真开了条缝。他顿了一下,冲里面轻声喊了句“我进来了”就推开了门。

      房间里还是很安静,床上明显躺着一个人。来人拿着窗户假装走到窗前,却用余光观察着床上的人。很快,似乎是确定床上的人睡得很死,他轻轻把窗户放下,无声地走到床边,举起枪。

      突然整床被子猛地朝他盖来,他下意识扣下扳机,一瞬间被子上就多了一个洞,但同时也传来极近的“咔嚓”一声。

      他的手臂被扭住了。

      “我还以为你会装好窗户,借着要把我叫醒要钱的理由来靠近我,没想到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但我不想吹风,如果你会装,现在装好,我就让你活到明天,不然你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被生生扭住手臂,觉得自己的骨头可能已经异位的人痛得冷汗直流:“我会装,我会装。”

      桑布加将人松开,看着人走到窗前拿起窗户往上装。他慢慢地抬起枪,在对方试图跳窗那一刻按下了扳机。

      “我给过你机会的。”他皱着眉头看着没装好的窗户,叹了口气,简单粗暴地拿张桌子把玻璃放上去,上端靠到墙上简单挡个风,就倒头睡回了床上。

      什么被子窗户都明天再说吧,反正还得再破几次。

      ————————

      库拉索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你这星期没睡好吗?”

      桑布加脸上没有什么黑眼圈,但疲惫的神态是掩不住的,尤其是在处理了一个星期前来找麻烦的人之后。

      不过他自己看镜子倒是没看出什么区别,但为了处理这事桑布加在过去一个星期没和库拉索碰面,可能在她眼里看来,和一个星期前相比变化还是比较明显。

      “谢谢提醒。”桑布加低头揉了下脸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又重新抬起头,“这样看着好一点吗?”

      “你要是很累的话这个任务我自己去也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任务。”库拉索不赞同地把文件往桌上一放,“你需要休息。”

      桑布加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把那份放的有点远的文件拿过来打开,认真地看起来。

      库拉索知道,这是对方无声的告诫。
      即使桑布加有再好的脾气,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指出不对的地方。这一次尚且是告诫,下一次也许就是处罚。

      于是在桑布加拿过文件的时候,库拉索就微微低下了头,看不出在想什么。但等到桑布加看完文件要抬头的时候,她已经神色如常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地听桑布加对方案做的改进和注意事项,似乎并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连窗外的阳光都和前几天一样的和煦,风也一样的平和。

      但桑布加的手压着着桌上放着的行动方案,手指在上面有节奏的点着。

      库拉索很少看见桑布加做出这样的动作,也许这是他无意中流露出的烦躁,又或者这是他计划实施的前奏。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没有打搅对方,只是无声地离开了房屋,关上了门。
      她站在门前,望向远方。
      明明天空那样澄澈,却莫名地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 作者有话要说: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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