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山录》陌祀寒

14、番外·往事（7）·看人间

　　温浅瑶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六年，众臣也看着她把那枝海棠花枝随身带了六年。
　　彼时，距洛漓瑭离开，已过去十年。
　　温浅瑶带着那只海棠去了梨国东边的边境线。
　　那里有群山十二里，绵延至天边。站在最东边的重楼山，甚至可以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海浪汹涌拍击海岸。
　　而最西边，高耸半入云，唤作凌华，是玖华群山共九座山中最为陡峭难爬的。
　　可是温浅瑶上去了。
　　六年前她即位，使用了些非常手段把相邦府里那株梨花海棠挪了上去。温秉钧看见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又植了一棵，权当先前没有那株树。
　　现在权倾朝野的王就这样坐在树下，褪尽了强势重着胭脂，宛若当初。
　　洛漓瑭由树上跃下时看见对方，怔了一下，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她在枝头化形，树下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
　　而现今，那个孩子已然长大，担着沉重的担子茕踽地走过十年光阴，伤痕累累地停在她面前。
　　她们之间好像只是隔阂十年，却又恍若隔世。
　　正是深夜，四下寂静，唯有月光洒落在这里，一片皎洁纯白。
　　温浅瑶笑着朝她抬起手：“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
　　洛漓瑭拥住她：“是，想你了。”
　　温浅瑶靠在对方的怀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黎明里新绽出的花。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道：“你走了之后，一位姓闵的小姐来找过我，说我只能再活十年。我想着，还是要再见你一眼，才算是没有遗憾了。”
　　以命相换，最多也就是十年光景。
　　“真的见上了，开心是真的，遗憾也圆了，可是我突然发现自己有点贪心，”她喟叹似的说，“还想要更久、更多。”
　　她把头埋在温浅瑶散下来的头发里，声音闷闷：“我这个人呢，有点小气，想独有你，甚至不想让被人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我做了一件事。”
　　洛漓瑭僵住，连句话也说不出。
　　便见温浅瑶从腰间抽出一只铃铛，“铛、铛、铛”。
　　三声。
　　然后，铃铛声不知又从哪来，又或许是从整个天地来，清脆着声势浩大，响彻天际。
　　温浅瑶将对方一把推开，笑容依旧淡淡：“还有一句话，我知道不能说，但是我不想到死都憋在心里。”
　　她吻上她的额头。
　　身躯分明在一点点消散、一点点透明，她却像是无知无觉。
　　直到最后一刻，她从来含笑的声音才再响起：“洛漓瑭，我爱你。若有来世……不要寻我。”
　　不要寻。
　　她从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她知道她不该说，但她真的再也藏不下去了。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个人，喜欢到想跟对方过一辈子，但是她们没有一辈子可言了，有些誓言，只能烂在肚子里。
　　到底是个小气的人，到死都不愿意让对方的眼睛里再进个别的谁。
　　温浅瑶自嘲着。
　　不论初衷是什么，哪怕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对方好，内心深处也总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做过。
　　她永远藏不过一辈子。
　　执念太深的人走不过奈何。
　　·
　　鸡鸣三声，温秉钧起床时看着窗外的海棠树，转头问妻子：“漓瑭是不是矮了些？”
　　尹清平打了个哈欠，揉揉睡眼：“记错了吧，看见它我倒是想起以前小瑶坐在上面荡秋千的日子了。”
　　温秉钧闻言一愣：“待今日下了朝，我陪你去看她吧。”
　　“好。”
　　洛漓瑭在书房无声翻着温秉钧的记事本，上面分分明明记载着，温浅瑶出家三年病逝，姬昌沉浸于失妻之痛，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弟弟，从此归隐，不闻音讯一事。
　　而军中，也不再有人记得那夜的连天火光。
　　街坊里的老太们一如既往地串门聊天，孩子们蹴鞠踢得正欢。
　　只是某个小村庄里，一位故人抬头看去，疑惑地“啊”了一声。
　　书桌前伏案的人转过头来：“怎么了？”
　　那位故人却只是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刚才恍惚了一下，下意识觉得这里不该有这么多海棠花。”
　　人世间光阴依旧漫步，一切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模样。
　　那株梨花海棠由此终年不衰，花树下葬着一只简单的衣冠冢。
　　有人在这里倚了千年，俯看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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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到这里往事就结束了！谢谢支持！接下来是回到现在陌子所在时间线！
就，因为文我一般写在纸上，码上来会修一遍，写完又会再修一遍，人设什么的会略有出入，再加上是缘更，所以真的很慢QAQ抱歉久等啦。
刚才又看完了一篇大虐BE，嗯，所以这一段时间我要去想同人了（……）
（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看BE就写同人这个习惯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