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南暖浅巷

13、阿野

　　Chapter 13

　　/

　　后来，那条小吃街程之陌常去。
　　借口是路筱筱对她那日留在作业本的批改非常喜欢，程之陌便自觉的替她辅导作业。

　　为此，俩人还加了微信好友。

　　路筱筱的朋友圈很有趣，一天几乎十更，有九更都是路尧野——

　　睡着时的侧颜，背着她时的后脑勺，路灯下的背影，以及非常具体的鼻子眼睛下巴乃至于嘴唇喉结特写。

　　图片很糊，是那种七八年前的手机像素，但胜在观赏性极佳。

　　偶尔，还会在这碰到夏全。

　　夏全一见她，调子抬的老高：“不是，你追我兄弟都追到这来了？”

　　摊位老板纷纷投过来数道火辣辣视线，程之陌想把夏全那颗脑袋按到炭火上烤，来个炭烤脑花。

　　但一转眼又觉得夏全那脑子太废，吃了保不定起反作用。

　　每每这时，路尧野都会抬头瞥一眼，也不吭声。

　　程之陌总是琢磨，该怎么跟他挑明，她其实没有在追他呢？

　　她跟路尧野之间的关系，倒是没什么改变。

　　他仍然会时不时的给她塞一盘烤串，再看到她出现在小吃街也开始习以为常，只淡淡瞥一眼，然后踢一脚路筱筱，让她往里坐，给程之陌腾点位置。

　　偶尔，也会跟变戏法似的给她和路筱筱扔一些零食过来，小蛋糕，小橘子，大白兔奶糖，稀奇古怪的玩意，跟养两只流浪猫似的有什么扔什么。

　　当然，很多时候，还是一贯冷淡。

　　不爱说话，更不爱跟程之陌说话。

　　这日，正值周末，小吃街客流达到新高。

　　程之陌之前很少来这种地方，她自然不知道，原来一条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吃街有时候甚至比旅游景点还要受欢迎。

　　这其中不乏有附近上班的上班族，有父母带着孩子过周末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当属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

　　她正低着头给路筱筱批改作业，在一片的粗犷吆喝中听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

　　“两把羊肉串，鸡翅，肉丸子，还有……”陈彦荣往上推了下眼镜片，不看人，只顾低着头，手里捏着一张写好的纸条，照着往下念，“烤茄子，鱿鱼，还有墨鱼丸，还有……”

　　“墨鱼丸没有。”路尧野打断他。

　　陈彦荣猛地抬头，嘴巴张的像是能塞下一个鸡蛋：“……路、路尧野？”

　　路尧野淡淡瞥了他一眼，问：“还有别的吗？”

　　陈彦荣怀疑自己做了一场大梦，他在原地转了个圈，直到看到程之陌，才让自己强迫接受这是现实。

　　“你们怎么在这？”陈彦荣问。

　　他问的是你们，不是你。
　　路尧野很会抓重点，先是不着痕迹的往程之陌那边看了一眼，继而才抬头，冷的能掉冰渣子。

　　“你来吃东西的还是人口普查的？”

　　“不、不好意思。”陈彦荣低头，开始扣自己指甲。

　　路尧野等了半天，没忍住，咬牙吼：“问你还有没有别的要点的？！”

　　“啊？”陈彦荣怔然抬头，吓的抖抖索索，“有，还有。”

　　他磕磕碰碰的将单子剩下的几样都念了，一个人几乎点了个满汉全席。

　　抬头对上路尧野投过来的视线，陈彦荣猛咽口水，补充：“不、不是我一个人，替别人点的。”

　　刚说完，这个“别人”就出现了。
　　以魏斌打头，后面洋洋洒洒的缀了将近十来号人。

　　魏斌走路大哥大味十足，任谁看，都不会把他归类为一个中学生。

　　可能是因为与魏斌仅有的那一面之缘里，他被路尧野摁在角落毫无还手之力，程之陌一直都对他有一个误区，以为他是那种娇瘦的体型，但其实不是。

　　人高马大，大腿单拎出来比路尧野腰都要粗。

　　“在那！”魏斌大老远指着陈彦荣，大话仰天，“让我一个小弟先去踩点了，别看这地不怎么样，味道确实不错！”

　　走近，问都不问，先是照着陈彦荣后脑勺就是结实一巴掌：“好了没，磨磨唧唧的！”

　　陈彦荣战战兢兢，不可见的往路尧野那边瞄了一眼。

　　魏斌见状抬手又是一巴掌：“问你话呢！你瞅啥，欸奇了怪了，你到底在瞅什……”

　　扭头，后半句话生生咽下去。
　　仅仅一个眼神碰上，仿佛刹那间硝烟四起。

　　半刻后，魏斌率先噗嗤一声笑：“呦，我当是谁呢？这是怎么的，赚生活费还是体验生活来了？”

　　这俩人遇上，陈彦荣第一个不经吓。

　　本着不惹是生非的良好原则，陈彦荣鼓足勇气拽了一下魏斌的衣角：“大、大哥，我们换个地吃，这里的味道其实也一……”

　　“换什么换！”魏斌一脚踹开陈彦荣，“同学的生意，怎么着都得照顾一下吧？”

　　“抱歉。”路尧野看都不看他，语气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换个地吧。”

　　魏斌一听这话就不高兴，吼：“为什么？！”

　　路尧野抬头，意义不明的看着他，然后抬手慢条斯理的给烧烤炉里加了点炭火。

　　也许是光影的缘故，有那么一瞬间，魏斌似乎看到他唇角微微往上勾了一下，但也仿佛只是错觉。

　　“没什么为什么。”路尧野漫不经心的开口，“单纯看你不顺眼而已。”

　　魏斌一脸的吃藕表情。
　　他身后还站着好几个所谓的大哥，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得找回来。

　　魏斌嘴里飚了句脏话，抬腿就是一脚。
　　架起的烧烤炉“砰”的一声倒地，炭火冒出的一点火星差点烧到路尧野眉角。

　　路尧野抬起的手随着这一突如其来的冲突略显一顿，再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唇角已经没有笑了，眼底沉而幽深。

　　说实话，有某一瞬间，魏斌其实有些后悔自己这一举动。

　　但一转眼看到正举着手机的程之陌时，一下子怒气值达到了最高。

　　“谁让你拍的？再拍，我让你再拍！”

　　他二话不说，转身朝程之陌这边走来。
　　一张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桌子被他踢了个散架，连带着路筱筱的作业本都满天飞。

　　就在魏斌准备第二次动脚的时候，突然，一个猛力拽着他的胳膊，差点给当下拧断，紧接着，魏斌一个不受控的四十五度转，临近失控的一声“啊”梗在喉间——

　　再睁眼时，整张脸距离倒地的炉炭只有几寸。
　　隐约一股烧焦的毛发味只冲往上。

　　简直瞬间让人醍醐灌顶！

　　魏斌梗着声音：“路尧野，我操你妈……”

　　路尧野左手再一松，魏斌整个人悬着，这下可不只是隐约闻到毛发烧焦味了，他甚至听到了噗呲噗呲的声音。

　　先前魏斌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只反应了几秒，瞬间，一拥而上。

　　路尧野见状，一把提起魏斌，跟扔垃圾似的将人往后一扔。

　　劈里啪啦一阵声响之中，只听魏斌鬼哭狼嚎似的吼问：“毁容了没，老子是不是毁容了？我他妈，路尧野我跟你没完！”

　　这是程之陌第一次面对面见识什么叫群架。

　　动拳头的，动脚的，砸盘子的，还有扛着板凳当武器的，路尧野以一抵十，就算再能打，也难免会遭空。

　　程之陌转身，匆匆将路筱筱塞在陈彦荣的怀里，交代：“筱筱交给你，她要是出点啥事，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当花玩！”

　　不等身后人做出回答，程之陌扭头一头扎进了乱局。

　　陈彦荣一边目瞪口呆，一边扛着路筱筱躲的远远的，以免遭遇飞来横祸。

　　程之陌的加入让这场群架有些束手束脚，打吧，那是个女娃娃，都不够挨结实的一拳头，不打吧，可她挠人。

　　这儿挠两下，那儿挠两下。
　　每次都是凶巴巴的冲过来，然后在你胳膊上抓两下，跟一只幼猫的力度差不多，雷声大雨点小。

　　路尧野刚踹飞两个人，一扭头就见程之陌被拨来拨去，都嫌她碍事。
　　她卷进来做什么！

　　路尧野差点一口血当场喷出来，吼：“程之陌！”

　　程之陌在混乱中晕头转向：“……啊？谁叫我？”

　　“过来！”

　　沉闷两个字在她耳畔落下。
　　下一秒，一股蛮力拽的她一个踉跄，有人单臂箍着她的腰将人腾空拎起转了个身，程之陌一头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眼前一黑，阴影落下将她整个人严实盖住。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
　　一把长边木头凳子精准无误的砸在路尧野后背。

　　路尧野抓着程之陌的腰，用了很大的力，崩起的手臂肌肉达到了可怕的程度，肚指向内扣几近要陷进她皮肤里，烫的发紧。

　　一双黑而亮的眸色沉沉垂下，刹那间，程之陌甚至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单针落地的声音几近可闻。
　　一秒、两秒、三秒……

　　“啪啦”一声，顺着他那寸头发际线，一滴温热滴在了程之陌脑门上。

　　路尧野蹙眉，抬手从自己后脖颈摸了一把。
　　像是感知不到任何疼痛，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

　　刚要开口说话，程之陌已经一把推开他，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昂首阔步的往前大步走了两步，然后“啪”的一巴掌，甩在后面那人脸上。

　　可能意识到自己力气不足，所以指尖故意朝内，划了五道清晰的印记。

　　跟那猫抓印不相上下。
　　谁说，幼猫就没有发威的时候？

　　被打那人几乎懵了，一副不可置信模样瞪着大眼睛。

　　仅仅八秒，随着一声震天吼的“我操”，错乱的脚步声又开始动了。

　　程之陌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脖子仰的高高的，用指头指着那人：“你还骂人？你还敢……”

　　敢什么没说出来，被路尧野一把捞过来，沉闷的声音就贴着她耳畔——

　　“打傻了？还不跑！”
　　“……啊？跑、跑？！我的手机！”

　　手机在魏斌第一下踢桌子的时候就掉地上了，这会孤零零的躺在正中间，屏幕碎成了花，泛着波光。

　　路尧野将程之陌整个人往前一推，转身一脚踹翻了紧追不舍的两个人，跟那不顾一切闯进毒窝的孤勇者似的，又去而复返，手里抓着她的手机。

　　程之陌被路尧野带着跌撞跑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筱筱！”程之陌扭头去看，路筱筱被陈彦荣按在怀里，这会两个人正在拳打脚踢，陈彦荣快要不是路筱筱的对手。

　　程之陌冲着两人方向大喊：“陈彦荣，你脑袋我还没拧下来呢，这会就不知道用它了？跑啊！”

　　陈彦荣这会被路筱筱打的眼泪花飘着，强迫自己憋下去，一把扛起路筱筱，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这小子，平时看不出来，还是个合格的长跑选手。

　　深秋的风是凉的，擦着面颊而过的时候有些刺痛。

　　但这些都微不足道。
　　她被路尧野紧紧牵着，不顾一切的一直往前跑。

　　虽早已失去了方向感，那巷子也越跑越深，眼瞅着快要到死胡同，却莫名的，未曾有过半点胆怯。

　　就好像，在那一刻，她所能信任的所有安全感，尽数来自路尧野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留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