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魔法少女》鸢川寒

15、后日谈

　　我从午后的阳光里醒来，摇椅晃荡着，逐渐停稳。
　　王八在我肚子上翻着肚皮睡着了，我把她放到一边，颇为艰难地扶着扶手站了起来。
　　打开手机，【夕阳红一家亲（7）】的消息已经跳到了99，我朝阳台门朝家里望了一眼，家里静静的，看样子是小明和小航有各自的事要干，他们都不在。
　　自从那件事过后，也许是见识过对方最糟糕的一面，反而父子俩能够坐下来好好谈心了……那之后，僵化的父子关系稍微好了一些，至少他们之间互相约定了不会让对方难堪的原则。
　　———地已经拖了一遍，钟点工小柳也来过了。
　　趁机溜出去晃晃吧。
　　我打定主意，把还在说梦话的王八塞到兜里，才重新望向手机。
　　【傅予征教授（挂科不捞）：老李啊，你在吗？@岁月静好】
　　【傅予征教授（挂科不捞）：老李，我评长江学者就差这种未解之谜论文了，你一定要帮我啊！@岁月静好】
　　【农家老罗：俺可以！俺有恁多经历，现在就可以讲俺斗黄大仙嘞故事@傅予征教授（挂科不捞）】
　　【一身正气：我警告你们，不要公然传播封建迷信，我还没退休呢，影响多不好！】
　　【林政明：我妈都八十了能不能别折腾她了，我还不想让我爸我妈那档事闹的哪里都知道！】
　　【AAA家政服务随叫随到：（长条语音14’）】
　　【AAA家政服务随叫随到：（长条语音46’）】
　　【AAA家政服务随叫随到：（长条语音59’）】
　　【老房子婚介所：……你没发现人政明都不发言了吗，你别这样了，我还认识一些不错的老头，别变成我就业生涯的第二个污点好吗。@AAA家政服务随叫随到】
　　我站在玄关前，穿好了老人鞋。
　　【岁月静好：我挺空的，可以出来溜达一圈，你的论文想怎么写？@傅予征教授（挂科不捞）】
　　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复。
　　【农家老罗：等着恁这话嘞！俺们这就来了！】
　　【林政明：？】
　　【林政明：等一下】
　　我关掉手机，把防盗门关上，慢悠悠地出门了。
　　走到最后一阶台阶下，在微暖的阳光里晒了一会儿后，老罗的小面包车就在面前停稳，像是□□接头一样，傅教授从里面拉开车门。
　　“上来！快！你儿子不在吧？”
　　不知道政明去干什么了，居然这个点不在。

　　我弯腰上车，傅教授迅速关门，老罗一踩油门，小面包车就以一种不适合老年人身体的方式水平移动起来。
　　颠颠簸簸的车道把王八震醒了，她从我怀里钻出来，水灵灵大眼睛一见到傅教授就开始惨叫。
　　“别过来！你别过来！”
　　“哎呦，这不是王八吗！”
　　傅教授用看着自己的论文一样用无限深情的目光望着对方。
　　“……等我把论文写出来的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上台做报告吗？”
　　“你只是把我当成论文的工具吧！才不要！文华你不要和这种人玩！”
　　王八拍打着我的肚皮。

　　“今天要做什么？”
　　我把王八翻壳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俺老早就想整嘞。”老罗兴致勃勃地拿出道具，“笔仙！俺们整好三个人，玩起来！”
　　“………”
　　傅教授往后缩了一下，“……是这种？”
　　给毛笔磨墨的老罗抬起头来。
　　“咋恁熊嘞，怕了？要写论文的不是恁？”
　　“我没有，只是如果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我们这三个老年人不会逃不掉吧。”
　　傅教授连人带椅子开始朝门口平移：“要不再多叫点人？把群里那些人也叫过来？”
　　“没劲。”老罗说，“算了文华，俺们俩玩，看着吧，鬼上了俺们俩的身第一个抓恁。”

　　我和老罗握住笔，不一会儿，好像真的有什么沉重粘滞的东西攀爬了上来，笔杆缓缓颤抖，空气变得沉重———
　　“………”
　　傅教授已经不知不觉平移到了门口，扒住了门框，随时准备开溜。
　　“究竟会来什么样的……”老罗凝重地望着笔杆，这样喃喃自语。
　　笔开始移动起来，在宣纸上落下一团墨汁，好像有什么抓着笔，开始写出歪扭凌厉的笔迹———
　　然后画了一个爱心。

　　……好了，我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傅教授也不怕了，他默默松开门框，无语地靠近过来。
　　“……恁家死鬼来嘞。”
　　老罗这样说。

　　然后，毛笔移向旁边翻壳的王八，在她的肚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好重的杀气，这是在报复王八之前打的那一架吗？
　　“……你怎么还没投胎啊。”我抓住笔杆，有些无语，“老林啊，你也差不多可以了。”
　　【就不走】
　　后面还有一个爱心。
　　【等你走了，我们一起走】
　　“………”
　　“……要不知道是你家的死鬼，这话还挺惊悚的。”傅教授开始拍照，“你以后打算怎么样？就这样一直附身在老李身上吗？”
　　———别说附身这种好像孤魂野鬼似的话。
　　【要是有哪个野男人想靠近文华，我就会附（划掉）保护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老林。
　　“……文华已经八十一岁了，不至于。”老罗吐槽道，“恁花点心思在你儿子孙子身上嘞，看恁熊样文华快点带他出去散散心，免得他变成厉鬼。”
　　傅教授也停止了记录。
　　“这种东西是没法当成论文的……把这种脑子有问题的数据记下来简直是玷污了我的学术生涯。”

　　他们把我连带着王八一起送了回去，仪式也结束了。想到从今以后就有一个男鬼跟在我身边和我走，就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大，哪怕我活了八十年都还能见到新东西。
　　临走的时候老罗送了我一个罗盘，说是可以探测周围灵体的存在，而现在这个罗盘在我和王八面前转的像是个风扇一样，吹来的风在阳光下甚至有些怡人。

　　“……我们要把这事和他们俩说吗？”王八问。
　　“———算了吧。”我重重叹了口气，“老林还能害他们吗，算了，明年还能全家一起过年呢。”
　　我扶着旧校区的扶手，艰难地爬了上去。转开家里的门把手，我看到马上就要放暑假的小航从学校回来，刚准备出门。
　　“奶奶！”
　　他懂事地把我扶进门，我蹒跚进屋，视线被他包上的一抹鲜艳吸引——那是一个动画纸片女孩，正露出热情的笑容。
　　……看来他已经把之前的事放下了，我的心里安了一些。
　　“这个……？啊，奶奶，这是我最近在追的VTuber，日月酱！很可爱吧？”
　　小航朝我展示那个挂件，虽然他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你喜欢就好。”我下意识柔和了表情，摸了摸他的头，“这次可要注意辨别———”
　　“不会的奶奶！”小航满怀信心地如此宣称，“不暴露中之人可是这一行的规则……这次我只会爱那个虚拟形象，可不会和现实联系起来了。”
　　那就好。
　　我的心放下了一些。
　　“奶奶，我就回来一趟，但下周我放暑假，马上就可以住回来啦！”
　　小航向我挥手道别，鲜艳的挂件在空中闪烁出我的视野。

　　就在他走后不久，我听到政明回家的声音。一同吃过晚饭后，我想着老林的事，推开了他的门。
　　“政———”
　　“噫？！妈？妈你先别说话！”
　　政明……穿着奇怪黑色器械，全身都标着白色圆点，惊恐地回过头来，前不久新买的大数码屏，如同镜子版显出一个和他做着同样动作的动画女孩。

　　……
　　………
　　…………不会吧。

　　我眼前一黑，尤其是发觉那个女孩好像还是小航包上挂的那个，一瞬间感觉全世界的黑暗都朝我涌来。
　　“大家等一下！”
　　不知道这是不是经过了什么处理，政明夹着嗓子说出来的声音居然被转化成了少女的音色，他回头心虚地看了一眼屏幕，朝我快速跑来，一转眼就搂着我的肩膀转到房间外。
　　“政明……你、你到底———”
　　“妈，我也是为了了解小航。”政明语速极快，“那天我去了数码城，问那里的老板年轻人最喜欢什么，最贵的给我来一套，没想到他给我的就是这个【管人套装】。试了一下，发现真的有很多年轻人喜欢，我问的那些关于儿子的问题，他们都帮我回答了———”
　　问题不是这个！问题不是这个！
　　我想开口，但说不出任何话。
　　“……妈，你会理解我的吧……我已经逐渐和年轻人的思路接轨了……”
　　我看见政明流着冷汗，罗盘转出电扇版的强大风速，王八也难得无语哽噎。
　　“啊。”
　　房间内传出烟花爆发的效果音。
　　“妈……已经没法回头了。”
　　政明说。
　　“我已经十万粉了……帮我和小航保守秘密。”
　　他转过头，用那个带着啤酒肚的身体撞开门，随后咚的一声，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日月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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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林，能现在带我走吗？

　　下周小航就会住回来，这个秘密必然又将在家庭中掀起波澜，接下来，接下来要怎么办———
　　“放心吧，文华。”王八说，“这种情况我没见过，我会和你一起走的。”
　　我按住脸，缩进客厅的沙发。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罗盘指针嗡嗡的声音停了下来，指针轻轻摇晃着，仿佛老林在安慰我。
　　我放下手，望向指针指向的方向。
　　那是一张宣传单，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塞进屋里。
　　【电子厂暑期工招募，带宿舍】

　　这就是你给我的提示吗，老林。
　　我蹲下身，捡起了宣传单。

　　下回，林航初入电子厂，喜遇宿舍同担粉丝团！（？）

　　————————全文完——————————

　　乐，现在才是真的完结了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