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墨月深

23、023、

　　下到楼底时，室外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刻，耀眼的阳光把大地照得像在反光，无论望向哪个方向，都忍不住想闭眼，以减少光线射入。
　　九月的潜州暑气依旧，两人都想快些找到吃饭的地方，钻进去避暑。传媒的美食街在生活区外，正对生活区大门，走过去还有那么一段距离。食堂倒是近些，只是先不说小少爷吃不吃得惯，跟表姐汪晞一起吃的接风宴设在学校食堂，好像哪里怪怪的。
　　虞清悠包里有一把遮阳小伞，很小，容不下俩人，而且花纹特别庸俗，她总觉小少爷会嫌弃。思来想去，也只能不撑，于是两人便头顶烈日往美食街走，同时渴望能有一丝云来遮挡片刻太阳。
　　“诶，虞清悠？”
　　走到半途，虞清悠忽的听见一声叫。
　　她下意识朝声音方向望去，逆着太阳光，隐约看见个高大的人影。顶着眼花仔细辨别良久，她终于匹配出面前这人的身份。
　　高中时期隔壁班的体委——吴浩杰。
　　其实虞清悠高中时的人缘并不太好，主要原因还是她妈，老干涉她的交友。她交家庭普通的朋友，她妈瞅着机会就各种明嘲暗讽，弄到朋友们都不敢再靠近她。可让她去交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朋友，她又融不进话题。
　　别人一开口就是“这个月我爸又给我买了个驴包香包”，或者“这周去燕科的某某甜品店边喝下午茶边学习吧”，作为普通人，她怎么跟得上她们的消费？
　　一段时间下来，她就陷入了同学们若有似无的孤立当中，最明显的是上体育课。高中体育课老师不管，学生就三三两两自己组合，有运动的，有遛弯散步的，只有她无处可去无人可聊，傻乎乎找块树荫蹲底下看书。
　　吴浩杰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们两个班的体育课两年都在一起上，作为体委的吴浩杰多次看到虞清悠孤伶伶一个人，便跑过来跟她打招呼。
　　问题就是他也没法带着虞清悠运动，只能每次上体育课时，互相见个面，展示下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然后各管各的。
　　也算是个……朋友吧？
　　“吴浩杰！”虞清悠高兴地冲他挥手：“你也考在传媒？”
　　“我网络工程！”吴浩杰眉梢飞舞，伸臂朝后方：“住22号楼！”
　　“好巧好巧，恭喜恭喜！”虞清悠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居然朝他抱拳拱手，一秒穿越到古代，就差当场作个揖。
　　“同喜同喜！”吴浩杰被她带歪，也差点开始作揖。不过他的视线瞥到虞清悠身后的燕泠，顽强地醒悟了过来：“这位是……？”
　　“额，我男朋友。”虞清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还是她首次把燕泠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勉强算朋友吧。
　　跟介绍给家人时的感觉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尤其当她发现吴浩杰的表情明显带上了敌意时。
　　“男朋友？”吴浩杰的语气听起来很奇怪。
　　“对啊。”虞清悠颇感莫名，不明白为何吴浩杰要一直瞪小少爷。
　　燕泠倒是毫不在意，只对着太阳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显然被热得够呛，迫切想找个地方避暑。
　　“哦……”吴浩杰的视线勉强从燕泠身上收回，露出个古怪又扭曲的笑容：“那不打扰你们了。”
　　虞清悠莫名其妙地同他挥手道别，目送他转向往回走，费解地摇摇头，回来带燕泠继续赶路：“热死了！快去美食街！”
　　他们走到美食街的时候，汪晞也正巧赶到，三人一合计，找了家口味比较清淡并且空调十足的粤菜馆。
　　“小少爷好。”汪晞很识趣地跟燕泠问好。上次她去找的虞清悠的时候，燕泠还在楼上睡觉，两人也没见上面，严格意义来算，这还是初见。
　　“你好。”燕泠一改刚才面对吴浩杰时的不耐烦模样，和颜悦色地给汪晞倒了杯茶水：“谢谢你哥的帮忙。”
　　汪晞听汪毅提过几嘴，也不是多难帮的忙，况且燕泠还请了顿烧烤，便大方地挥挥手：“小事，小事。”
　　三人简单点了几个菜，两个赶着去上班，一个赶着回宿舍，都没多耽搁，以茶代酒碰个杯吃完饭，就迅速撤退。
　　虞清悠下午其实没啥要事，主要还是收拾宿舍，为明天要开的班会以及马上就要开始的军训做准备。回宿舍的顺道上，她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心想以后她肯定会有很多时候外宿，应该多跟室友搞好关系，有什么消息她们能及时告知，于是又多买了几杯奶茶当贿赂。
　　不料当她赶回宿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刚才妥帖放在衣柜里的行李，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她因为带的东西不多，时间缘故也没拿出来，所以动过的痕迹非常明显。
　　比如她的背包，原本里面由下至上是毛巾、洗漱用品、护肤品、睡衣，现在却几乎调转过来，毛巾在侧面，洗漱用品和护肤品混合在一起，睡衣皱巴巴的挤在角落。
　　“谁动过我东西了？”她忍不住问。
　　三个室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躲闪，不敢对视。
　　虞清悠恼得不行，恨不能把刚分发出去的奶茶都收回来。
　　良久，总算有个良心发现的讷讷说道：“我们……我们就是好奇。”
　　“好奇？”虞清悠满脑袋问号。
　　有人会在搬入新宿舍的时候，因为好奇就去翻室友的行李吗？
　　“对，好奇。”先前那个八卦兮兮跟她打听燕泠的室友梗起脖子：“好奇燕泠的女朋友会用什么样的包包首饰和护肤品。”
　　虞清悠：“…………”
　　她觉得她可能还是办走读比较好。

　　***

　　咋说呢？
　　虞清悠这十八年来，还是首次体验到了所谓的“仇富”心理。
　　而这个被仇的富，居然成了她自己。
　　平民窟女孩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也能体验到这种敌意，简单形容一下，就是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最终都会以“你都有一个那么有钱的男朋友了”或者“干嘛不让你男朋友帮你XXX”做结尾。
　　问题是很多时候的事件主体都跟男朋友没有任何关系，还把她本身的努力和付出都归到了男朋友身上，弄得她很是恼火。
　　而更令她烦闷的是，由于住校和开学，她跟燕泠的联络变得不太多，室友们就以“人一有钱就变坏”、“人外面指不定还有一个”等言语加以讽刺，听着特别刺耳。
　　她考虑过多次，用不用把这些情况跟燕泠说明，然而思来想去，他们毕竟不是真的情侣，就好比你工作中遇到困难，首先想的肯定是自己解决，而不是上来就去麻烦老板。
　　考虑几番，她还是决定先不说。
　　结果她忍着不说，反倒是吴浩杰不知从何处听闻了她和燕泠“感情淡薄”的消息，觍着脸跑来，以一种微妙的立场劝她跟燕泠分手，找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
　　都什么跟什么嘛！
　　虞清悠气得想吐血，怒气冲冲跑回宿舍，想骂人又没证据，直憋得像个蒸汽火车头。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她出门打算回家的时候，又被室友们“有男朋友就是好啊”的刺激了几句，脸色变得格外不好看。
　　要放往常，她都是对燕泠那辆价值七位数的跑车特别温柔的，奈何今个儿火气太大，一时没忍住，手劲儿就也跟着有点大。
　　燕泠被她摔车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了？”
　　虞清悠还惦记着不能麻烦老板，赧然道：“啊……没事，手滑。”
　　燕泠瞅她两眼，了然：“室友不好相处？”
　　虞清悠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有。”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在燕泠面前撒谎和隐瞒是个很傻逼的行为，只得迎着他看破真相的目光，喏喏应道：“嗯。”
　　“用不用我帮忙？”燕泠得到答复，收回目光，抬手发动车子。
　　虞清悠特别好奇：“怎么帮呀？”
　　毕竟她内心的想法只有破口大骂和掐死她们两种。
　　“才开学几天，双方无冤无仇的情况下闹僵，无非就是对方因为某个原因心理不平衡，于是连带着看你不顺眼。”
　　虞清悠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你脾气很好，也很会审时度势，正常相处和交流都没问题。短短几天就引起对方心理不平衡，原因肯定不在你。”
　　太对了！虞清悠差点没把头点断！
　　“所以原因就在我呗。”燕泠总结道。
　　虞清悠嘎嘣一下，硬生生停住已经点到半途的头，转头朝燕泠露出讪笑。
　　虽然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您老大义凛然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这种精神，令人敬佩。
　　燕泠补充道：“婧婧去年也是因为我，遭到室友排挤，最后从她们那个培训宿舍搬出来住我那了。”
　　好嘛，原来还有前车之鉴。
　　“你要想搬回来走读也行，或者就拿点东西去送室友，让她们能揩到油水，心理平衡便是。”
　　“啊……可是……”虞清悠惶惶：“这个心理平衡也没法一劳永逸，万一之后再犯呢？再送油水？送四年？”
　　“也不用特别刻意地去送。”燕泠说道：“按照我以前的经验，就是大家日常平摊的费用你多出点零头就好。再偶尔拿点用不上的小物件，比如化妆品小样，去分给她们。”
　　一说到化妆品小样，虞清悠就想起跟婧婧初见那天，婧婧也是那样，送给她不少小样，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那时候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特别感激。
　　“喔好，那我试试吧。”虞清悠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