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我白月光后老攻黑化了》三朝雨

9、来电

　　alpha快步走过去，拿出方才叫人送到城区□□接的厚实披风，将这抹幽幽的身影严密地裹成一团。
　　被绒毛包围住，又被陆承捂着回温出一点血色，这张艳丽的脸总算脱去了森森鬼气，回到了人间。

　　此情此景，任何言语大概都是一种毫无眼色的惊扰。
　　陆承于是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安静又仔细地拿出一个昂贵的特质透明防风罩，套在火盆上，原本被风吹得奄奄一息的火焰蹭地一下跳了起来。

　　他又拿出一排蜡烛和新的防风罩，仔细地点着，才低声说：
　　“我来时才发现今天是上星域的清秋节——来得匆忙，没时间做太多准备，在我们东区这样的节日，给亡者点燃烛火就相当于你们烧纸，都是对往生者的祝福。”

　　蜡烛蓦地流下几串珠泪，旋即清香四溢，很明显，这比他买的低价黄纸昂贵许多。
　　谢清刚要开口谢绝的声音又熄了。

　　在上星域，其实只有亲人和亲密好友才会为故者做这样的祈祷，以他和陆承现在的关系，这种仪式就透出极为不合时宜的怪异——他在下星域待了这么久，知道在下星域任何人为任何往生者点起蜡烛都算一种敬意和祝福，并不会特意区分关系亲近，却不想在这样私密的事上延续这里的风俗。

　　可他的母亲一生受困，又身娇体弱，平日里吃穿住行都十分讲究，他买的黄纸品质实在不够好，妈妈要是闻见青烟里隐约的刺鼻味道，恐怕也会嫌弃。
　　谢清看了眼已经徐徐燃起的洁白如玉的蜡烛，微微抿唇。
　　……他妈妈是该用这些好东西的，都怪自己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境地，连好一些的纸钱都无法去买。

　　就这转念之差，谢清默许了陆承陪着他一起祭奠母亲。
　　陆承却还不清楚上星域的风俗，对这短短几秒谢清的沉默中蕴含的微妙意义毫不知情。

　　他只是很诚恳地默默按照东区的礼仪在心里祝祷几句，想了想，又换成上星域语念一遍，然后一言不发地守在谢清身边。

　　天际迅速地阴沉下来，顷刻之间已形成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谢清却不肯动弹。
　　陆承感受到越发猖狂的风势，侧身为他稍微遮挡一些，也不催他，只单手开了光屏，开始远程控制那辆停在半空的车徐徐下降。

　　许久，omega似乎回了神，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铃声再次打断了他。
　　因为靠得近，陆承很清楚地看到，这个通讯来自上星域，来电者的名字显示在上边。

　　祁知劲。
　　他对这个名字不陌生，虽然他基本上一直在下星域东区发展，但对于各个星域权贵阶层的alpha们都有所了解。
　　更何况，不久前，他刚刚从谢清的光屏上看到过祁家的新闻。

　　谢清再次抿住了唇。
　　但他没有犹豫多久，就按下了接听键。
　　“哥哥。”

　　听到这声称呼，陆承微感意外。
　　还没有听说这一代有成年omega以祁家的名头活跃过……
　　莫非谢清是随母姓？
　　从他的角度看，谢清双眸微垂，无端显出几分寥落，几乎要和那天晚上的侧影重合。

　　谢清面无表情地听着那边的话语声，再开口时语气漠然：
　　“你们不是早就接纳他们了么？被排除在外的只有我而已。”
　　“改姓？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姓祁。”

　　这份漠然并没能维持多久。
　　陆承第一次听到谢清用这样激烈、乃至尖锐的语气说话。
　　“想都别想！你疯了吗，怎么能带他们去妈妈那里——”
　　一句话没说完，哽咽声已经清晰可闻。

　　但这样脆弱的哽咽也只是一瞬间。
　　不出一秒，omega又恢复了方才的淡漠：
　　“你们祁家的事和我们没关系，只是个衣冠冢，你们祁家什么人过去，妈妈都不会看一眼。”

　　谢清清楚地感受到陆承饱含关心乃至心疼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只言片语，确实已经足够这个聪明的alpha拼凑出一些并不美好的往事猜想。
　　他不着痕迹地偏了下头，躲掉了陆承的眼神。

　　他不习惯这种注视，也不需要。
　　好在陆承这个alpha一贯很会察言观色，就这毫厘间的偏移，无需更多交流，陆承立即心领神会，侧过身稍稍离远了一些，把空间留给他。

　　身边空了，光屏另一端alpha的声音却还在不断涌来：
　　“这两件事你不同意，我会和家里说明的——这个先不说，半年后上下星域开关，我希望你能尽快回到家里。”
　　祁知劲的声音保持着相当的平静，光听根本听不出他刚刚听完亲弟弟极度尖锐的言辞。
　　这个语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通知。

　　“回去？我当然要回妈妈那里啊。”
　　“我说的是我这边。祁家。”
　　“祁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姓祁，你不打算再叫我哥哥了是吗？”
　　“……”
　　在谢清看不见的地方，alpha手指轻扣桌面，脸上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点惯常的亲和笑意，仿佛刚刚至亲的弟弟充满怨气的控诉也不过小事一桩。

　　“我不回去，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你是我弟弟，我们是一样的。我不希望听到你再说这样的话。”
　　“你可是祁家的alpha，怎么可能和我一样！”
　　omega面色忿忿，眼见着又要抬起声调。

　　却被一道仍旧淡然的话语生生止住了话头：
　　“够了，谢清。”
　　alpha分了点眼神给一旁的光屏，一边顺手编辑了日历，在临近开关的时点标注上接人回家的事项，一边徐徐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是omega才不受父亲重视，为此心怀怨气。”
　　“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你是alpha，你以为我还有脸认你这个弟弟？”

　　年长的alpha声线一贯是充满亲和力的，语调一贯是平稳的，语速一贯是娓娓道来的。
　　如此这般温和的话语，其中含义却出乎意料地伤人。

　　至少，尽管谢清对自己哥哥那堪称恶劣的本性几乎门清，也对这样直白而严厉的指责猝不及防。
　　omega怔立在原地，张口欲言，一时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alpha却好像能预料到光屏那边omega的表情，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应答后，只微微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仿佛另一边是小孩儿在无理取闹。
　　顷刻间，祁知劲十分游刃有余地稍微换了下声调，透出些亲昵的、哄劝的意味：
　　“好了，小宝，哥哥只是希望你能回家。”
　　“你跑去下星域后我给你办了休学，别的不说，总得要回来复学毕业吧？这可是妈妈最期待你去的学校。”
　　“你回来又不用和他们住一块，得空回来吃个饭就行。”

　　也就在短短几句话之间，谢清竭力咽下了喉头的酸涩。
　　旋即，他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漠：
　　“我不保证，到时候再说。”

　　“行。”祁知劲愉快地在日历上打了个小勾，“上次不是和你说了给你开了下星域通行的副卡……怎么没见你用？”
　　“不需要。”

　　谢清的回复一次比一次简洁。
　　祁知劲似乎也并不在意，也不做追问，只再次温声提醒说自己会等着谢清过来，便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如果陆承能听到祁知劲的声音，一定会发现，通话到了末端时，谢清和他哥哥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端倪的语气几乎如出一辙。

　　可陆承不欲贸然打扰，谨守着和谢清的距离，在狂烈的风号声中甚至连谢清后来的低语也没有听清。
　　没有听清，也并不妨碍他对谢清的处境做出判断，既而心中生起无限柔软的担忧。
　　发现谢清已经结束通话，陆承这才转回身，正面与谢清对视。

　　火焰已燃到尽头，剩下几缕黑烟。
　　“谢清，马上就要下雨，我们先……”
　　也就是这一刻，夜色中炸开一道惊雷。
　　omega冷到发白的面色被紫蓝的闪光照亮，更显怔怔。

　　陆承面色一肃，顾不上说话，直接上前拉起谢清就走。
　　谢清还没来得及疑惑于alpha的冒进，便听到仿佛自夜色尽头而来的密集行军一般的泼天雨声。

　　陆承的车低低悬停在不远处，但也有一点距离。
　　而谢清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猖狂、迅疾又暴烈的雨势，来不及反应，就听陆承低声道了句抱歉，而后身体一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被揽抱起来。

　　也就这一刹那，天地间的景色以他一时难以理解的角度和速度旋转了一下，再稳当下来时，他已经好端端坐在了暖和的车里，而冰凉的车窗已被雨水浇透。

　　陆承的手还徐徐拦在他腰间。他仿佛还能感受到这双手在抱起自己时的力度，那力度强劲又平稳，仿佛一切凄风惨雨都无法动摇。
　　“谢谢。”
　　他正要起身，就听到一声低柔的问句。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谢清是个成年的omega，对alpha的怀抱并不陌生。
　　像这样怀揣着小心翼翼的温柔的询问，却是很久没见。
　　再一次的，他想起曾经自己最烂漫天真的年纪，也有人这样怀着殷切心意，这样轻轻地询问他。
　　于是他原本的动作硬生生停住，少顷，来自另一具身躯的温度自衣料渗透过来。

　　陆承觉得自己心间有块角落也被填满了。
　　刚牵起谢清时，omega皮肤冰凉，现在却似乎温暖过来，伴随着omega倾洒在他颈间的呼吸，几乎给人以交融的错觉。
　　其实像他这样基因顶级的alpha一般体质优异，精力充沛，相应的也容易重欲。
　　可是在这样难得如此亲近的时刻，陆承的心也静谧非常。
　　就好似只要拥住了omega的悲喜，那些所谓的生理欲望瞬间都变得无关紧要。

　　只是——
　　谢清会怎样想？
　　自己过来在下雨前接到了他，但也不慎闯入了他过于私人的时刻。
　　感激，肯定会有，可是不适应该更多。

　　想到这，陆承不着痕迹地收紧了点。
　　却听到谢清沙哑而冷静的声音：
　　“你来得正好，段珲和我最后约好了时间，我正要告诉你。”
　　刚刚经历了混乱又酸苦的时刻，不过须臾，omega就已经面色如常，有模有样地提起正事。

　　陆承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初遇时omega拿着酒瓶碎片静静站立的场景——记忆中人与怀中人平静的侧脸霎时重合。
　　如果谢清此时与陆承目光相对，一定也能感受到陆承眼中足以令人沉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