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酆都》八尺书

3、第三章

　　第二天，在大学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伍洲再次遇到了莫姌。
　　少女秀美的样貌格外引人注目，她端着餐盘坐了过来，弯着一双桃花眼笑道，“伍洲，下午有空没？找你逛街吃饭去，我今天交了一个新朋友，医学部的蒋娆舞，长的特别可爱，等会儿介绍给你认识。”
　　“没空，”伍洲扒了一口饭，“房东让我帮他看会儿小摊，他有点事。”
　　“啊……”莫姌扁嘴道：“好吧。”
　　她开始强烈推荐一家蛋糕店的草莓蛋糕，伍洲静静听着，偶尔回应两句。
　　饭吃到一半，伍洲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于是假装活动脖颈，然后不动声色看了身后一眼，下一刻，便弯起唇，低声道：“两点钟方向。”
　　莫姌一脸懵逼的看过去，那男生见偷看被抓包，脸一红，匆忙走了。
　　伍洲握着筷子，肩膀耸动不止，莫姌无奈道：“有什么好笑的啊，我已经给他发过好人卡了，放不放弃是他的事，这个我又管不着。”
　　伍洲挑了跟笋片吃进嘴里：“说真的，你就没打算交个男朋友吗？小心以后变成剩女。”
　　“不着急，这个随缘，而且……”莫姌皱着眉头，目露困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才算喜欢。”
　　伍洲抬头，筷尖落在不锈钢餐盘上，轻轻一响。
　　他在一片嘈杂声中看清了少女眼中深深地茫然。
　　她没在开玩笑，她是真不知。

　　伍洲和房东约好的位置是昌盛广场的东北角，房东是个拆迁户，名下好几套房产，退休后又闲不下来，就经常在这里摆摊，赚点小钱打发时间。
　　可等他到了后，却连房东的一根毛都没见到。
　　倒是在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发现一家风格独特的书店，店前的空地被木制栅栏圈出一个小院，摆放着数张桌椅，院角种了一株寒梅，因为这会儿才到夏末，并没有梅花，
　　伍洲的视线就落在树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上，青年气质温润，额前碎发全部梳拢上去，露出清俊的眉目以及光洁饱满的额头。
　　此时，他正目光定定的凝视着院中梅树，淡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波澜不兴。
　　恍然间，伍洲有一种错觉，青年周身尽是沉沉雾霭，他站在人间，偏偏满身孤寂，与头顶的融融暖日并不相干。
　　伍洲走过去，笑眯眯的道：“早上好啊。”
　　岚告微看了过来，眼中浸润着柔善的笑意“早上好。”
　　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进来坐坐吗？”
　　伍洲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书店，谁知进门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上下三层楼被全部打通，连排的书架层层叠叠，星罗棋布，通天彻地。
　　他站在一楼最中央，望着头顶悬挂的巨大铁艺吊灯，差点以为自己到了某家大学的图书馆。
　　岚告微领他走到窗边的桌椅处，“这边可以休息。”
　　这个位置视野辽阔，正好能看到昌盛广场东北角，伍洲翻了翻口袋，掏出一直没吃的早餐，一盒牛奶和一袋饼干，边吃边等房东出现。
　　岚告微给他到了一杯水，抬手间，衣上清香冷冽似春雨，伍洲嗅了嗅，与那天晚上闻到的味道略有不同，便道：“店长，你的洗衣液是什么牌子，味道还挺好闻的。”
　　“不是洗衣液的味道”岚告微扫了一眼袖口处，眸色逐渐深沉。
　　伍洲吃完最后一口饼干，开始拆牛奶盒上的吸管包装，随口道：“不是洗衣液？那是香水？”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起身：“我还有事，有空聊啊。”
　　岚告微目送他出门，然后将视线落在被主人遗忘的牛奶盒上。
　　伍洲走出栅栏时，与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擦肩而过，惊鸿一瞥间，只能看见一道瘦削的背影。
　　少年腕间系着一根红绳，像是最热烈的火莲，开到最鼎盛时才会显现出的色彩，远远看着，便灼人眼目。
　　伍洲没再多看，快步向广场走去，
　　此时，进入书店的少年刚放下背包，青年便道：“幽冥的味道。”
　　少年偏头闻了闻衣领，低低的嗯了一声。

　　房东身边站着一个年轻警官，似乎正在对他说什么，而房东则点头哈腰，搓手讪笑。
　　梧州走近了才听到他在给那警官不停道歉：“对不起啊，大外甥，舅舅错了，这次麻烦你了，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小年轻一脸无奈：“小舅舅，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卖的那些东西是违法的，这次只是没收，再有下次，我就告诉我妈去了，让她看看自己弟弟一天到晚在干什么。”
　　赵峰连忙摇头：“别，千万别，舅舅给你赔不是啊，千万别给我姐说，她能吃了我，你忍心看你舅舅尸骨无存吗？”
　　年轻警官肃然道：“那就别有下次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大外甥你放心，舅舅这次是一时糊涂，舅舅向你保证，像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做了。”
　　赵峰说着，看到站在一旁的伍洲，连忙招手让他过去：“给你介绍一下，我大外甥，宫劾，今年刚毕业，在咱们市上的警局上班，都说外甥像舅，怎么样，这长相，是不是跟我一样帅。”
　　伍州无语凝噎，他实在不想把面前这个英俊青年和这个猥琐大叔放在一块比较，他甚至开始怀疑外甥像舅这四个字的真实性。
　　宫劾抬手正了正警帽，对伍洲点了下头，一脸心累的走了。
　　赵峰搓了搓手，从裤兜掏出一张光碟：“这是我私藏的，我外甥没发现，你要不要看。”
　　伍洲虽然知道自己房东猥琐了一点，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东西都卖，目光看向他身后：“宫警官，还有事吗？”
　　“外甥，你听舅舅解释，我什么都没……，”赵峰猛地转身，却看到面前空空如也。
　　伍洲哈哈大笑，赵峰吹胡子瞪眼，摆手道：“不看就不看，吓我做什么，行了，剩下的都被没收完了，你也不用帮我看摊面了，回去吧。”
　　伍洲耸肩，转头去了事务所，缸底的白鱼看见他后，欢快的吐了一个泡泡，摆动鱼鳍，将胖嘟嘟的身体游上水面，去啄吻他伸出的指尖。
　　“丰都，刚回来吗？”
　　伍洲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黑衣青年，视线从那头漆黑柔软的额发下移，落在一张略显苍白病弱的脸上。
　　“嗯”青年一手撑脸，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许是因为困倦，那双本就黑沉深邃的眼眸更显凉薄，他冲伍洲伸出一只手：“借点阳气。”
　　伍洲回握过去，片刻，就见那张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他道：“林切还没放学吗？”
　　丰都收回手，淡淡道：“外勤。”
　　“郭欣？”伍洲了然，就在半年前，《韬鹤》上突然出现一个红名，此人恰好与伍洲同校，名叫郭欣。
　　与寻常红名不同的是，这女孩身上有一层妖气，极其细微，若不是林切身为妖刀，只怕也不易发现。
　　为了折损郭欣身上的妖气，逼迫妖物显形，林切便隔三差五把人家姑娘吓唬一下，今夜便是如此。
　　时钟指到晚八点的时候，丰都问道：想不想去旅游？
　　伍洲在山夕事务所上了这么长时间的班，终于等来了所谓的员工福利，正要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去哪儿？”
　　林切单手提着书包，一手插兜，神情懒散的跨进门，望过来一双还未褪尽红光的双瞳，再问：“海边？”
　　“想太多，山西，”丰都起身，他身高腿长，几步路就走到了门口，看向头顶夜幕，就在很远的地方，有黑云压境，等大风一起，暴雨就会紧步相随。
　　他道：“我给你们找了一个向导。”
　　“谁？”
　　“明天就知道了。”
　　丰都雷厉风行，刚说去旅游，下一刻就给他们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
　　伍洲回家后，林切就开始收拾行李“衣服，毛巾，袜子，鞋……”
　　丰都双臂环胸，嗤道：“你搬家呢？”
　　小白鱼跟着吐了好几个泡泡，像是在嘲笑他。
　　林切随便他怎么说，可就在他准备把整袋一次性筷子往包里塞的时候，丰都彻底无语：“你对那个地方的一次性筷子过敏？”
　　林切手一顿，默默放了回去。

　　飞机在次日下午抵达山西，两人也见到了丰都口中的向导。
　　女子容貌妩媚，肤色白皙剔透，一头黑发垂落至腰间，美的不似真人。
　　林切瞧着她，沉默良久后，叹道：“我早该想到是你了，谢栀。”
　　女子笑着，一双杏眼极美，好像拘了一捧大江在其中，清澈的可以倒映万物，又可直视人心。
　　伍洲毫不避讳她的打量，含笑道：“我叫伍洲，是林切的同事。”
　　谢栀收了笑：“伍洲？”
　　“对。”
　　谢栀道：“我叫谢栀。”
　　伍洲微笑：“我知道，”林切刚才说了。
　　谢栀深深地看他一眼，猛然转身看向林切，胸口微微起伏，却一字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