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酆都》八尺书

15、第十五章

　　十四年前，山夕事务所。
　　晨雨靡靡，女人就这么突兀的穿过雨幕出现在大门口的屋檐下，她没有打伞，那张美丽的面孔经过雨雾洗礼，像是一副堪称绝世孤品的水墨画，眼影腮红和唇釉衬托出了这张水墨画不俗的底色。
　　没有比一个优越的基因更好的化妆师了，在看到女人怀里样貌同样出色的小姑娘时，黑衣青年百无聊赖的想到了这句话。
　　小姑娘正窝在母亲怀里睡觉，她在做一场美梦，直到今天中午之前，这场由母亲为她编织的美梦都不会结束。
　　黑衣青年是个石头心肠，他踩在事务所的门槛上，并不请人入内，声音比数九寒天的冰凌还冷硬：“姻缘咒我解不了。”
　　女人满眼希冀在下一刻如同霜打，在来山夕事务所之前，她想的最多的是她需要为解除这个诅咒而付出什么，却从未想过解不了这件事。
　　自打这家山夕事务所出现在合图路上起，无数人在走投无路后，求到事务所面前，结果往往心想事成。
　　数年前，楚州图山市出了一场鬼祸，不少驭鬼师以身饲鬼，变身罗刹来与恶鬼同归于尽，只可惜力有未逮，死的人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此时天还未亮，这是鬼物们的主战场，如果驭鬼师们输了，那这座城就再也迎不来天亮了。
　　就在这个时候，青年出现了，有人说青年身上跳跃着诡秘的磷火，他从天而降，也有人说青年是划着由无数骷髅变成的骨船出现的，他将鬼雾当作水面，驶进这座即将对鬼祟拱手相让的城镇。
　　黑衣青年的出场众说纷纭，唯有一样，所有人都意见统一，那就是青年站在平地而起的山夕事务所的屋脊上，向八方恶鬼，叱了一声：“滚！”
　　鬼祟窜逃而去，黑雾散开，驭鬼师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结果，震惊的失尽言语。
　　一字之威，让黑衣青年的名头在各大家族之间流传了整三十年，这三十年间，青年从未老去。
　　他和事务所一起，凭空出现，默默扎根于这座城市，在众多家族小心翼翼的窥视中安之若素，或者说，是目下无尘，不屑一顾。
　　没有人会去找山夕事务所的麻烦，因为在那夜鬼祸之后，本着‘睦邻友好’的各大家族很快就在登门拜访时，知道了这座事务所主人的名字。
　　青年坐在太师椅上，轻描淡写：“我叫丰都。”
　　所有人都险些从板凳上掉下来。
　　传说，冥府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是为酆都大帝。

　　女人悲伤的神情任谁都会心软几分，丰都却无动于衷，他甚至提出一个冷酷的办法：“中了姻缘咒的两个人，只要其中一个死掉，另一个人身上的咒也就算解开了，你说你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诅咒应在大儿子和女儿身上，让儿子死当然是不行的，诅咒会顺延，大儿死了，老二就会继承这个诅咒，老二死了，老三就会继承，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女儿死，如何？”
　　丰都一个人守着事务所，不常与人说太多话，说出的话也没什么人情味，理性的近乎凉薄：“死一个女儿保三个儿子，和死三个儿子保一个女儿，你选哪个？”
　　女人摇摇欲坠，如何选，选哪个都是切肤之痛。
　　她看着依然酣睡的女儿，咬咬牙，轻声道：“当母亲的，既然给了他们生命，把他们带到这个世上来，就没有夺走的道理，所以，求您断了这个孩子的情根。”
　　青年睡得太晚起得太早，他撑着疲惫的身体靠坐门槛，懒洋洋道：“怎么说？”
　　女人苦涩道：“只要断了这孩子的情根，她就不会爱上任何人，也就给不了那个人回应，而我的孩子我清楚，他……知道分寸。”
　　丰都对此不发表看法，他道：“知道我这里的规矩吗？”
　　女人道：“知道。”
　　山夕事务所，有求必应，要价奇高。
　　丰都道：“你今年35岁，而你本该活到86岁，这样吧，我给你留一年时间置办后事，剩下的50年，我要全部拿走，你答应吗？”
　　女人点头，交易成立。
　　于是丰都伸出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掌，探向小女孩眉心，从中抽出一根金色丝线，另一只手做剪刀状，轻轻一绞，还没等它断裂消散，就有万千雨雾拂进屋檐，缠绵着带其离去。
　　情根是传说中的人类之母给予人族最美好的馈赠之一，人类凭借于此，区别于万物，所以你瞧，风雨也怜惜。
　　“现在，我该收取报酬了。”丰都平静的对这位母亲道。

　　女人走后不久，天空碧如洗，丰都手捧着五十年阳寿看着一道身影走近。
　　来人样貌温和儒雅，他手上也捧着一个东西。
　　是一个玻璃鱼缸，里面摇曳着一只又小又胖的白鱼。
　　丰都大笑：“那女人但凡来迟一些，也就不需要断掉女儿的情根了。”
　　他将手上的五十年阳寿交给面前的人，然后接过鱼缸，恭敬的问：“酆都大人，这条小鱼叫什么名字？”
　　温和儒雅的青年瞭望着这座欣欣向荣的城市，弯唇道：“景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