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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等厉谨姗姗来迟时,葬礼已经结束,偌大的墓园空无一人。

      不用想,他没来,外界对于他的负面新闻应该已经满天飞了。

      倒是也没关系,毕竟四个哥哥想给他个下马威,他且得配合那么一两回合,才算尽了做弟弟的道义。

      老话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一次是医学判定的死亡,一次是下葬时,还有一次是这世上记得他的最后一个人也忘记了他。

      厉谨跪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墓碑前,他一个头磕下去,久久没有挺直脊背。

      这时候,有双修长苍劲的手来按他的肩膀,紧紧的,很温暖,很用力。

      是周辛墨。

      “阿谨,好了,人得向前看,你得好好的。”

      厉谨摇头,他把扭曲丑陋的脸埋在苔藓里,泣不成声,眼泪糊满了眼眶,难受地他难以呼吸。

      终究是难以放下,他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养父的离去,这地方没有别人,他不必假装坚强。

      可是,等他哭完了,就得让时间停留在八月初的这个雨天,他不能浑浑噩噩,他要给自己一个配得上这条性命的结局。

      许久之后,厉谨抬起头,脸颊潮红,双眼猩红,嘴唇干红,整个人都是红彤彤的颜色,嗓子沙哑地不像话,“二哥哥,我没事。”

      周辛墨乍一听见他叫自己“二哥哥”,久违的记忆涌来,让他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听话,不哭了啊,我扶你起来。”

      厉谨顺着周辛墨扶着他的力气站起来,踉跄了一下,鞋跟卡在了石缝里。

      站稳之后,他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垂着长卷的眼睫毛,情绪低落地吸着,一根接一根。

      “别抽了,”周辛墨拦住他点火的动作,温柔的声线多了几分厉害,“烟吸多了伤身体,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你。”

      厉谨的眸光柔软如同破裂,“二哥哥……好吧,听你的,那就不抽了。”

      周辛墨一直没走,他猜到是厉家兄弟几个做的圈套,耽搁了厉谨的时间,甚至让厉谨在公众面前丢了面子,想让他的脸丢到北极圈。

      但他知道厉谨绝对会来,他的阿谨重情重义,绝不是冷漠无情的养子。

      “这周末来我家,你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周末那天,是周老太爷生日。

      周家太爷喜静,因此把老宅院修建在京郊,山水画一般的地界儿有那么一片大四合院,园林造景的精心设计也堪称艺术。

      恰逢老太爷生日,周家二爷登台献唱,名角儿三年不开嗓,各方人士轰动。

      二爷今儿要尽孝,那绝对是一出满堂彩的好戏,他唱青衣和唱生角一样好,一把好嗓子刚健圆润,清亮娇脆,唱工出彩,唱、做并重,极负盛名,京市不论是能听得懂京戏的、还是听不懂装能听懂的人物,都在今夜纷纷驱车前往周宅,图个好彩头。

      当然也惊动了不少娱乐记者,这年头文艺界屈指可数的名流儿,周二爷算一个,二爷又大方邀请他们都进来吃宴席,很不计较。

      但唯独有一样,不能带拍摄设备,毕竟这是家宴,只邀请了周老太爷世辈交好的亲人朋友,大家也都欣然同意。

      周老太爷本身就是上个世纪的名角儿,桃李满天下,按梨园的规矩,祝寿的人除了众弟子,也有三教九流之类的艺苑亲友。

      因此,周老夫子书画、刺绣、戏装之类的寿礼收了不少,梅兰四屏悬挂于“音韵悠扬”的牌匾屋内两侧,美不胜收,一屋子的宝贝蓬荜生辉。

      傍晚六点半,厉谨独自驾车前往,只身赴宴。

      这一回,他是谁都没有带,只带了不少的礼。

      今晚天气好,看得见月亮,他听着公路歌曲,悠哉悠哉地寻思着接下来的安排。

      青年冷白玉润的手指一下下轻轻击打着方向盘,按下一半窗子,享受着宜人的晚风拂过脸面,和渐渐远离闹市的宁静。

      一个人挺好的,除了孤独也没别的要克服。

      他缺席厉风年葬礼的事短时间内急剧发酵,闹得沸沸扬扬,许多负面新闻是他看一眼就要关手机的程度,他也不想看,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启发,如何振兴厉氏那笔烂账的启发。

      那就是从四个哥哥身上好好坑一笔钱。

      周宅门口俨然很热闹,泛着一层虚华的燥气,一阵刹车声停在不远处,有人回过头,京A的某个车牌号赫然停在门口。

      主驾驶下来一位年轻男子,远远的看不清容貌,待到走近了,四周寒暄的声音瞬间静下来,只剩下灌木丛里乱啼的细微鸟雀声。

      厉谨来了!

      “抱歉,是我来迟了吗?”

      长身玉立的男人下了车,在暮色四合里快步流星,越走越近。

      血红丝绒的奢昂西装外套,漆黑衬衣连着下身的修身西裤,他长得……是真美!

      一见了人,一点克制冷淡的笑意浮上他的两颊酒窝,厉谨很有礼貌的,同他能看得到的人颔首,“幸会。”“幸会。”

      “是厉先生!”

      “这车牌号不就是厉董事长的!”

      场面一下子炸开了锅!

      记者们蜂拥而至,下意识去掏设备却掏了个空,懊恼不已;

      纵横名利场的各界人士骤然一见这位日思夜想的厉先生,竟然不知如何客套是好。

      好在年纪轻轻的厉先生生得清寡孤寒,却是位随和的青年,那俊美的好模样,在负面消息满天飞的情况下,还硬生生在人心里凿了个大窟窿,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人的心。

      “厉先生真是一表人才!初次见面,我什么都没准备,实在是太仓促了!”

      “没关系,”厉谨淡淡地微笑着,“日后有的是机会,您是?”

      “对外贸易处的,我姓刘。”

      “我听说过您,刘科您好。”

      “厉先生,这是我的名片,我是第三重工集团的。”

      “幸会,这是我的名片。”

      “我是三野地产的,您好!”

      吵吵嚷嚷的,周辛墨走过来,他那把烙画玉竹小骨泥金扇还是厉谨送他的,他用扇子敲了敲厉谨的肩膀,笑意盈盈唤了声:“阿谨。”

      阿谨?这样亲密的称呼令大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二爷和厉先生的关系真好!”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厉谨笑着说:“不带我进去吗?”

      “来吧。”周辛墨带着厉谨,进入周园。

      大家也不在门口堵着了,纷纷进了门。

      宴会场上衣香鬓影,灯光璀璨,人流如织。

      “厉先生好。”

      “厉先生您好。”

      一声声不绝如缕,厉谨虽是养子,却也不心虚,也不急不躁,一个个应了声儿。

      他来到酒台旁,拿起一杯红酒,很快就被围住敬酒。

      他一杯接一杯喝,脸色也不见红,周辛墨低声道:“怎么不带个人来帮忙挡一挡?”

      厉谨:“我不怕醉,正想一醉方休,最近很清醒,想变成个糊涂人,也挺舒服的。”

      厉谨朝他一笑,周辛墨眼前就像开了繁花一样晃然,那凤眼流转光彩,漆黑微微卷翘着的睫毛半遮着一双乌盈盈明亮的眼眸,他的嘴唇薄而水红,两颊削瘦,唇角沾上一点酒红色。

      周辛墨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擦掉他唇畔的酒液,随后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耳根子猛的红了。

      他后退一步,忙忙转身道:“我去准备登台,你先随我一起去看看我爸爸。”

      “那是应该的。”厉谨点点头,很温顺地跟着他穿过人群,并没觉得周辛墨心里有鬼。

      主屋里面,周老太爷正在和徒子徒孙们说话,苍老的脸上浮现欢愉的红晕。

      厉谨毫不迟疑地半跪下,亲切地喊了声:“周伯伯,很久没来看您,您身体还硬朗,真是太好了。”

      周老太爷也曾在他小时候试图教他唱戏,但是厉谨没那个天赋,周老太爷不强求,也对他很照顾,甚至在前世厉谨临死前,周老太爷还活着呢,派人打点过监狱方面,所以他临刑前才能吃了顿最爱吃的面条,和小时候被周老太爷贴心照顾过的味道一样。

      因此,他对周老太爷是又敬又爱的。

      周老太爷招呼他起身,站到自己身边,拉着他的手慈爱地说:“小谨越发俊俏了,和伯伯讲讲你这些年的经历,要喝茶吗?”

      厉谨微微笑着,“好啊,只要伯伯高兴,叫我喝醋都成。”

      “哈哈哈,你啊,厉家这么多孩子,我可最喜欢你了!”

      另一边屋,厉家兄弟四个只听见了外面突然爆发出的那一阵吵嚷声,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人路过窗角下,兴高采烈地提起“厉谨”,厉四才意识到了,是厉谨来了!

      他一把拉过老实站着的厉三,急声道:“你不是说能让他蹲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厉三一双清澈的杏眼怔怔的,“我、我也不知道啊!”

      厉四一把攥紧了桌边,咬牙切齿的,“我们这位五弟,还真是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啊,都把人撞残了,还能干干净净地从看守所里脱身?”

      厉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派去盯梢的老葛一直没回来!不会是……”

      老葛办事利落,厉三叫他找个人,刻意去碰瓷厉谨的车,厉三给了那人一百万,那人连命都舍得出去,肯定被撞到了,而且不可能把真相说出去,除非是被策反了。

      厉四抚掌冷笑,“好啊,真是好啊!”

      三哥就是个蠢货,但眼下四兄弟之间的亲情空前的紧密,他当然不会说,只是说:“你那老葛就是被厉谨发现了,使了一手反间计,叫老葛替他坐了看守所,至于那个被撞的人,你是不是联系不到他了?”

      “对啊!”

      厉四用很悲悯的眼神看他,“你不如去查查他的汇款记录,说不定有一笔远多于一百万的巨款汇入了他的老家账户,汇款人兴许还叫厉谨!三哥,这回,你可被厉谨耍了。”

      厉三很愤怒,杏眼一瞪,懊恼不已,“这个混蛋!我去找他!”

      厉四转念一想,厉谨“不忠不义不孝”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稍微宽了心,道:“别去了,他就一个人,还能斗得过我们几个?就算是周辛墨和周家都帮他,大哥那两位朋友,谭明章和商时勖,这两位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且走着瞧吧!一个卑贱的养子,能翻出什么花来?”

      厉三:“可是他很聪明,一个养子却得到了爸爸全部的喜欢,你还认为他是个脓包吗?”

      厉四欣慰地拍拍他的肩,“三哥,你和弟弟我站在同一条站线就行,有你这句话,咱们就还不用怕他。”

      屏风后头,厉大和厉二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厉大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室内插花,厉二在逗鸟儿,谁也没说话,他们俩是一个妈生的,性子也是一样的不太爱说话。

      不过一想起厉谨,厉大握着花的指尖就微微颤抖,这预感可不太好,他干脆松了手,先开了口,“二弟,我想那小杂种是有备而来,可能不大妙。”

      厉二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他口中的不大妙,就真的很棘手。

      厉二是兄弟四个里最有主见的,最沉稳,也有城府,他道:“大哥,别被个养子吓得六神无主了,等会儿见了面,你我四人只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你说的是。”

      厉大抬腕看了眼表,“时勖也该来了,我去接接他。”

      厉大出了这间屋,正撞上了出门的厉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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