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卷土重来》蓝艾草

39、第三十九章

　　谢小王爷准备充分，也不知道从哪里雇了一帮子吹打班子，这帮人听说赏钱丰厚，雇主的要求是“喜庆”，也不问就里，只管捡喜庆的曲调，吹唢呐的鼓着两腮只差撑破了腮帮子；敲鼓的卯足了力气只差锤破了牛皮。不知情的人远远听着还当哪家子要迎亲，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还猜测道：“许是新娘子嫁妆丰厚，赏钱恐怕也不少，这吹打班子也忒卖力，不怕把锣鼓敲破。”

　　还有好事的要带着自家孩子跟过去瞧热闹：“撒喜钱的时候捡一把，也能买个零嘴儿哄哄孩子。”

　　不少人闻风而动，循声而去，才发现吹打班子倒是穿着喜庆的红衣，全然是迎亲的派头，但队伍中间的并非什么喜轿及随行的新郎倌，反而是骑着高头大马披着玄色大氅戴着狰狞面具的年轻男子，他身后是随侍在侧的四名骑侍，除其中一侍卫身量纤弱之外，其余三名皆是高健儿郎，只瞧不见面具后面的模样。

　　有那见识广博的，于京中权贵官宦认得个七七八八，少不得要与人耳语：“这不是小镇南王嘛，他这弄一班子人吹吹打打去做甚？”

　　旁观者皆摇头。

　　沿途所见者不免好奇心更重，纷纷猜测，有曰提亲的，有曰纳妾的，“瞧这般喜庆模样，怕是有什么好事，难不成是小王爷要去向哪家子小姐求亲，不如咱们也去瞧瞧？”

　　小王爷及其近侍虽然戴的面具凶神恶煞，但今日这番派头可是十足的喜事。

　　于是众人相约追随，嘻嘻哈哈跟了一路。

　　吹打班子一路喧闹着到达秦尚书府，围观百姓们互相打眼色，小声交换消息。

　　“小王爷是要向秦小姐提亲？”

　　“小王爷有爵位，秦小姐才貌双全，也算良配。除了……”

　　京城传言，小王爷小时曾遭遇火灾容貌被毁，因见不得身边亲卫容貌英武俊俏，故而强制所有人都要戴着吓人的面具，也不知秦小姐进洞房会不会被小王爷的真容吓到。

　　众人脑补能力甚强，谢小王爷才请了一帮吹打班子来到秦府门口，他们已经脑补出了小王爷与秦府小姐的婚后生活。

　　江颐听得身后议论之声，肚里笑得肠子都要打结，压低了声音装模作样道：“恭喜小王爷得抱美人！”

　　谢懿听着她带笑的声音，也知道这促狭鬼在打趣自己，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轻敲了她额头一记，但苦于面具遮脸，江颐只感觉到轻震，却还是下意识捂住了额头：“小气!”

　　“淘气！”小王爷毫不客气回敬一句，便派人去敲秦府大门。

　　秦尚书位高权重，每年巴结的官员不在少数，天长日久守门的小厮便养成了势利眼，见到有人大张旗鼓上门，打着哈欠出来，认出是镇北王府的谢懿，便有些漫不经心：“小王爷上门，可是有事？”

　　谢懿与自家小公子秦昭之间的恩怨阖府皆知，那小厮守门，熟知府内八卦，若是对谢懿好声好气，恐怕秦昭回来得扒了他的皮，自然不肯给小王爷脸面。

　　谢懿浑似没听出秦府小厮的无礼，含笑下马道：“本王听说秦尚书为靖临军慷慨解囊，特意做了一面锦旗前来感谢秦尚书，左右打开！”

　　“什么……锦旗？”小厮见惯了各处官员送来的礼单，还没听过劳什子锦旗，不免追问。

　　不说小厮不曾见过，便是闻声而来的围观百姓也没听过这个东西，一时议论纷纷：“今儿可算开眼了……”

　　王府两名亲卫利落上前，唰的打开手中一幅红色的锦缎卷轴，但见这卷轴长度足有十二三岁女儿家一臂长，想是用上好的锦缎制成，边框还绣了黄色的边，下垂流苏，很是精美，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其上用明黄色绣出的两行大字。

　　但见右上首绣着一行小字：感谢秦尚书——

　　居中并排两行大字，上书：慷慨解囊二百两，援军爱军新模范。

　　左下首绣了一行小字，靖临军送，并标注了年月日。

　　谢小王爷似乎还怕众人不知情，扬声道：“靖临军远在南方守着临河，水军船只年久失修，秦尚书闻听靖临军造船船资不够，故而慷慨解囊捐助两百两白银，本王与靖临军感激五内，故而制此锦旗送上秦府，以示感谢！”

　　他还特别隆重的要朝着站在门口的小厮行礼，直吓得小厮往旁边闪过去：“小王爷折煞小人了！”

　　谢懿特别真诚的说：“本王这不是向你行礼，这是向秦尚书行礼。小王知道秦尚书日理万机，还请小哥代为转交，就不入府叨挠了！”

　　围观百姓犹如被捅的蜂窝，“嗡”的一声议论开来，说什么的都有。

　　谢小王爷按兵不动多时，指望着朝中重臣自动自发捐银，谁知这帮人爱财如命，巴结皇帝的时候毫不手软，轮到靖临军恨不得一毛不拔，引得小王爷心中恼恨，一击得手便功成身退，奉上锦旗便带着吹打班子快速离开，只留一桩笑谈在京中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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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在宫中听闻此事，问及身旁近侍：“听说谢懿给秦府敲锣打鼓送去了一个什么旗子？”

　　“听说叫锦旗。”此事在朝堂内外已经传遍，近侍也不怕落得个多嘴的下场，笑道：“听说小镇南王派人去户部问过，各位大人想是家中拮据，向靖临军捐的银子便少了些。小王爷对外说就算是少点，各位大人勒紧裤腰带为靖临军解困，他也不好不表示，可是镇南王府内囊早空，唯有制作一面锦旗送去，以示感谢。那旗子怪模怪样，上面可以挂，下面留两个角，用朱红锦锻刺了黄色的字，听说秦大人那幅旗子上面绣的是感谢朱尚书慷慨解囊，援军爱军新模范，后面署着靖临军之名。小王爷还雇了一帮说唱班子，沿街敲锣打鼓送了过去，极是热闹，引得四邻八舍围观路人都去瞧呢。”

　　皇帝国事繁忙，料想以臣子送寿礼的劲头少不了要收一大笔军资，倒也未曾再追问过朝臣捐款一事，此时才想起来问：“秦大人到底捐了多少，竟让谢懿那小子这般费功夫的感谢？”

　　近侍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眼见得皇帝的微笑渐渐变成了疑惑，才硬着头皮道：“听说……听说秦大人捐了两百两，说是家中拮据。”

　　皇帝的笑脸彻底褪去，见近侍欲言又止，厉目逼视：“还有呢？”

　　近侍还当皇帝早就听到了风声，当下心一横轻声说：“……当时秦府门口极为热闹，有知情的在人群里小声议论，听说秦家小公子在醉芳华一晚上花在妓子身上的少说也得五六百两银子……”顶着皇帝愈加可怕的目光，近侍招架不住，只能继续往外倒：“秦家小公子在秦楼楚馆花钱如流水，一个月倒有大半日子都在外面消遣，两百两银子还够不上秦小公子一晚上的开销……”

　　皇帝的脸色凝重起来：“还有呢？”

　　近侍更不敢隐瞒了，将所知一五一十道来：“想来小王爷很是重视此事，所以带着人亲自前往秦府送锦旗，而且态度特别诚恳，当着围观的人还说自己年轻，说话不知轻重，以往对秦大人多有冒犯，谁想秦大人心宽似海不计前嫌，竟愿意为靖临军造船慷慨解囊，他内心不知道有多感激秦大人。……原本小王爷很是感激，谁知听知情人在人群里说这还抵不上秦小公子一晚上在醉芳华的开销，小王爷的脸色便不好看了，匆匆送了锦旗便带着人离开了……”

　　皇帝面上风云变幻，许久才冷哼一声：“这帮人……”

　　直吓得近侍大气不敢出，垂头站着，不敢再窥伺天颜。

　　这场热闹传播范围很是广泛，也不知是有心人推波助澜，还是因为锦旗之新鲜，总之传的很广。

　　秦尚书最近公务繁忙，在衙署里住了两日才回家，听说谢懿上门来送锦旗，当时便拧紧了眉头：“他这又是在闹哪一出啊？”

　　秦府守门的小厮还不知流言之厉害，只将锦旗呈上来，随意讲了经过，守门的小厮见多了前来送礼的官员，颇有几分势利眼，送礼重赏钱丰厚的便另眼相待，偏偏谢小王爷穷的一毛不拔，不但不曾给守门的赏钱，连送给秦尚书的礼也不过是一幅锦缎制成的奇形怪状的旗子，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若非东□□特，他又顶着王爵，恐怕这东西都呈不到秦尚书面前。

　　——镇南王府得有多穷，才能送来这样一面破旗子啊？！

　　小厮全然不当一回事，还加油添醋：“小镇南王送礼也送的忒简薄了些，堂堂王府，竟送面破旗子过来，没听过这么致谢的。”

　　至于府门口有人议论秦小公子的开销，那是他们司空见惯，秦府从人全然不当一回事，更想不到背后的意义，便擅自作主将此事隐瞒了下去。

　　秦尚书却敏锐的嗅到了其中危机：“你是说小镇南王大张旗鼓来送旗子，门口还围了一圈人？”

　　小厮浑然不觉替自家主子惹了麻烦，还鄙夷道：“听说镇南王府穷，小人原还当是外面传言，没想到送礼都这么寒酸，可见是真穷。小镇南王也好意思送过来，还当着许多人的面，也不怕人笑话……”

　　“蠢材！”他话未说完，秦尚书已经暴喝一声：“你懂什么！”

　　上次皇帝过万寿节，他倒是用尽心思置办了重礼，结果却被谢懿的做法打破了皇帝的固有思维，让皇帝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始审视臣子们的奢靡用度，秦尚书也感受到了皇帝微妙的不悦，这才在捐银子的时候表现的很抠搜，谁想谢懿又搞这一出。

　　小厮被吼懵了，半天不敢吱声，等着主子发话。

　　秦尚书深恨手底下人没有眼色，不懂朝中瞬息万变的局势，只能忍下怒气再问：“还不速速将当时情景说个清楚明白，你们便没请小王爷入府？周围瞧热闹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有说什么，还不一一道来？”

　　小厮这才感觉到事态严重，再不敢隐瞒，遂一五一十将当时情景道出来，包括谢懿说的话，围观百姓说的话，连有人质疑秦小公子在外一夜的开销都倒了出来。

　　他越说，秦尚书的脸色越沉，直如黑云压顶，一时之间房间内的空气都稀薄了，到得最后大气都不敢喘。

　　秦尚书直气得恨不得揍人，但当务之急是先掐灭市井传言，并且让皇帝相信这些都只是谣传：“老幺呢？还不速去把人带回来！再派人到各处去听听，但凡有传言说老幺花天酒地的，一律让他们收声，否则便押去京兆打板子，看谁敢造谣生事！”

　　小厮一溜烟出去找管家传达命令，秦尚书也没闲着，悄悄派人去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在宫外的私宅里去打听打听，看看可有描补的机会。

　　可惜大太监近几日扭了腰，正在宫外的私宅休养，已经两日未曾入宫，也不知外面传言，又生怕新人辈出顶了自己的差使，满心不得劲，收了重礼只让人传话：“等过两日咱家进宫去打听打听。”

　　秦尚书一时之间心都灰了——爷爷哎，等两日恐怕事情都要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