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贴就灵》无司

15、第 15 章

　　事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越是不值得期待的人，反而越是莫名其妙地在紧要关头发挥正常，就好像平时的废柴无能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振作储备力量似的。至少在开会中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池先生眼中，现在的吴设计师看起来精神抖擞。
　　毕竟在左先生面前还能够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人实在太稀罕了。根据池先生的分析，这些人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拥有跟左先生势均力敌的气势，没啥好怕的；而另一种，则是压根不知道害怕，通称傻大胆。
　　不过这位吴设计师到底是那一边，池先生可吃不准。要说气势，那实在看不出一星半点来，要说傻大胆，看起来也不像个笨蛋啊……
　　池先生摸着下巴思索，仿佛在认真考虑哪个方案比较好。
　　田助理看起来倒是正常人许多，他脸上绷得紧紧的。大概正常人想比较多，容易吓到。
　　啊，又转头了……正想着，就看到吴设计师回头去看他的助理田先生。
　　吴世虽然只是对田历匆匆一瞥，内涵却十分丰富。他企图摆出义正词严的正经脸面，却又掩不住一丝得意又期待的笑容，潜台词显而易见：“怎样？我厉害吧？快来夸奖我。”
　　田历几度深呼吸，活生生咽下那些冲到口边的话语，嘴角抖了抖。那根本也称不上是个笑容，更像是被气到嘴角抽筋。
　　可是显然这样吴设计师就满意了，满以为得到了赞扬，高高兴兴回头继续讨论。
　　也许田助理面色不善的理由不仅仅是紧张左先生，而是有着多层次的复杂原因呢……
　　池先生无所事事地在记事本角落画下正字的第五笔，回头五次了。
　　你们真的不是捡回球用力摇尾巴邀功的狗狗和迫于情势只好随便拍拍狗脑袋的冷淡主人的关系吗……脑袋里飘荡过对眼前两位十分不尊敬的想法，池先生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不是吴设计师不怕左先生，而是他的注意点压根不在左先生身上。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是期待洽谈对象的回应，而这位吴设计师不是一般人，他满心满眼都专注在自己的助理身上。
　　真是奇怪的家伙……池先生想。

　　由于吴设计师回光返照般的惊人表现，会议进行得格外成功。图案设计由吴世讲解，成本核算之类的说明就交给田历，四人很快就敲定了方案。
　　“我们已经确认使用C方案，请配合我公司尽快完成标书。”左先生最后确认道。
　　“没有问题。”田历承诺道。
　　“哦，好。”吴世一边毛手毛脚地收文件，一边比了OK的手势。田历又深呼吸了一次。
　　“那我们……”田历刚想道别，就听见旁边啪地一声，吴世撞到了一个文件夹，带着桌上各种文件纸一起散落满地。
　　“……吴先生，如果你对自己的肢体残障还有点自知之明的话，麻烦尽量控制一下。”吞回去的话终于到了临界点，田历忽然蹦出的不太妙的言语让所有人都顿了顿。
　　“呃……”池先生眨了眨眼，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刺耳的东西……为了化解莫名僵硬的气氛，他赶紧蹲下去帮着一起捡，“啊哈哈哈，没事啦，捡一捡很快的。”
　　“不用麻烦了，我来吧。”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田历也立刻蹲下身。没想到捅篓子的不是吴世，反倒是自己。田历心底懊恼得无以复加。
　　一世英名啊……

　　三个人六只手急急忙忙地收文件，突然池先生从纸堆中抽出了一张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图啊？”
　　“什么？”吴世和田历都好奇地凑了过去。
　　这不是……那阴魂不散的田螺姑娘壁纸吗？！
　　“这是他的游戏之作！”
　　“这是我的得意之作！”
　　两个人异常默契地异口同声，说出来的话却南辕北辙。
　　田历恶狠狠地瞪吴世，压低声音道：“你搞垃圾回收的吗？！要不要我把它扔碎纸机里让你玩拼图啊！”
　　“明明很可爱嘛，我舍不得扔啊。”吴世委屈地回答。
　　不管怎么说，这种东西在自己公司里说说就算了，拿给外人看不是丢脸吗？田历干笑着想收回这张壁纸。左先生却不知何时也蹲在了池先生旁边研究起那张壁纸来。
　　完了完了……田历心底哀嚎连连。实在不应该因为前面顺利就掉以轻心，好不容易塑造的才华满腹的吴设计师形象眼看要彻底坍塌了……

　　左先生看了一会，只默默把脸转向池先生，面无表情地蹦出了两个字，“头晕。”
　　“左先生你不要一直盯着看啊……”池先生把壁纸放到旁边，给左先生做眼保健操。
　　田历满头冷汗，吴世却闷闷不乐地捡回田螺姑娘壁纸摊在眼前，“怀才不遇啊……这么可爱的东西居然没人欣赏。”
　　“我看你不是怀才是怀着花椰菜吧！”田历实在是忍不住。
　　池先生闻言，偷瞥了田历一眼，现在已经自暴自弃完全不顾摆出彬彬有礼的样子了吗……
　　“其实也还好啦，挺可爱的。”池先生好心地安慰吴世。
　　同志们，知道什么叫俞伯牙遇到钟子期吗？这世界上知音不用多，一个就足够了。
　　吴世自信满满的作品终于得到了赏识，感动地无以复加，张开双臂就要扑向池先生，来个大大的拥抱。
　　可是手指尖才要碰到池先生的肩膀，只见一记手刀从天而降，狠狠劈到了吴世的手背上。
　　“嗷！”冷不丁被打到，吴世痛得叫了出来。
　　左先生淡定地收回手，仿佛刚才揍人的不是自己般，义正词严地说：“不要拉拉扯扯。”
　　眼前瞬息万变，快得田历忘了生气，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刚才他们搞出那么一堆事都没有介意的左先生好像真的有点不高兴。
　　所以重点是身体接触？
　　田历下意识地拉住吴世让他往自己身边倾斜。
　　“好痛……”吴世挨着田历，甩着手嘟囔，“干嘛打人啊？”
　　“闭嘴！不然我把你的嘴缝得跟科学怪人一样！”
　　“科学怪人的疤在额头上啦。”
　　“……”还有心情纠正别人吗？！
　　这个人真的是傻大胆！还敢在抱怨！池先生在心底抱住头大喊。他只能拉住左先生的手打圆场：“那个，呃，左先生家的教育比较严谨，所以会在意这些啦，哈哈哈哈……”
　　这说辞真是连自己都混不过去……
　　吴世却好像勉强接受了，“大家都是男的也不行哦……”
　　“啊哈哈，是啊是啊……”池先生连连点头。
　　明明你们自己拉拉扯扯他都没生气……吴世还想说下去，被田历瞪了一眼就什么话都缩了回去。
　　“吴设计师也不是有心的，搞设计的人表达方式都比较夸张嘛，哈哈哈……”田历也干笑着。
　　这种时候真是尴尬死太监，却尴尬不死皇帝。
　　打与被打的两位当事者好像完全不管两位旁人僵得要死的说笑，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接受理由，和解了。徒留田历和池先生僵硬的笑声回荡在会议室上空。

　　田历火速收拾好东西，就拉住吴世打道回府。
　　好歹左先生也没有反口停止合作，不然要怎么跟公司上下交代……
　　回去的路上田历一直沉默。吴世偷瞥了他好几眼。
　　“莉莉……你生气啊？”
　　“不生气生小孩啊？”果然是没好气的回话。
　　吴世吞了口唾沫，拉了拉田历的衣摆，“我下次会更小心的啦，本来我决定今天一定要让你刮目相看的……”
　　“我眼睛差点要刮烂掉。”
　　“……莉莉……”
　　田历转头看了看吴世，吴世拉着田历的衣摆扯来扯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田历就有点气不下去了。他扭头看车窗外，闷闷地说：“其实我也有错，不能怪你。”
　　车窗上映着吴世的脸，让田历不用回头也可以看到那家伙脸上的笑，讨好的，耍赖的，松了口气的，可总是傻乎乎的。前一秒还想把这张脸揍成猪头，下一秒又觉得很可笑。
　　窗玻璃上的脸突然放大了几分，吴世凑了过来，他认真地在田历的映上去的影子上画了一个笑脸。
　　“莉莉笑太少了。”
　　然后那个影子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起来。
　　到底是谁本事太好，总让人恨不起来，还是谁嘴硬心软，总是轻易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