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的背后灵》格卿

7、第 7 章

　　19

　　如果有人对你说，做好你自己就够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别人不知道，但七海在那一刻那一秒，确实有被感动到。

　　他自认为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咒术，大概会按照普通孩子一样按部就班地升学，就算没有在这所大学也会在别的学校里，然后成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为这个社会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倘若遇到合适的人，或许会迈入婚姻的殿堂，成为丈夫和爸爸，平静地度过这一生。

　　不能用好或者不好来评价的，平静的一生。

　　没有了如果，他觉醒了咒术，似乎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

　　不是鸡肋的咒术，但也有明显的缺点。对下似乎比那些注定只能成为辅助监督的学弟学妹好一点，对上又比不上年少天才的两位学长，他也没有同伴那样擅长沟通和乐观阔达的性格——只是一个普通的咒术师。

　　初评二级咒术师，努力一点可以达到一级，这也到极限了。

　　七海建人不觉得自己会有一天展开领域，成为特级咒术师。

　　他没有那个天赋。

　　所以这样的他，不当咒术师也可以吧？

　　他只是普通咒术师中的一个而已，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

　　然后他遇到了那个女孩子。

　　在这个带着些微寒意的夜里，有一个幽灵对他说：“你做好七海建人就可以了。”

　　他在黑夜里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就好了吗？”

　　幽灵：“能够做好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

　　七海奇异地觉得松了口气，好像之前一直纠结的云雾突然散去，整个人都舒畅了。

　　他打电话给之前的班主任，对方还有些惊讶，“要回来当咒术师？”

　　“不是，只是觉得偶尔能干些兼职，赚点零花钱。”

　　“臭小子。”班主任笑骂了两句。

　　虽然说咒术师有这样那样狗屎的地方，但也并不是完全一无是处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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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之后的七海开始见识到普通人世界的另一面。

　　不单纯、混沌、同样狗屎的世界。

　　“恭喜你，发现了真相。”幽灵在他旁边幸灾乐祸，鼓掌庆祝。

　　高强度的加班之后，他整个人累到不想说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眼神都不想给幽灵一个。

　　“你们都太小看普通人啦。”幽灵绕着七海转来转去，“现代社会不谈生死也依旧残酷啊。”

　　七海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还没有洗漱。

　　已经跟着他有七年的幽灵把人摁在了床上，“先好好睡一觉吧。”

　　他又哼起了摇篮曲。

　　七海心想，真的很难听，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难听，身体却非常诚实地飞快进入睡眠。

　　深思熟虑、思考再三，七海最终还是走上了职业咒术师，好像生活就是一个圆，他又站到了起点上。

　　一样的狗屎世界，他想要选择更有意义的一方。危险职业同样高收益，让他有足够的金钱平衡生活、良心和道德，也有了富余资助小女孩上学。

　　“等我工作了我会还给你的。”女孩子认真地对他说。

　　七海眼底浮现浅浅的笑意，“好。”

　　他看着女孩信心满满地冲进孤儿院里学习。

　　22

　　成为咒术师的第一天，七海预料到了会有最后一天，预料到了他总有一天会死在咒灵手上的准备。

　　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想。

　　人总会有死亡的一天。

　　所以七海遇到了自己无法战胜的咒灵时，确定没有逃生的可能时，本人并没有以前设想过的慌张，而是理智又冷静地挥刀，尽自己所能地削弱这个咒灵的力量。

　　只是他看不到女孩大学毕业，而且这只咒灵也要留给其他人解决这两件事让他不甘心，比预料之中的还要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就在对方致命的一击攻过来时，而七海无力躲避的时候，他血色的视线中恍惚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已经大学毕业，又工作了好几年，个子长高了，骨架长开了，长年累月的锻炼身板也比17岁的时候更加厚实，对方却还是穿着黑色的校服，和记忆里的一样，刚过了生日没几个月的少年，再也长不大的少年。

　　永远地停留在17岁。

　　再一眨眼。

　　一股力量将他拉离了原地，幽灵突然出现在身边。

　　“别那么快就放弃，再努力一下吧！”

　　幽灵的声音好像是在耳边响起，又仿佛直接在他的脑子里说话，七海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脚涌上来，仿佛涨潮的海浪扑过来，他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摆成一个特殊的姿势。

　　“——领域展开。”

　　23

　　“你到底是谁？”

　　七海建人浑身都是血，有一半是咒灵的，还有一半是他自己的。

　　浴血战斗之后的咒术师顾不上伤势，执着地提出疑问。

　　幽灵收起了他一直挂着的笑容，黑色的眼眸当中是七海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锐利，他他无意针对他，只是眼神轻轻扫过时，那种宛如利刃贴着皮肤经过的战栗感，让七海这种常年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精神紧绷。

　　他和这只幽灵相处了七年，却好像今天才刚认识他一样。

　　他突然意识到，幽灵真的是曾经从那个充满鬼的时代活下来的强者。

　　“我只是个应-召而来、受人所托的幽灵。”幽灵说：“顺便帮地狱解决点难题的小人物，不足挂齿。”

　　七海张了张嘴，半晌吐出了一个名字：“……灰原……”

　　“哎呀，暴露了啊。”

　　“他一直跟在我身边？”

　　“那倒没有。”幽灵又恢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以前经常会去看看他妹妹和爸妈，呆在这边的时间大概一半一半吧。”

　　一听这话，七海就有点想笑。他喉间涌起了一股血腥味，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幽灵看了他一眼，没点出来。“最后还有一点时间，你们两个好好聊一下吧。”

　　幽灵伸手拽住了一只手，似乎从看不见的幕布之中拽出了今晚的主角，时隔七年之后，七海终于见到的幽灵灰原雄，对方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脸上带着闯祸之后带一点讨好一点谄媚，像狗狗一样的表情笑着，讪讪地摸着后脑勺跪坐在他身边。

　　“好、好久不见，七海。”

　　七海对他也生气不起来，他永远都没办法真的对他生气，“真的好久不见。”

　　然后两个老同学谁都没说话了。

　　灰原的脸都皱了起来，“对不起，七海，不要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点……”

　　“也不要生自己的气。”

　　七海：“……”

　　“所以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七海之前就从幽灵口中得知，死去的亡灵留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就是那个，我也不太清楚。”

　　七海：“……”

　　他前几年积攒下来的无语都用在今天了。

　　“其实只是一点点，有一点点担心啦。但是，我是说，”灰原吞吞吐吐，“我很信任七海的，觉得七海肯定没问题，只是我突然就这样离开了，不告而别真的很不好嘛。”

　　“然后前辈就来了。”

　　“前辈比我厉害多了，他还教我怎么做幽灵，虽然我们吃不到也摸不着，但可以闻到一点点香味，爸爸妈妈他们给我的贡品也有感受到，我还经常去蹭前辈的贡品。”

　　七海：“前辈的贡品？”

　　“嗯嗯，”灰原松了口气，开始卖前辈了：“好像是前辈以前的主公家里的孩子还活着，前两年还能走的时候每天都会给前辈他们扫墓，后来走不动了，也会让子孙每天都给他们上贡品。他好像希望能陪小主公走到最后，所以才会一直留在现在。”

　　七海凭借这七年对幽灵的了解吐槽道：“他只是想把人吓一跳吧？”

　　“其实我也想啦。”灰原心直口快。

　　七海：“……”

　　“不过前辈是个好人……”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的灰原立刻说：“是个好幽灵，和地狱的关系很好呢，所以我才能呆到现在。听说是因为我是身负功德的人，所以前辈特意过来帮助我的。”

　　“赶紧给我-干净利落的成佛！”

　　“不是啦不是啦，我们死了都是要下地狱的！”灰原：“前辈说我们所有人死后都要先下地狱审判，然后再根据审判结果决定上天国还是在地狱受刑，如果有佛教信仰的话才会去那边。”

　　七海听得青筋暴起，这几年修炼的沉着稳重在面对灰原的时候都灰飞烟灭了，“反正给我赶紧去！”

　　像灰原这种家伙，他根本不担心他上不了天国。

　　如果灰原都在留在地狱的话，七海就立刻躺平啥都不干了——整个世界一起下地狱得了。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嘛！”

　　“总有一天我会去的。”七海换了一种方式说服他，“在这之前，你就先去探探路好了。”

　　果然灰原马上中套，“说得也是，我先去看看什么环境，到时候再来接你。”

　　听到“接你”两个字，七海就想揍人了。

　　“但是你不要来得太快了，七海要好好努力，活得跟前辈的小主公一样长才行。”17岁的灰原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还像过去一样灿烂纯真，好像死亡和幽灵的生活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黑暗的痕迹。灿烂的笑容在夜色之中逐渐透明。

　　“再见，七海。”

　　“这次我们有好好告别了呢。”

　　七海深深地望着他到完全消失的那一秒，“嗯，下次见，灰原。”

　　灰原消失之后，幽灵又坐在他的身边。

　　“你……”

　　七海张了张嘴，一口血就吐了起来。

　　“行啦。”幽灵拍拍他的头，还是像过去那样，“好好休息吧，今晚你真的是超棒的！”

　　七海建人缓缓地眨了眨眼，他受伤太重了，能和灰原说那么些话已经是奇迹，精神无比疲惫，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但是他还想说点什么——最后说点什么。

　　“你……”

　　他想生气，也想道谢，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话想说。

　　你叫什么名字？

　　你来自哪里？

　　我们还能见面吗？

　　……

　　所有的问题都卡在了七海的心里，他又听见了幽灵难听的摇篮曲，眼皮颤动着不愿意落下，最后却还是陷入了深眠。

　　24

　　硝子后来七海这次称之为奇迹。

　　大量的伤口、严重的伤势、过量的失血，每一点都能成为他的死因，偏偏人却撑着最后一口气被送到她面前，简直像阎魔大王不想收下这个人一样。

　　家入硝子治愈了他的伤，人却依旧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才能恢复。

　　“看来精神恢复得不错。”

　　听到学弟命悬一线，夏油杰提着水果来看他了。

　　双胞胎则缠着硝子，给他们两个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金发的混血男人久违地再见学长，发现他和之前也变了很多，那种内敛而痛苦的气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平和而舒展的样子。

　　“听说你这次还开了领域，恭喜啊。”

　　“我还见到了灰原。”

　　夏油一愣，“是这样啊。”

　　“他变成了幽灵，还有一个幽灵前辈。”

　　夏油顿时哭笑不得。“是灰原的作风呢。”

　　“下次还能见到就好了。”七海接过夏油杰递过来的水：“下次还会见到吧。”

　　“……七海你真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呢。”

　　“大概因为我身边曾经有一只背后灵？”

　　“哈哈哈。”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