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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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奥丝黛拉。”
月光投在清冷的石阶上，如同洒下一层银纱。
晚风徐徐吹过敞开的窗户，窗檐发出轻微的响声，银发俊美的贵族倾下身，从他肩头半滑下的披风犹如要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属于他的阴影里。
来自对方身上的，淡淡的油墨玫瑰的信息素不知不觉中透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又硬生生止住了，仿佛一旦后退就将自己处于劣势了一样。
“先生知道占卜吗？”
“我能，”她抬着头，视线却游移着:“问问您对占卜的看法吗？”
周围寂静的仿佛能听见呼吸声，黑暗中，她听到他发出一声悦耳的轻笑。
“小姐其实想问我的是……对神秘学的看法。”
他的话语从容不迫，每一个单词发音都优雅标准，却组成让她心脏漏跳一拍的结论——
对方直起身，笼罩住她的阴影、说不出的暧昧的气氛、丝丝缕缕的花香，都随着动作而远离。
“我的答案是，”他用那双浅金色的、宝石般的瞳孔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笑了:
“——他们根本不该存在。”
……如果没有见到过那把秘银匕首，是否就不会这样担心了。
奥丝黛拉捂着胸口从梦境中醒来。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梦到了那天在白教堂里，她未能问出的问题。
【我不会伤害你。】
……占卜只是试探，她没有说出口的试探。
或者正是因为她犹豫了，梦境才照见了她的担忧。
少女静静地注视着雕花垂缦的床顶，突然想起最近收到的信件。
她的未婚夫霍华德，居然还未归来。
她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脑海中再度浮现了那双梦中的金瞳。
白日。
尽职尽责的管家向奥丝黛拉汇报，家族名下的一家商铺被人投诉以次充好，对方声称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说法，就要把他们告上法庭。
“很显然，对方抓住了格兰德家名望上的弱点。”
前一阵子的父杀子案已经是很大的丑闻了，人们的记忆还没有消退，短时间内再上法庭绝对会给格兰德家族的声望带来巨大的打击。
……更重要的，是还会暴露出这个动荡多次的家族的虚弱。
奥丝黛拉放下账本:“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店铺基本上以前都是夫人在打理。”
“是的。”
然而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管理的才能，除了享乐便是将事物都交给管事们去做，养大了对方的心思，被贪墨了都不知道。
格兰德侯爵夫人病倒后，给奥丝黛拉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
奥丝黛拉最近一直在梳理家中的账册，原本对账目的情况，她其实心里早有预料，但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她想了想说:
“我要亲自去店里看一看。”
想要解决这件事的话，还需要跟对方谈谈。
根据汇报，出问题的是一家衣铺，坐落在王都的繁华地段。
店铺有两层，一楼是成衣，二楼提供定制，面向的是上流社会。
不久之前，一个人在店里定制了衣物，验收后过了两天，却又重新找到了店里，说衣服的布料不是自己原先指定的料子，而是被换成次一等。
奥丝黛拉刚到二楼，就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这家店偷换布料，以次充好，谁还敢在这里买衣服?做出来的礼服根本穿不出去，多丢人啊！”
这种话让客人们听到，本来准备购置衣物的人都纷纷犹豫了，正在挑选布料的也没有了购买的兴致，当即拒绝了裁缝提起手袋就往外走，甚至有的还在窃窃私语。
“我们从不允许以次充好情况的发生，这位先生，如果你不是来购物而是来闹事的话，很遗憾，我只能请您出去了。”
奥丝黛拉扬声打断了里面的话语，双手微微提着裙摆走上台阶，姿态优雅目标明确，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的身后跟着戴着白手套穿着燕尾服的管家，柔美的面庞沉静得仿佛并不是撞见一场闹事，而是来听歌剧一样……店铺的店长一看到她，便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赶快迎上来:
“奥丝黛拉小姐，您终于来了!”
中间的沙发旁站着裁缝和正在接待的顾客，以及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据店员所说，正是那个扬言要告他们的顾客。这几天他经常到店里闹事、驱赶其他顾客，来定制衣服的两位少女都已经准备走了，看到他们过来，又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少女听到声音看了过来，看到奥丝黛拉时愣了愣，奥丝黛拉也没有想到居然遇上了熟人:
“玛丽，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那正是前些天一起参加芭芭拉生日聚会的贵族少女，她愣了愣:“奥丝黛拉，原来这家店是格兰德家族的产业……真巧。”
玛丽是来订衣服的，却刚好碰上有人闹事，双方都有点尴尬。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却并不感到一点尴尬，反而盯着奥丝黛拉好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嚷嚷道:
“你就是管事者?一个omega?”
那语气里充满了一个自大的alpha对omega的轻视，奥丝黛拉没有理会他，抱歉地对玛丽笑了笑:“我来处理事务，看来暂时无法专门招待你们了，如果有空的话我们等下可以一起喝杯下午茶……”说完，她才不急不缓地看向那个人:“这位先生，接下来，让我们换个地方来谈谈你的事吧。”
对方眼睛转了转:“不，我就要在这里谈!”
玛丽听了，就知趣地和女伴一起先走了，约好等一会儿再来。
奥丝黛拉便让店长将店铺暂时关闭，施施然坐下:“沃克先生，对吧？您说衣物的布料不对，能让我们看看实物吗？您应该有带来吧？”
对方理了一下衣领，抬起下巴:“为了防止你们不认账，我当然带了。”
那是一件宝蓝色的礼服，好几处已经开线，沃克指着衣服说:“我还没有来得及穿出去，衣服就变成了这样，要是在宴会上，岂不是丢大脸?你们必须好好赔偿我!”
奥丝黛拉示意店铺的裁缝好好检查衣服:“既然衣服没有穿出去，怎么会开裂成这样？”
“这不得问你们吗?”对方顿时横眉倒竖:“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人？”
“并不是，”少女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提出自己的疑问——经过定制的衣物在交付的时候都会经过验收，您收下了三天后才找到我们说存在质量问题，也就是说，最开始的时候衣服是没有问题的。”
沃克“哐”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气势汹汹地放了出来:“难不成衣服还是我故意弄坏的?”
“我告诉你，如果你们不赔偿，我就把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看你们还怎么做生意!”
管家上前一步，挡在奥丝黛拉面前，冷声道:“我家小姐是个omega，请你放尊重点!”
奥丝黛拉在第一时间就屏住了呼吸，听着对方冷哼一声，收了信息素，阴阳怪气地笑着说:“omega就是脆弱……”
“你们这位小姐要是不能管事，就早点换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来，还是说堂堂格兰德家族连一个能主事的人都拿不出来了？”
管家脸色一变:“你……”
“够了。”奥丝黛拉制止了他:“如果确实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当然会赔偿……”
对方表现得很凶，如果是胆小一点的omega说不定就因此失了分寸，选择退让了，但奥丝黛拉始终很冷静。
“少说这些没用的，”沃克突然站起来，不耐烦地将衣物一把从正在检查的裁缝的手抢过来，呵呵一笑:“你们当然要赔偿我，不然整个王都的人都会知道这家店质量堪忧，也不知道你们的生意还能不能做的下去!”
“小姐!”手中的衣物被突然夺走，裁缝焦急地说:“……那个衣服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什么?明明就是有问题的?或者说是自行损坏的?
奥丝黛拉心里已经清楚了，面色不变地问:“那么，你要多少赔偿呢？”
“3千，不，3万金币!”
“这是勒索!”管家忍不住出声:“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一个中上阶层的家庭一年的收入也就两三百金币罢了，一件衣服当然不值这么多钱，尤其是这件衣服并不是多么昂贵的礼服——对方的重点一直都在赔偿上面，奥丝黛拉说:“恐怕这个数目是你们早就想好的吧?”
“那又怎么样?”对方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翘起腿:“拿不出来我们就法庭上见吧!”
“哦，我还会去报社投稿，堂堂贵族为了这么一点小钱，居然如此不体面，拿垃圾来糊弄顾客!”
黑发雪肤的少女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如他想象的落入慌乱或者花容失色，但那张过于柔美的脸蛋即使皱着眉也缺少威慑力，这便是omega……他们永远缺少攻击性，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很容易便能被唬住，沃克已经忍不住畅想对方不得不低头拿钱的样子，以及自己拿到钱之后的快活了。
实际上这是个很简单的计划，但是对爱惜羽毛的贵族往往很有效——泼脏水。人们对于贵族的生活，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各种八卦和揣测，因而这仗势欺人、黑心贪婪的名声一旦沾上就很难洗干净了。如果格兰德家族是多有权势的家族就算了，仅有爵位没有实权，接连失去家主和继承人，只剩下一个beta和柔弱的omega的家族，根本没有能力去肃清这种广为流传的流言。
所谓造谣的成本只需要一张嘴，便是如此了。
管家和店长的脸上都是一脸气愤，奥丝黛拉停顿了一会儿，看着沃克得意洋洋的嘴脸，突然说:
“把那件衣服给我。”
然后吩咐管家将支票本拿出来。
“小姐!”管家露出不赞成的样子，“我们可以打官司……”
“然后让格兰德家族成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吗？”奥丝黛拉垂下眼眸，淡淡地说:
“因为一件衣服就如此大动干戈，只能上法庭才能摆平……之前那次开庭的事情大家可还没有忘。”
哪怕衣服并不是他们弄坏的，其他贵族也只会嘲笑他们这样做失了体面，嘲笑曾经也是大贵族的格兰德家族竟然衰落至此。
沃克愉悦地看着这个贵族omega小姐制止了管家，取笔在支票本上写下数额和签名，还要警告他:
“你必须将衣服交给我，此后也不准你再利用这件事……”
那双水凌凌的眼眸和柔软的嗓音实在是让人感受不到威胁，反而让他心情大好:
“当然，”沃克一把拿过支票，将那件破坏了的衣服还给她，甚至还飘飘然试图摸一把那柔软白皙的小手:“这件事就——”
话未说完，下一秒，几个人突然闯了进来，一把将他按在了桌子上:“到此为止!”
他刚刚碰到支票的手，还带着得意笑容的脸，都被无情地压在了桌面上，甚至发出不轻的一声“砰”的响声，痛的他龇牙咧嘴。
奥丝黛拉好整以暇地收回手，看着几个警员按住沃克:“你涉嫌造谣生事、敲诈勒索……你被捕了!”
一个警员从他手里把支票收缴了回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奥丝黛拉:
“格兰德小姐，您的支票。”
奥丝黛拉微微笑了笑，她的笑容总是十分好看的，看得beta警员也红了脸，但她没有收那张支票:“辛苦各位警官先生了，如果不是各位，我今天恐怕就要遭到一场可怕的敲诈了，我想请各位喝杯咖啡，请务必不要推辞。”
她身后的管家也不知何时恢复了职业化的笑容，抬了抬眼镜:“这个人刚才还试图调戏我们小姐，alpha骚扰omega也是要拘留的。”
再看那张支票，上面明晃晃写着——120金币。
在沃克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警员笑着收下了支票，脸上的笑容扩大的几分:“对，您说的没有错，骚扰omega可是罪名，严重的话可以判刑的。”
奥丝黛拉施施然起身，拿起手提包:“此人究竟是见财起意还是别有用心，还要依靠各位的审查，我接下来还有事，就先走了。”
几个警员自然无有不应，奥丝黛拉留下了管家关注后续。
在查账的时候，她的确发现了不少问题，而这次的事情原本只能算一件小事。
购买的衣服出了问题，退换或赔偿，甚至应对诈骗，店主就可以解决，完全不必奥丝黛拉亲自来处理。
但店主却迟迟没能解决这件事，甚至被对方以告到法庭为威胁，惊动了奥丝黛拉。
奥丝黛拉并不怕上法庭……不过，她也并不想闹到那一步。
只是提起法庭她就会想起总裁判长，整个国家的法律都掌握在他手中，让人不敢置信女王竟然给了他这样大的权利，不论是接触过的经历还是自身的感觉，都让她知道他并不好惹，可他偏偏盯上了她……
所以说，为什么要是约瑟夫呢？
【“从现在开始，小姐可以把我当做你的以为追求者。”】
奥丝黛拉微微握紧了手中的包袋，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她依旧会为这一句话而感到惊讶。
如果说这话的是其他任何人，她都可以将其当成一个单纯的追求者，不必有任何的忧虑，甚至利用对方的身份和地位……但约瑟夫绝对不是，他从来没有展现过一个追求者的姿态，他是猎手，是掌握主动权的人，她不想以这种可笑的理由开庭，将自己卷宗又一次摆到他面前。
……否则那得多狼狈呀。
奥丝黛拉伸手，将颊的黑发捋到耳后，对坐在街对面咖啡厅里的玛丽二人露出微笑。
……她甚至觉得，她不可以在他面前露出一点点破绽，苍鹰与蛇的捕猎都在一瞬间，他会准确的抓住她的弱点，将她拆吃入腹。
“奥丝黛拉，”玛丽对她挥了挥手:“这边。”
——但她也并不是可以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她一开始就报了警，称自己疑似遇到了诈骗，如果对方真的只是因为衣物原因而索赔，她当然会赔偿并且追责店长，但是沃克却以此要挟她……那就正好坐实了勒索贵族的证明。
本来奥丝黛拉作为当事人之一，还需到警局配合调查，现在却不必了。
她扬起微笑朝他们走去，穿过街道，行人熙熙攘攘，陆续从身边穿过，一不留神，她和一个人碰撞了一下。
“哎呀!”
从未闻过的花香传来，奥丝黛拉抬眼看去，撞到她的女人看起来比她大上几岁，两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那是个十分美艳的女人，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诱人的魅力，穿着华丽的长裙，披着一件价格不菲的皮草，她的目光探究似的落到奥丝黛拉的脸上，还不待二人交流，就听到后面一个匆匆忙忙的声音:
“诺丽小姐，等等我……”
奥丝黛拉下意识地看过去，没想到居然看到了一张熟人的脸……竟然是小罗伯特，青年一脸的殷切地赶了过来，这才注意到奥丝黛拉:
“……格兰德小姐?”
他的脸上下意识地浮现出笑容，带着一丝尴尬，奥丝黛拉默默地往玛丽那边看了一眼，玛丽已经没在挥手了。
上一次聚会的时候大家还在讨论玛丽和小罗伯特的八卦，此刻他却在殷勤地追求着另一个女子，小罗伯特也朝着奥丝黛拉看的方向看了过去，就在这时，那名女子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你烦不烦?我不需要你跟着。”转身就走了。
小罗伯特脸色一僵，立马追了上去:“诺丽小姐，我送你回去……”
奥丝黛拉看到女人拦了一辆马车，正要上去，小罗伯特跟在她的身后不停地说这什么想要取得她的原谅，诺丽似乎不耐烦了，提起裙摆就要上车。
她踩在车凳上，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扶着车门，正要进去，却仿佛不经意间地回头，和奥丝黛拉对视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风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