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树先生》谢小禾

1、第 1 章

　　漫漫长夜，沉静安宁。

　　江瑟瑟躺在宽大的床上，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得非常香甜。

　　凌晨一点半，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江瑟瑟合着眼睛接通手机，那边霹雳一般传来老板的咆哮，震得人一阵发晕。江瑟瑟需得深呼吸定神方听明白老板的吼叫所为何事——原来是因为她往单位网站上传的一个宣传稿件里错了一个字。怎么也不能与发薪水的人过不去，江瑟瑟只得撑起身子，打叠精神不停应答是，是，是，我的错，我明天一定修正……

　　挂断电话后，江瑟瑟重重把头埋进枕头里。

　　算算开始新的工作已有几月，一切——一切只道是平常。

　　老板自然严苛，同事自然八卦，饭局自然充满黄段子，应酬自然处处都有咸猪手，身居高位的人自然未必都有真本事，所谓文士名流自然各自相轻不亦乐乎。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江瑟瑟吁出一口气，反正被闹醒后再难睡着，索性起床弄了杯奶茶看片子。一大堆碟片翻来翻去都没有特别想看，一架子书看在眼里也是意兴阑珊。提起电话来，可那几百个电话号码没有一个是能够在这深夜时分拨打。

　　靠，真寂寞。

　　《好想好想谈恋爱》里的黎明朗总爱说的一句话是：“我一个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江瑟瑟不怕死，可受不了这生不如死的冷清。

　　推开窗户，窗外一棵梧桐静静伫立，江瑟瑟撑着下巴，对着那棵安静的树低声开始絮絮叨叨：“今天又被老板骂了，因为我总是出错。我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每天疲于奔命地做一份没有前途的工作。没有人让我喜欢，也没有人喜欢我……”如是云云，都是不能对人倾吐的怨言——人人都扛着沉重压力，没人有义务做你的情绪垃圾筒。

　　说了半晌，江瑟瑟轻轻舒了口气，嘴角一扬：“谢谢你，树先生。”安然躺回床上，竟很容易地就沉入了梦乡。

　　从那一晚起，江瑟瑟习惯了下班后对着那棵沉默的梧桐说话。话题多是一些旁人看来无谓但对她却很严重的烦恼。

　　树先生，我身上的这件外套已经穿足一个星期，可是我没有钱买新衣。

　　树先生，今天被老板批评不会社交，可是我真的不会在吃饭的时候讲笑话。

　　树先生，我想我可能要一直独身了。我越来越明白该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否是我合适的结婚对象，但我越来越难爱上一个人。

　　……

　　有时候她唱歌。

　　江瑟瑟自知五音不全，自小羞于在公开场合开口，但对着窗外沉默安静的“树先生”，她觉得安全。最喜欢模仿黄耀明的调子唱《四季歌》《春光乍泄》《身外情》……管它多么不伦不类，我自春风沉醉。

　　每每说完唱完，江瑟瑟便觉心情略轻松，又能提起一口气来应对日常生活。

　　好友水草无意间得知她这个秘密习惯，大是自责心疼了一番——都让人只能对着树说话了，她这好朋友怎么当的？当下不听江瑟瑟百般解释，日日生拉硬拽着她出去参与所谓社交生活。

　　其实不过也就是从一个酒吧流连到另一个PARTY，非常混乱无聊。

　　江瑟瑟回到家中，忍不住对着她的树先生诉苦：“赶场子一般跑来跑去，穿着水草的亮片吊带裙，任她涂抹得一张脸孔红的红绿的绿，见人就笑举杯就喝，简直像一个木偶版水草……”

　　边说边可以想象水草眉头一耸：“你这家伙，忒也不知好歹！”又忍不住呵呵笑，水草水草，老好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