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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好轻松。

      一直压迫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牵引着每一次呼吸,如刀割一般地痛,奇迹般地消失了。

      是梦吗?

      祈荒留恋地沉醉在这种感觉中,隐隐听见窃窃私语从不远处,又或者,很远的地方,陆续传来。

      “一开始应该只是普通肺炎……就因为没有及时救治……天长日久,胸腔积液……内环境紊乱……凝血功能障碍……呼吸都困难……”

      “再晚送来几天,这孩子说不定就死了!”
      “不,应该说,她能活到这么大,都已经是奇迹!”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会这么虐待一个孩子!”

      “听说是太宰大人的表妹——”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所有的声音就消失了。

      仿佛在这个地方,就连“太宰”两个字,都是不可言说的禁忌。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人小心翼翼地说:“如果和……和那位大人有关,不管发生什么,应该都是正常的……吧?”

      又是诡异的沉默。

      好半天,方有人接话:“那位大人……居然还有亲戚吗?简直无法想象……”

      “但……但那个孩子……那样的容貌,也不是世间能有的吧?如果从这个角度说,和那位大人有血缘关系也说得通?”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孩子就像天使一样,光是看着她都觉得内心被净化了,谁会忍心这么伤害天使呢?”

      复杂的情绪。
      怜悯、爱慕、愤怒、痛苦、悲伤……就像无数种调料,被扔到了一个汤锅里,煮出一锅沸腾的魔药。

      为什么不快乐呢?
      祈荒心想。

      她以前见到的人,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但最后只剩下一种,那就是快乐。

      为了追逐快乐,做出种种事情。

      虽然伴随而来的,就是巨大的空虚。

      然后,他们又会为了更多的快乐,去体验更多的刺激。

      甚至为了得到快乐,不惜伤害自己。

      循环往复,永不休止。

      最终,被快乐吞没,幸福地死去。

      “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祈荒缓缓睁开眼睛,有点迷茫地看了一下洁白的天花板,再看了一下自己手上、身边悬吊的各种医疗仪器,有点不大适应这间充满现代化气息的病房。

      就像刚到新地盘,熟悉环境的幼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东南西北,都用目光检查一边。

      最后,祈荒的目光落到披着黑西装,坐在病床边,翻看手中书籍的太宰治身上。

      是她的《安徒生童话》。

      对这本书的熟悉,让祈荒不用看内容,只要看厚薄,就知道太宰治翻到了哪一页。

      《人鱼公主》
      她最喜欢的故事。

      “这种感觉。”祈荒轻声说,“好轻松。”

      “然后呢?”
      祈荒想了想,说:“继续睡。”

      “因为睡觉舒服?”
      祈荒点了点头。

      “你想睡多久?”
      祈荒困惑地问:“一直……不可以吗?”

      “真是狼狈呢!”
      太宰治“啪”地一声,将《安徒生童话》合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鸢色的眸子里只有冷淡。
      “你应该对着镜子,看看现在自己这张可悲的脸。”

      “追逐快乐,沉迷其中。”
      “简直就像初次沾上毒品的人一样,人生已经被毁掉了一半。”

      祈荒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这样,就是,人生,被毁掉?”

      太宰反问:“一味追逐快乐的人生,除了沦为被欲望支配,消耗生命的野兽外,有什么生存价值可言?”

      价值。
      祈荒听过这个词。

      信徒们私下谈论的时候,经常提起。

      但更多的,是从院主和左右的对话中。

      院主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资质足够出色,血脉足够纯净的,是上三等。

      资质不够,但血脉纯净,可以用来繁衍优秀后代;或者反过来,血脉不够,资质出色,能够当做魔术材料的人,是中三等。

      在院主看来,只有这六等人,才是有价值的。

      下三等人,在院主心里,连人都不是,顶多算做耗材,根本没有价值可言。

      而她,按照院主的话来说,是无价之宝,是神子,是天赐。

      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论调,却被信徒们奉为共识。

      所以,祈荒从来没想过,她会有思考“生存价值”的时候。

      但太宰口中的价值,想必是与院主他们所定义的,截然不同的存在吧?

      祈荒仿佛能透过重重绷带,看清太宰被蒙住的鸢色右眼,以及他伤痕累累的躯体。

      明明已经将心冰封,痛苦绝望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死去,却还是顽强地活着,就是为了追求他口中的价值吗?

      祈荒琥珀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困惑。

      “太——宰——”这时,中原中也愤怒的声音,从走廊中传来。

      就见这位重力使一脚踢开房门,怒道,“你又把工作全都扔给我,知不知道我一直在和藤村组来的人洽谈,忙得——”
      话说到一半,中原中也就停了下来。

      发现祈荒已经醒了,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止有点失礼,中原中也先是要道歉,却立刻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一想到太宰过去的累累前科,中也脸都黑了:“我说,你又在给她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中也好过分,我可是很认真和她探讨人生哦!”

      中原中也青筋直冒:“和你探讨过人生的,除了BOSS和你那两个酒友外,还有没出事的吗!!!”
      “芥川加入组织的时候还挺正常,在你手下训练了两个月,现在已经成什么样子,你都没点负罪感吗?”

      “为什么要有呢?”
      太宰治语气轻松,神色却是纯粹的冷漠。

      “说到底,芥川就只是一只流浪的野狗,被我一时兴起捡回来,施舍一点残羹冷炙,就自顾自将我当做他的主人。”
      “既然如此,无论被我怎么对待,都是我的权力吧?”

      “你这家伙——”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温柔的女声适时响起:“太宰、中也,不要在病人面前吵吵闹闹哦!”

      穿着和服的红发丽人款款而来,却让两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立刻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喊:“红叶大姐。”

      尾崎红叶走进病房,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这孩子已经醒了吗?”

      祈荒静静地看着尾崎红叶。

      她能感受到对方藏在心底的,细细密密的悲伤,就像一根已经扎在血肉深处的针,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痛。

      但她也能感觉到,这个女子对自己的善意和怜悯。

      “多可怜的孩子。”尾崎红叶的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的语声是那么轻柔,给予的温暖是那么绵密,就好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孔雀,爱怜地看着另一只同样被困住的幼鸟。
      既想要去碰触,又害怕惊扰到对方。

      就见这位在港口Mafia倍受尊敬的女性走到祈荒身边,将她缓缓扶起,不忘把柔软的枕头垫在她的背后,顺便在床边坐下,轻柔地抚摸祈荒黑色的长发,含笑对太宰和中也下达了委婉的逐客令:“打扰刚苏醒的病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太宰。”

      太宰治耸了耸肩,将手中的《安徒生童话》放下,刚要转身离去,却听见祈荒喊:“谢谢。”

      三人都注意到,她一直看着太宰。
      很显然,这句话是对太宰说的。

      “谢?”中原中也意识到不对,“太宰这家伙,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你不会真信他的胡言乱语吧?”

      太宰嗤笑:“我只是和她聊聊人生价值而已哦!”

      “那就更不对了。”
      中也的神情非常严肃,只见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祈荒面前,认真地说。
      “听着,人活着的价值,只有自己能够决定。旁人无论再怎么定义你的人生,评判你的价值,也只能作为参考。尤其是这个人——”

      他指着太宰,斩钉截铁地说:“假如他问你类似‘人活着有什么价值’‘你在追寻着什么’之类的话,你千万不要听,就算听了别往心里去,明白吗?”

      太宰治装出委屈的模样:“中也,当我是洪水猛兽吗?”

      中原中也的态度更严肃了:“你对芥川做的事情,看在他愿意信你,决定用那种方式生活,又是你部下的份上,我不去管。”
      “但对这个孩子,你至今为止都认为,她死去才是一种解脱,对吧?”

      太宰治无趣地耸了耸肩,坦然承认:“没错哦!”

      “不要让我再听到类似的言论。”中原中也声音低沉,“太宰,这不是玩笑。”

      尾崎红叶微微皱眉。

      她见过很多次这两个少年追逐打闹,也知道他们虽然在最核心的观点,即对人生的态度上相互矛盾,所以彼此看不顺眼。
      但他们的矛盾,从来都是玩笑一样点到即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完全铺在台面上,真正这么对峙过。

      该怎么阻止呢?
      强行分开这两个少年的话,是否会让他们的分歧越来越深?

      尾崎红叶正在思考,就听见祁荒盯着中原中也,认真地说:“不对哦,你想错了,他这次,没说让我死,还在——”
      祈荒想了想,找到合适措辞:“帮我。”

      “哈?”
      中原中也不信。

      这孩子应该是没听懂吧?
      还是词汇量有问题,把坏事当作好事来处理?

      联想到太宰一口一个“麻烦精”,这孩子都乖乖地应,中原中也实在不觉得,以这孩子的阅读量,能和太宰讨论这么深刻的问题。

      太宰治无声嗤笑。

      祈荒抬起手,指着太宰:“他,没说,什么是真正的,价值。”
      “但,我知道,那是,他,十分痛苦,一直在哭。明明不想,活下去,却一直在追求,在找寻,的东西。”

      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都怔住了。

      祈荒还在认真地说:“就像,想要不灭灵魂的,小美人鱼。”
      “哪怕被巫婆,拿走了,声音。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跳舞。”
      “可还是在拼命,找寻。”

      “虽然,没有,鱼尾巴。”
      “但我看到了人类中,也有,和小美人鱼一样,忍着悲伤,和痛苦。”
      “也要追寻,人生价值的,奇迹。”

      “然后,他,还将这个,分给了我。”

      说到这里,祈荒露出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
      这个笑容实在太美,足以令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觉得,只要能得到她这么一笑,就算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虽然,对你们来说,这或许是,痛苦的事情。”
      “但这是他,最、最、最、最、最,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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