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县的树》喜央

7、第七章

　　“我昨晚看见你出门了。”叶迢跟在赵彦生身后往下走。
　　赵彦生不动神色的挑了下眉，没接话。
　　“你进山了。”叶迢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

　　赵彦生终于把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你还知道进山？”
　　叶迢昂了下头，说的头头是道：“云县什么都没有，最多的就是山。那条路黑黢黢的，一看就是山路。”

　　赵彦生停了步伐。
　　叶迢没刹住车，和他的后背来了个亲密接触。

　　叶迢闻到了他衣服上残存的洗衣粉的味道，还有她今天下午抽的那包属于赵彦生同款香烟的味道。
　　这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裹挟住她。
　　叶迢第一反应不是生气，反倒是惊讶于他们下午竟然抽了同一包烟。

　　赵彦生的脸上是叶迢看不懂的表情。

　　叶迢见他这样，话赶着话问他：“你大晚上进山，不会是去打猎的吧？”
　　赵彦生觉得有些好笑，“你哪里觉得我像打猎的？”
　　“也对，不像。”叶迢埋着头说自己的，“那你去砍树的？”

　　赵彦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叶迢纠缠下去了，大步下了楼。

　　楼道口外面停着的那辆摩托车是赵彦生的。
　　他和昨天一样，把钥匙插进孔里，斜跨了上去。

　　叶迢这才近距离观察到这辆车。
　　这辆摩托车全身漆黑，像一个所向披靡的黑武士。
　　叶迢大学那会儿也骑摩托车，后来自己还学会改装车了。

　　云县的晚风吹在人身上也是轻飘飘的，叶迢把吹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去。
　　赵彦生扭动了钥匙发动了摩托，摩托传出突突突的声音。
　　他看了眼身旁不过五月底就穿着吊带裙的女人，那露出来的细胳膊跟洗干净的莲藕一样白嫩。

　　赵彦生挪开目光，提醒了她一句，“晚上少一个人在外面晃悠。”
　　叶迢“切”了一声，小声嘀咕着：“这才几点？叶昇平都不敢这么管我。”

　　赵彦生没理她，发动摩托往左边那条道拐进去了，只给叶迢留了个背影。
　　他离开后，叶迢才想起来自己下楼的目的。
　　她盯着那个快速消失的背影看了会儿，往右边的路上拐去。

　　不过才八点多，路上的人的确已经没多少了。
　　叶迢走了约莫十分钟，才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小餐馆。
　　说是还没关门，其实小餐馆里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拉下门口的卷门闸了。

　　叶迢从卷门闸底下钻了进去。
　　老板正站在收银台那儿对账，被钻进来的叶迢吓了一跳。

　　“老板，还开火吗？”
　　老板看了眼后厨，后厨的炉子那儿还没打扫，秉着能多赚一笔是一笔的想法，老板应了下来。
　　叶迢看了眼菜单，要了碗最方便最快捷的炒面。

　　等炒面的功夫，叶迢低头玩着手机。
　　手机上有几条姚旭昇给她发过来的消息，叶迢点进去看了眼。
　　无非都是一些家长里短问候的话。

　　叶迢没回。

　　姚旭昇打小就跟在她和姚舒涵屁股后面长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变成了一个大男孩。
　　叶迢想了想，或许是他们在国外的那几年，姚旭昇的身高窜了两个头。又或许是上了大学，这个跨度让他快速成长了起来。

　　打姚旭昇对感情有认知开始，他就一门心思的跟在叶迢身后跑。
　　只可惜叶迢不喜欢弟弟类型的男生。

　　回想起来，她处过的男朋友都要比她大。
　　而且都要比姚旭昇有男人味。

　　她不喜欢这么奶的男生。

　　男人味。

　　这三个字不免让她想到赵彦生。

　　那天下午看到的画面，总是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叶迢觉得自己疯了。
　　她不过是将近一年没有谈恋爱罢了。

　　叶迢觉得自己这会儿，对赵彦生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她好奇他晚上进山去做什么。
　　也好奇赵彦生为什么会留在云县。

　　其实云县这么小，人与人之间应该也都互相认识。
　　她大可随便找个人问，问赵彦生是干什么的。
　　但是叶迢没问，她偏要从赵彦生的嘴里听到这个答案。

　　叶迢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赵彦生的联系方式。
　　无论是电话还是微信。

　　想这会儿事的功夫，老板已经把炒面打包好从后厨拎出来了。
　　叶迢付过钱后，便拎着炒面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上，她路过了中午那会儿赵彦生带她去吃的杨阿嫲餐馆，这个点餐馆就已经打烊了。

　　炒面的香味从塑料袋的缝隙里飘出来，直往叶迢的鼻子里钻。

　　其实也不像姚舒涵说的那样，她只吃高档餐厅。
　　之前在首都念本科的时候，她也是经常和当时的室友一起去学校后面的小吃街吃小吃的。

　　街道两旁的路灯照在地上昏黄，有些坏了的地儿直接漆黑一片。
　　叶迢突然想到赵彦生和她说的那句“晚上少一个人在外面晃悠”，本来她不害怕的，这下想起这句话，再配着现下这副景象，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叶迢加快了步伐。
　　直到安全到家后，她提着的那颗心才落了下来。

　　家里很空旷，有很多东西都还没到。

　　当时来云县前夕，叶迢收拾行李，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空。
　　后来还是吴芸带了保姆过来帮她收拾，强制性的留下了许多东西。

　　“你就去四个月，带那么多破烂干嘛？”吴芸端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自己脚底下那堆破烂。
　　叶迢赌气说：“要是那地儿好我就不回了。”
　　“你这孩子..”吴芸舍不得骂叶迢，话也只说了一半。

　　叶迢光衣服就收了两个大箱子出来。
　　幸好这还是夏季，要是换成冬季的衣服，又厚又重，恐怕四个大箱子都收不完。

　　吴芸从来不介意叶迢把钱花在打扮上，也不会评价叶迢的衣服样式。
　　但是叶昇平不一样，叶昇平不允许叶迢在他面前穿吊带。
　　所以叶迢专门买了几套裹的严严实实的衣服，来应付叶昇平。

　　“你这些乐谱啊，书啊都要寄去吗？”吴芸看叶迢往箱子里装乐谱，问了一嘴。
　　叶迢说：“当然，叶昇平不是让我去陶冶情操吗？我不得给他研究个世界名曲出来？”
　　吴芸摇了摇头，“你和他置什么气？”

　　“妈，我这不是置气。”
　　叶迢把手里的书往箱子里放好，“我是在争我自己的尊严。”

　　叶迢估摸着这些个快递，这几天应该也要到了。

　　/

　　在云县住了几天后，叶迢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的日子。
　　她适应一个地方的速度一向很快，当年去美国留学的时候也是如此。

　　早上八点过一点儿，叶迢就起床了。
　　这几天，没有电视，没有无线网，她的日子虽然有些枯燥乏味，但她的生物钟也彻底的被改了过来。
　　大学那会儿没做到的早睡早起，这下全做到了。

　　这两三天，叶迢都没和赵彦生打上照面。
　　不过也就这几天的功夫，她摸清了赵彦生出门的时间。
　　这一个礼拜，他总是晚出早归。

　　晚上八点左右出门，早上十点左右回来。
　　出行的工具就只有那辆摩托车。
　　302的阳台上每天都有他洗的衣服晾在那儿，叶迢有两次出门买饭回来时，她总能瞟见那衣架上被风吹的晃晃悠悠的衣服。

　　叶迢觉得自己要自闭了。
　　这几天和她说的最多话的人，竟然是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和卖水果的阿婆。
　　她这几天也没少抽烟。
　　因为没灵感，也作不出来想要的曲。

　　云县在今天进入了六月。
　　六月天一大清晨便艳阳高照。

　　叶迢用手机看了眼天气。
　　云县今天的气温直逼三十度以上。

　　叶迢往身上套了件防晒衣，准备趁着气温还没完全升上来出门去买菜。
　　临出门前，她去阳台晃了圈，阳台架子上摆的两盆多肉几天没浇水，盆里的土已经干掉了。
　　叶迢去厨房接了点水，浇完了水才出的门。

　　菜市场离家不远，就在上次叶迢去的批发市场的旁边。
　　这个点，菜市场已经没多少人了，大多数年纪长点的人都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就已经买完菜了。
　　她进去逛了一圈，拎了些青菜、西红柿和青椒就出来了。

　　叶迢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她刻意的避开阳光走，只走树荫下。

　　云县的确什么都不多，只有树最多。

　　不光是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还是近处街道两旁的树。
　　满地的树荫基本能让叶迢走过这段路回家。

　　叶迢怕晒黑，不敢抬头看刺眼的阳光，只得低着头快步走往家的方向走。
　　还没走到楼道口，她就哐的撞上了人。

　　熟悉的沾满了泥土的越野鞋映入眼帘，鞋上面的褐色工装裤裤腿那也沾了土。
　　叶迢抬头看，面前的人果不其然是赵彦生。

　　“赵彦生！”叶迢惊讶了一下，“你怎么今天回的这么早？”
　　赵彦生带着一脸奇怪的看着叶迢，他没笑，嘴角往下垂着，嘴边的胡茬子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又新冒出来了许多。
　　“你干嘛呢？”他已经在这儿看了会儿叶迢走路了。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走路一直低着头。

　　像是..
　　在地上找钱。

　　“我刚去买了个菜。”叶迢把手里的菜举起来向赵彦生炫耀。
　　赵彦生说：“没问你这个，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走路？”
　　叶迢说：“我怕晒黑啊。”

　　赵彦生看了眼从天空里直射出来的刺眼阳光。
　　这才刚六月，还不是云县最热的时候。

　　“你今天怎么八点就回了？”
　　“今天事没那么多，就提早回了。”

　　“哦，这样啊。”
　　“对了，赵彦生，我的快递都寄过来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到啊？”
　　“这附近也没看见有菜鸟驿站啊。”

　　或许是太久没和年龄相仿的人正儿八经的聊过天，叶迢觉得现在的自己话尤其的多。

　　赵彦生往楼道口那儿走去，叶迢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背上依旧背着那个大包，叶迢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赵彦生说：“云县没有快递站。”
　　“那你们怎么收快递？”叶迢有些急，她寄过来的那些快递可不能弄丢了。
　　赵彦生边往上走着边说：“快递会寄到镇上，县里有专门的人一个礼拜去一次镇上，把快递拉回来。”

　　即使听赵彦生这么说了，叶迢还是不放心。

　　“那我的快递不会弄丢吧？”
　　赵彦生问：“大件吗？”
　　叶迢跟着他上了楼：“嗯。”

　　“应该不会。”

　　云县这里的人很少在网上买东西，但也会有，极少数。
　　所以就有了这么个活儿，就是一个礼拜去拿一次快递。

　　“那这礼拜的快递什么时候去拿啊？”叶迢跟着他走到了三楼。
　　他说：“这周末。”

　　赵彦生从包里掏出钥匙，钥匙扣上拴着一个“Y”型的字母。叶迢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个挂饰。
　　“看不出来，你也会买这样的挂饰。”
　　赵彦生顺着叶迢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手里的钥匙扣，“你说这个？”

　　叶迢说：“嗯。”

　　“这是之前上大学那会儿，大家做的公益摆摊时买的。”
　　“你为什么不买Z？”
　　赵彦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买Z？”

　　“你不是姓赵吗？”
　　赵彦生看着叶迢，嘴角忽的浅浅扬了一下，“当时我去的时候，Z和S都没有了。”
　　“只有Y了。”

　　叶迢也看着他长长地“哦”了声。

　　这个话题结束了。

　　赵彦生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开锁进门。
　　叶迢还站在转角原地那儿没动。

　　“你不回家？”他进门前问了叶迢一句。
　　叶迢把手里拎了一路的菜举起来问他，“赵彦生，你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吧，我菜买多了。”

　　赵彦生看着那一袋子里的一小把青菜，和没几个的西红柿和青椒。

　　他语气平平：“行。”

　　缘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