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我的名字叫小鱼，因为我的爸爸妈妈都说我是一个小多余。
他们不爱我，不然不会给我取一个这样的名字。我是这么想的。
那么谁才不是那个多余的呢？
毫无疑问，那个人是我光芒万丈的哥哥。他只大我六岁，却比任何人都能够让我折服。
他霸占了我爸我妈几乎所有的爱，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哥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昇鑫，人如其名，让人省心。田晓蕾说，这是她所听过的最好听的名字，不像“小鱼”，一点也不好听。我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冲我做了个鬼脸，她只知道冲我做鬼脸，在昇鑫面前就表现得像个天使似的，这一点让我很不满。其实，我觉得“小鱼”挺好听的，我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听昇鑫哥哥和田晓蕾喊我“小鱼”。
我们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山村被重重的大山所环绕，又穷又闭塞，村里的人一年到头也难得出去一次。反正我今年十岁了，却还没出过一次村庄，我很羡慕昇鑫哥哥，因为他在我八岁那年就独自背着行囊出山了，一去就是两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过。我很想念他。
昇鑫哥哥走之前对我说，在我们的村子外面有一个很大很美好的世界，那里有又大又好吃的水果，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些东西可以帮助我们摆脱贫苦。我听了以后不以为意，因为我觉得我们村子里的桃子和草莓也很好吃、米饭也很香很甜，只是瓜果粮食产量很少，老不够我们饱肚子。哥哥说，他出去就是为了学习改变这种状况的方法，他想要让我们的村庄能种出更多更好的粮食，想让我们的蔬菜瓜果长得又大又不容易受虫害的侵蚀。
昇鑫哥哥的决定是肯定不会错的。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就连最最严肃而且鲜少微笑的村长马山大叔也常常拍着他的背微笑，一个劲儿地说“好好好”。到了哥哥走的那一天，村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微笑着去送他离开，马山大叔的口里还是在说“好好好”。我十分伤心，伤心得只想跟着哥哥一起走，但最终我还是笑着和他挥手告别了,因为我知道，八岁的我只会成为他的小拖油瓶，我不愿意变成昇鑫哥哥的小多余。
哥哥离开一个月以后，我便不再每天都哭，因为我还有田晓蕾，她每天都上我家来找我玩儿。
田晓蕾和我同岁，是我们村里面最漂亮的女孩，小山常常露出副豪迈的表情说他长大了一定会娶她，我每次都对此嗤之以鼻，一个劲地朝他做鬼脸，因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田晓蕾最喜欢的人是我的哥哥昇鑫，除了昇鑫，她不会嫁给别人，我对此极为肯定。那么我呢？我也喜欢她，可我也爱我哥，所以我觉得自己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俩也挺好。
昇鑫离开以后，田晓蕾在离村子最近的一个小山包上竖了一块正方形的小木牌。当年，哥哥离开时，她就是独自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离开的。每天早上，她都会来喊我还有鼻涕虫小山，然后我们一起跑到那个小山上对着那块小木牌祈祷，祈祷昇鑫哥哥早早地平安回来。
田晓蕾说，只要我们诚心祷告，菩萨就会听见我们的声音，让昇鑫哥哥学成归来。所以我很听她的话，每次都闭紧了眼睛默默念叨：“观音菩萨啊，请听到我的心声，让我最爱的哥哥平安回来吧。”可是有一次，我祈祷的时候打了一个喷嚏，眼睛一睁开，发现小山那个鼻涕虫竟然坐在一边偷吃桃子。我当时就怒不可遏地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没良心！”。后来小山挂着鼻涕委委屈屈地站我面前说：“那是因为你们俩个每次都要祷告好久好久，我祷告了三遍，看见附近有桃子才摘过来的。”看到他那委屈的模样，我想我大概真的误解了他，于是笑嘻嘻地抢过他的桃子，认真地告诉他：“以后要跟我和田晓蕾一样诚心祷告，祈祷的时间越久，菩萨才能越有可能听到我们的声音，桃子就作为惩罚给我和田晓蕾吃吧！”于是从那以后，鼻涕虫小山也老老实实地跟我们一起祷告了，直到跪在地上的两条腿隐隐发酸，才跟我们一起起来。想到这里，我不由想要“嘿嘿”大笑几声。
“小鱼！小鱼！”，田晓蕾的声音远远传来，把我的思路给打断了。我有点泄气，因为我正躺在床上想昇鑫哥哥呢。不用猜，我也知道她要来喊我干什么，于是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高声喊：“你等等！你等等！先呆在外面别进来！”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跑得那么快，才一句话的功夫就推门冲了进来。
“啊！小鱼你干嘛不穿衣服裤子！真讨厌！”说完，她便捂着眼睛转身飞跑出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有点生气，每次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跑进来，有什么理由指责我不穿衣服呀！想到这里，我赶紧穿好粗布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田晓蕾背对着我，可我能猜到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于是恶作剧地踮着脚步走上去，“哇！”地冲她作了一个鬼脸，她显然被我吓了一大跳，脸上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真有意思。
“你要是再这么吓我，我就不找你玩儿了，我只找小山！”她气呼呼地说，脸上涨得更红了，“你要是还笑，我现在就去找小山！”说完两脚一蹬，兔子似的快速跑开了。
我得意的看着她跑远的身影，转身走进房间里，弯腰从床铺底下扯出了一块大大的棉布方巾，这是哥哥当年做衣服时剩下了不要的，反正也没用，给我装装东西多好啊。田晓蕾和小山都很笨，山上那么多的桃子和草莓，每次只用口袋装，那能装多少呢！真是的，她每次都说不跟我玩，可一到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于是我把方巾折好，放在怀里，高高兴兴地跑上山去了。
上山之后，我没有看到田晓蕾，也没有看到小山，田晓蕾竖的小木牌孤孤单单地立在那里，显得很寂寞。
我走过去，跪在地上，独自向天祈祷“菩萨啊，请您保佑我的哥哥昇鑫，让他平安回来。我愿意把我所有的草莓、桃子都献给你，就算让我一天不跟田晓蕾说话也行。”祷告完毕，便慢慢地下山回家。
经过村口的春桃婶婶家时，我被她喊住了，“小淘气！今天连田晓蕾都不去找你玩儿了呀，一个人又在鼓捣什么呢！”她笑着看我，满脸的和颜悦色。春桃婶婶是对我最好的几个人之一了，比我爸妈对我还好，我爸还没事就打我呢，可她还常常给我橘子吃。我愉快地向她笑了笑，挥着手大声说：“春桃婶婶！下周我去你家吃橘子！”
“橘子可不是这个季节产的。小淘气，我看到田晓蕾在莉莉家的院子外面，你去找她吧。”说完笑着冲小鱼挥了挥手。
被春桃婶婶这么一提醒，我才猛地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五，是每周莉莉大婶教我们识字的日子，莉莉大婶是二十年前从村外嫁进来的，和村里的人不同，她认识很多字、还会画画，田晓蕾很喜欢她。难怪她和鼻涕虫都没上山呢，我心里忽然有些高兴了，便冲春桃婶婶挥手告别：“婶婶！谢谢你，那我下周去你家吃草莓！我走啦！”
急急忙忙地跑到莉莉大婶家，我发现果然有很多的小孩儿围坐在她家院子里。田晓蕾和鼻涕虫也在。
“看这是谁来了啊！调皮鬼小鱼！”有人这么叫道。
“小鱼，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啊！莉莉大婶都给我们说了三个故事了。”田晓蕾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跑到我的面前问我。
奇怪，她不是刚刚才说不理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主动跑来跟我说话了？我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眯着眼睛冲她笑。
“居然连最不爱学习的小鱼都跑来了，今天可真神奇！小鱼和昇鑫哥哥真是一点也不像！”不知道是哪个淘气包突然怪声怪气地喊了这么一句。不过我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夸奖我哥哥跟夸奖我都一个样，可能听别人夸昇鑫我还会更高兴一些，我早就甘愿当昇鑫哥哥的陪衬了。于是我笑眯眯地冲那堆人笑，也懒得反驳。
没想到田晓蕾反而生气了，她转过小脑袋气冲冲地对那边喊：“别胡说！小鱼和他哥哥昇鑫一样，可聪明了！”说完，便扯着我的袖子，要带我过去上课。
我任她拽着，看到坐在人堆里的鼻涕虫傻傻地盯着我，于是我顽劣地冲他一笑。他愣了愣，低下头不看我。这家伙今天真奇怪！
“小鱼，你今天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啊？”我才刚一坐下，莉莉大婶就发问了，她摇了摇脑袋，认真地说：“你爸爸刚才来过，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呢！你是不是把新买来的树苗给摆到外面晒干了啊？他现在在到处找你，据说树苗可能都不能用了。”
莉莉大婶一说完，田晓蕾便扯着我的衣服一脸害怕地说：“小鱼，你爸爸肯定会打你了，这可比上次打破土包家的窗户要严重多了啊……你爸为那事儿好像还把你关了三天吧。”
“要不，还是……”鼻涕虫抬起头，想说什么。可我懒得听了，我这人反正向来就懒，像他们说的，我就是一个捣蛋鬼外加小懒虫，和昇鑫完全不一样。于是没等他们说完，我便无所谓地摇了摇手：“没关系的啦，我已经习惯了。你们俩今天还没去祷告呢，那可不能偷懒。我等会回去了就找你们玩儿！”说完，便赶紧跑回去了，因为我怕我要是再不走，会害怕得哭起鼻子来，我才不要在他们面前哭呢！那多难堪。
三小时以后，“小鱼！小鱼！小鱼你在家吗！”是田晓蕾和小山的声音，他们怎么来了？喊得那么急干什么呀，我在睡觉呢。我从床上爬起来，赶紧揉了揉自己的脸，挤出个大大的笑走了出去：“你们俩刚才去山上了吗？我已经去过了，现在找我干嘛去啊？”
“是你说来找我们玩儿的啊，都这么久了还不来，我们就跑来找你了呗！”田晓蕾生气地说，说着说着竟然红着眼睛哭了起来，“小鱼，小鱼……你爸爸一定打得你很疼，对不对？”说到后来，居然连清鼻涕都留出来了，女孩子弄成这样真难看！我想嘲笑她，可是看她哭得那么厉害又提不起劲来。
“呜呜……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唉，田晓蕾哭也就算了，干嘛连你也哭啊！鼻涕虫。我苦恼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小泪人，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恶魔，可我还什么也没做呢！你们这样子瞎哭，我也不会有半分的成就感啊。我得赶紧劝住他俩，要不等下我爸看到了，又得狠狠地打我了，“你们别哭！我爸爸下手很轻的，没看见我在笑吗？走吧，我陪你们上山去。”说完便去扯田晓蕾和鼻涕虫的袖子，我怕他们哭，也怕爸爸真的看到了要来揍我。
一边走，他俩还在一边号啕，好像被打的人是他们似的。那我该怎么办呢？我有些恼怒地想。
“小鱼你骗人！你的脸都肿起来了，嘴巴皮都破了，怎么可能打得很轻嘛！”田晓蕾抽抽嗒嗒地大声说。
“那我说疼好了，很疼。”我别开脑袋不看她，没想到听我这么一说，她反而哭得更加使劲了。
我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呜呜……小鱼，你打我吧！要是刚才叔叔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告诉他是我没收树苗……是你把你家的树苗拿来跟我换了的，他就不会这么打你了……呜呜……”说完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哭泣。
“我去告诉叔叔……也告诉爸爸，不能让他们老误会你……”，说完，鼻涕虫便甩着鼻涕要往回走。
田晓蕾吃了一惊，我也吃了一惊，不过我俩吃惊的原因是不是一样我就不知道了。我赶紧抓住鼻涕虫的胳膊，没好气地训斥他：“我都已经被打过了，你还回去再讨一次打啊！你别忘了上次你把你家的橘子偷偷分了我一点，你爸爸就把你打得连晚上睡觉都不能屁股碰床啊！你要是回去，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
“没什么的啦，反正他天天打我，就算没有这事儿，他也总会寻其他事情来教训我的。”我飞快地跑到他们前面，想让鼻涕虫看不到我的脸，或许他看不到了也就没那么内疚了，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看到我伤心的样子。
“小鱼！你别跑那么快！我追不上你。”后面远远地传来田晓蕾的声音，我回头冲她大声喊：“你们先去做祷告吧！要诚心一些啊！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说完，我一溜烟似的跑到山的另一边去了。边跑，刚才爸爸打我时的情景就在脑子里浮现出来。“疼，好疼。”我摸摸自己的脸，原来田晓蕾没有骗我，我的脸真的肿起来了。一定很丑。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昇鑫哥哥！我很想你！我很想你啊！你在哪儿！”我流着眼泪，朝眼前连绵不绝的群山大声呐喊，我希望昇鑫能够听到我的声音，可是我的嘶吼却只惊起了一群飞鸟，然后大山里只剩下一片寂静，连丝风声也没有。
山峦起伏，我看不到边。
“啪！”一个巴掌响亮地响起，连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会觉得揪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你不知道我们的粮食蔬菜有多缺乏吗！不知道果树和庄家对我们有多重要吗！要个个都像你这样，我们的村子迟早完蛋！明明是两兄弟，你和你哥哥怎么差得那么远哪！”
父亲的大声厉叱如雷声一般在耳边回荡，我很伤心、我想反驳。可我知道……昇鑫哥哥绝对不会惹爸爸这么生气，也肯定从来没有被爸爸打过。是啊……我又贪玩、又不爱学习，还常常搞出一堆烂摊子……
我也想变得像哥哥一样，被爸爸喜欢、被妈妈喜欢、被田晓蕾喜欢、被大家喜欢，可是……
想到这里，泪水再一次决堤，从眼眶里倾泻而出。
可是……
眼前的山群，一重又一重，横跨在村庄和外面的世界之间。山外是什么样子的呢？真的有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吗？能在那儿学到振兴村庄的知识吗？
昇鑫哥哥……要是我也像你一样出去了，我能不能变得和你一样呢……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良久，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我回头，居然有人牵着马匹进山？我擦干了眼睛，打量着来人，他穿着奇怪的长衫，不是我们村里人的打扮，他来干什么的呢？
“小弟弟，请问你是前面山村里的人吗？”他开口，声音疲惫。是啊，要从外面进来可不容易呢，就像要从山里出去一样，困难重重。
“我是，您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我受人之托，有个包裹要送到这个村子里去，具体没说要交给谁，你帮我送进去给村里的大人好吗？”说完，他转身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
蓝色的碎花棉布，重重叠叠裹了几层。虽然那包裹破损不堪，有好几个地方都打了大大的补丁，但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的包裹了。因为那个蓝色的碎花布，跟我一直塞在床底下的那块大方巾上的纹路是一样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里顿时被巨大的喜悦所包围。观音菩萨听见我的祷告了，过了两年，他要把我的昇鑫给我送回来了！昇鑫！昇鑫！哥哥你是在回家的路上了吗！
“这是我哥哥的包裹！你是他的朋友吗？他现在在回来的路上了吗？他怎么不自己给带回来呢？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所以要你先来通知一声呢？”完了，想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滑到嘴边，昇鑫哥哥，你回来亲自给我解答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