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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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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雪长得白净秀气,字写得好,简直就是好学生的模板。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位姑娘,却在半年时间内,割腕两次,跳河一次,还有离家出走多次。
为的就是一个突然转学,完全失去联系的男同学。
初听,蔷薇都觉得不可思议。
经过社会的浸染,她早就失去这种强烈直观的情感表达能力。
可仔细一想,还能拥有这种热情,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所以,她对韩小雪,即便没有感同身受,可也有一种年长者的怜惜和期盼。
韩志斌家除了兄妹,并无其他家人。
可蔷薇在他家客厅的照片相框里,看到让她在生意场上略有耳闻的人。
那是属于高级阶层人士的一种隐晦避世方式。
前提是赚到足够多的财富,或者拥有足够的社会资源。
韩志斌讳莫如深,从不谈及,蔷薇自然不会有任何八卦之心。
横竖就一段时间的相处罢了。
就像和壤驷翔一样,都是萍水相逢而已。
明天带韩小雪去爬山,蔷薇并没大包大揽,她让小姑娘自己收拾行李,给她最大的参与感,减轻她内心的空虚。
小姑娘也还算乖巧,并未对这位横空冒出的,借住的哥哥朋友有任何敌意和不满。
比王媛强多了。
到底还是家庭环境和眼界的不同。
蔷薇和她相处,还算舒服。
为了不打扰他们兄妹,蔷薇自动住到三楼的最角落一间房。
有宽大的阳台,能够远眺到一点点大海的一角,已经很让她满意。
她没什么行李,除了壤驷翔买的两身土掉牙的粉色系棉绸裙和一件衬衣外,便是自己当初出门时的那一身。
她不打算再穿以前的,天气热,也穿不了。
电话响了,正在阳台发呆的蔷薇并不太想接。
都活不下去的人,不会在乎还有谁会和自己联系。
都是一场虚空罢了。
还在响,蓝色多瑙河,一段时间最爱的乐曲,此刻却像催命符。
压制住不爽,是本地号码,却不是韩志斌的。
游移间,还是按下接听键。
“你在吗?”
声音里带着满满的不确定,让蔷薇飘忽的心,有了些注脚,“还在,没死,让你失望了。”
蔷薇明显听见那边长吁口气,然后,陷入沉默。
“我妈给你做了点吃的,还有,我给你买了些衣裳,你就那两件,不够换洗。”
“用不着,我想买自然会买。”
“我怕你没心情买,你在哪儿住?侯军说看见你在镇派出所里去了的,我还没回,你就走了。”
“关你什么事?我现在已经不在你眼皮子底下,暂时也不会····”
话头被截断,“那件事,我是有原因的,你要是见我,我可以和你解释。”
“用不着,那是你的事,你爱怎么处理都是你的自由。”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以后···”背景里有喝酒的声音,太嘈杂,他转了个方向,这次,声音清晰许多,“···算了,你把地址给我,我现在过去找你。你想吃五串羊肉串,我也给你带来,免得你老惦记。”
蔷薇走进屋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晕黄的台灯上印着的小老鼠发呆。
“喂,蔷薇,你还在吗?睡着了?这才9点啊···喂····”
“派出所侧门的巷子里,米黄色三层楼。”不等回应,挂断电话。
蔷薇倒卧在床上,席梦思很软,灯光也舒服,她好想睡觉。
可是,总像有根弦扯着,她合不上眼。
直到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在楼梯口喊她,“蔷薇姐,有人找你,在外头。”
摆出微笑,“谢谢啦,小雪雪,你东西都收拾好没?”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蔷薇飘飘然下楼。
阿翔穿了身灰不灰,白不白的汗衫。领口那,还沾有泥巴,浅蓝色牛仔裤腿,一只卷在膝盖处,一只卷在脚踝。
深蓝色的球鞋上,有着更多的泥点子。
头发也是乱慥慥的,就像好多年都没梳洗一样。
所有的这些,在韩家小院门口特大瓦电灯下,看的很真切。
本来就不胖,那些意外受伤,让他更加的清瘦,在灯光的照射下,只投下薄薄的一层黑影。
“看到了啊,我还好好的。”手掌想插兜,可惜这裙子没兜,摆不了威风。
阿翔把手里的大塑料袋往她手指上勾,“上次在病房,你站在窗口那,我就知道,你喜欢插兜。所以这次买的衣裳,都有兜。”
蔷薇没做声,也没看他。
阿翔又把摩托车上铁框子里的一个布袋子拿过来,“我妈给你熬的汤,在山上打的野鸽子,哪里都没得卖。”
蔷薇还是不说话,只是把那保温桶接过来。
“那件事···”往家里踮脚瞧了眼,“我能进去说吗?干了一天活,好累。”
这次坚持沉默,时间很短,“来吧,我住三楼。”
他脸泛笑意,都没藏住。
蔷薇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往屋里走。
阿翔乐颠颠跟上,见到韩小雪还在客厅看电视,怯怯地打招呼,“我是她朋友,可以进来吗?”
韩小雪有些楞,随后笑道,“当然知道你是蔷薇姐的朋友啊,你上去呗,我不会不让的。”
到了房间,蔷薇去厕所给他拧了条湿毛巾出来,嘴巴朝那椅子上努努,“坐那,想喝水吗?”
接过毛巾,在脖子和脸上胡乱抹抹,又把屁股拍好几下,才坐下。
“你喝汤啊,还是热乎的。”
蔷薇本来不太想喝,可见他那黑亮的眼神里,全是期望,她不忍拒绝,只好打开保温桶,慢慢喝。
“你这是到哪里干活?不擦皮鞋了?”
“工地,在海平市郊,离咱们这骑摩托也就半小时。擦皮鞋时间多,又赚的少,不划算。”把那到大腿的裤卷,往下撸,扥平后,才抬颈,“姐,我那案子,后面的人,我知道,在牢里,他就说了,我出来他也有法子整我。”
忽然被他喊姐,蔷薇有些感慨,要是真把她当姐,便不会让她别扭这么长时间。
或许,是自己太强势,想要他强行接受自己的观点。
怎奈认识时间太短,默契不够。
蔷薇把保温桶从嘴边移开,“为什么怕他?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不是,我老实本分做事,有什么把柄?他让我去帮他当保镖,我不愿意,所以····”
“你要是早跟姐说,姐就明白。”蔷薇把保温桶盖上,递了张纸巾给他,“擦擦吧,额头都是汗。”
“助纣为虐的事,千万不要干,对于你来说,教训已经足够,我不再生气。”
“姐,那你还会咱家住不?我妈她想你。还有···“谨慎瞥了眼门外,“那杨德焕,韩队也认识,侯军说,经常看到他们一起去海平市喝茶,他送菜时,见过好几次,你要小心些。”
“···嘁···,我在安远市混的时候,什么人没见过,还怕你们这小地方的地头蛇?再说了,我现在就是一个陪护,和他们没有利益冲突,没事。”
她弯腰,把手腕撑在大腿上,“你自己要注意,估计还会找你茬,你记得录音、拍照什么的,一定要留证据,当场报警,别像上次,傻不咙咚地就去医院,弄得自己很被动,懂吗?”
壤驷翔狂点头,憨憨地摸上后颈窝,“我哪懂这个?项勇和侯军见我被人捅了,只想送医院。”
“老实跟你说,如果让我来操作的话,我会让他们不止赔那么点儿,判那么少的刑,懂吗?”见他头发上还沾有泥点,蔷薇又把那毛巾捂在他头上,按住脑袋,狠狠地擦。
伤口的那处碰撞伤,已经完全被头发掩盖。
蔷薇不放心,手在他整个脑袋上摸了一遍,没觉得有异常,才算放心。
“你这伤口才好,怎么去喝酒?还有,我的五串羊肉串呢?怎么没拿来?”
“下次,下次我带你去吃,咱不吃项勇那王八蛋的路边摊,咱去海平市吃最有名那家的。”
一扫阴郁,壤驷翔嗓门,自然就亮了。
“你话一直都不多,现在开始露原形啦?”
他不好意思,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回吧,做事时注意安全,带好安全帽,那钢筋和砖块砸下来,可是会死人的。”
壤驷翔不反驳也不解释,在那狠狠点头。
蔷薇见他乖巧,也没多说。
两人往外走,下楼时,在二楼见到刚回家的韩志斌,壤驷翔自然礼貌地打了招呼。
好像刚才在背后说的那些,是别人。
蔷薇了然,见他还能应付,也随他,就在楼梯口等。
送到院子口,壤驷翔点火时,忽然有些委屈,“把我号码存上,我为了找你,还是找侯军要的号码。”
“晓得,等我空了再联系你。”
“不行,起码每晚上报了平安,不打电话,发短信就成。我得知道你还····”
“活着是不是?小屁孩,心思还蛮多。”把头盔扣给他卡好,“别学那些小年轻,不带头盔到处晃,以为自己很牛逼。”
阿翔依然狠狠点头。
“姐,我下次给你抓鳝鱼去,老妈做的红烧鳝鱼才好吃着呢,这季节,正好吃,又肥又鲜。”
“吃不吃无所谓,别被蛇咬上。”
二楼阳台,有人在俯视他们。
蔷薇眼角瞟到,并没抬头。
壤驷翔一溜烟,车后腾起一股灰烟,消失在小巷尽头。
心情就像被雨水浸润后的菜叶子,一片片地伸展来,带着露,迎着光,绿油油,晶晶亮。
她暗暗思忖:杨德焕,她得要好好查一查这人。
还有他和韩志斌的关系。
因为阿翔说的信息,让蔷薇对这案子的结果,在考虑韩志斌有两头吃的嫌疑。
虽然他们这边,只是自己作为交换,陪韩小雪散心,损失不大。
可要是有暗箱操作的话,她会很是不爽。
做到有备无患,才不被动。
那次韩志斌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便知道,别看这小地方,里面的水也很深。
真正的好人,也就是像阿翔这种才被社会毒打出来的人。
胆小怕事,却又仍存良善。
韩小雪抓住门框往外探,“蔷薇姐,你还不进来?你没看到我哥在楼上看你,已经抽了两根烟。”
轻唔中,蔷薇摆出笑容,融进客厅水晶灯闪亮的光线里。
她径直往二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