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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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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壤驷翔说要馒头和白粥,蔷薇肯定是不依的。
病人需要加强营养,这不是一句随便的安慰话。
侯军和她没矛盾,等到车站卖烧烤的项勇走了后,蔷薇随意同他聊了聊。
这一聊才得知:壤驷翔的父亲在八年前,在采石场的一场意外中受重伤。
为了找钱替父亲看病,学过武术的他15岁的便去当打手,失手打伤人,才坐了八年牢。
父亲在当年便拿根绳子在床头一扯去世,翔妈亲眼见了丈夫的惨状,发了病。
这些年,都是镇上的那位王媛的姑娘照顾她。
所以,镇上的人,全都默认,只要阿翔回来,肯定是会和王媛成亲的。
哪知第一步,请媒人,阿翔都没去开始做。
镇民们偶尔会议论,可谁也不会去主动提。
因为,壤驷家的情况,在镇上,实在太穷了。
可王媛,已经有两拨媒人上门谈过,好像都没下文。
这故事有些凄惨,也有些浪漫,带着一股质朴的乡土气息。
蔷薇伤心中又有些感动。
所以,对面那间被锁的房,她知道是谁住的了。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恐惧,只觉得悲凉。
回院后,果真那位扎高马尾的姑娘,正在院子里陪焦虑的翔妈说话。
侯军随便搭讪几句,说等到了中午陪她去医院送饭,便走了。
他得回菜地浇水去,不然,哥嫂又要骂。
都是可怜人,蔷薇笑着和他告别。
王媛圆圆的大脸,眼睛不大,还是单眼皮,就好像是长期都没睡醒的那种状态,看起来懵懵的。
还没等翔妈开口,蔷薇疲累地在屋檐下那小靠椅上坐下,拍她瘦弱的肩,“翔妈,阿翔没事,没担心,我中午还要给他送饭去。”
说完瞧了眼,对她并不友善的眼神。
那是不远处,正在拿着一把扫帚扫地的王媛。
周细妹讷讷,招呼王媛去厨房帮忙。
蔷薇手托腮,仔细观察翔妈后,发现她不发病时,几乎和常人一样,一点都不突兀。
不知她真正发病时,会是什么样子?
难道就和昨夜一样,只是凄厉地嚎哭,并不伤人或自残吗?
有没有幻听幻看的情况?
会不会光着身子到处跑?
想到这些,蔷薇头皮发麻。
真是可怜的女人。
暗忖着,后院厨房已经开始生火熬粥。
蔷薇会做饭,可她不会烧灶,也不知道流程怎样,只好打算去先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去医院。
又是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在她房间的一张椅子上摆着。
是什么时候拿进来的,她一点都没注意。
大概是昨晚,自己将睡不睡时,壤驷翔给的。
打开一看,还真齐全:牙膏,牙刷,粉色牙膏杯,粉色蓝色毛巾两条,粉蓝色大盆两个,还有一套有标牌的粉色内衣裤,外加一条粉色衬衣和黑裤子。
蔷薇哂笑,这审美,真是绝了。
不愧是乡下直男。
聊胜于无,她还是很感激他的细心。
洗澡间和厕所,就在厨房的隔壁,都是沿着高大的后院墙搭建而成。有大门,有蹲坑,还有一个倒扣的大铝制桶,热水倒进桶里,慢慢往朝下的小口流,便是一个简易热水器。
端着两个大盆,她去厨房找热水。
正好听见王媛和翔妈在聊天。
“那姐姐是旅游过来探亲的吗?她和翔哥是什么关系?昨晚我看翔哥去超市给她买东西了。”
“不知,到了咱家就是客,阿翔说让我多给她做点好吃的,心情好。”
“所以关了两只鸡,等会宰?翔妈,一只鸡可以卖五十块呢,再说现在翔哥受伤,也要补身子,您就用一只熬汤,翔哥是病人,肯定要多吃一点的。”
“那不成,都要补,姑娘家更要喝鸡汤。”
“唉,死脑筋,一家都是。”
蔷薇不想再多听,大咧咧进去。
王媛见她进来,有些尴尬地埋头,继续往灶膛里添柴。
有煤炉,可是煤炭要钱买,所以,壤驷家还是烧大灶。
毕竟柴火不要钱,不远处的山上,到处都是。
只要人勤快,便行。
蔷薇以前陪人出去应酬时,在郊区的农家饭菜馆也见过,她并不觉得奇怪。
前灶烧饭菜,后灶烧水。
格局基本差不多。
果然,翔妈利索地给她把两个盆里倒满热水后,又帮她倒进大铝桶勾兑好,才出来。
第一次,享受这样比较原始的沐浴方式,蔷薇不敢多耽搁,怕没水尴尬。
等匆匆洗完头身一瞧,桶里还剩一半。
她便知道下次的时间,可以稍微长一些。
拿掉用塑料袋包住的脚踝,她开始擦身,又穿上那让她嫌弃的粉色内衣,尺码倒还意外的合适,除了不太柔软之外。
等她麻利地在后院把衣裳洗完晒起,翔妈的粥,也已经熬好。
王媛始终都没和蔷薇说上一句话。
蔷薇也没去主动搭理,作为客人,还是要有些矜持的。
更何况,她那嫉妒的小眼神,让蔷薇只觉得可笑。
吃饭时,翔妈给她端了一大碗粥,一个咸鸭蛋,还有一块香喷喷的玉米饼。
不错,看着就有食欲。
没想到翔妈做饭手艺,还真不差。
蔷薇急忙吃完,翔妈已经将打包好的保温桶给她。
她就等侯军浇完菜地来,带她去医院。
充完电的手机,蔷薇打开。
一长串的未接电话,许多条未读短信。
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她全部设置为删除。
一个本地号码未接,并不显眼地夹杂在中间。
她按了回去。
只有那位穿着规整的韩警官。
韩志斌大概还在睡觉中,接电话的声音都是瓮瓮的,带着含糊音和尾音,让他冷硬的形象,在蔷薇那大大打了折扣。
说完正事,韩志斌又说了一些恭维话。
显然,他已经查过,她那名片上的响亮的名头,都不是虚的。
只是现在虎落平阳罢了。
最后,蔷薇很有意境地说了句,“我暂时不得志,现在沦落到贵地,还劳烦韩队多多帮助才好。”
韩志斌连声道好说好说。
等到挂完电话,蔷薇朝正在前院来衔鸡毛的翔妈又看了几眼。
还只有四十一岁,看起来却像六十多岁。
这一辈子,也是够苦的。
家里无近亲,除了海平市有位大伯,却从没来往。
壤驷家的人口单薄,却命运多舛,壤驷翔是他妈被他爸买来的媳妇,至于娘家在哪,到现在都没查到。
好在夫妻还算和睦,只是因为家底太穷,阿翔的爸爸才会去采石场打工。
这么些年,便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蔷薇觉得心里有点堵,她怜悯翔妈,也怜惜坎坷中长大的阿翔。
迥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却又有相似之处。
她能感同身受。
侯军来了,一身泥水,穿了双深蓝色塑料拖鞋。
蔷薇压制心情,拿上保温桶和翔妈给儿子带的其他东西,一并上了摩托。
医院里并不繁忙,蔷薇在偌大的就诊大厅,也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三五个病人和家属。
走过墙侧后,便是手术室和急救区。
到达病房,并没见到壤驷翔。
找护士一问才知道,病情稳定,已经转到后楼的住院部102房。
壤驷翔正睡着,蔷薇也没喊,只是打算去找主治大夫问问情况。还没出病房门,他醒了。
见她安然无恙地往病房外走,壤驷翔才眼角,泛起丝丝笑意,双眼皮的褶,显得更深了。
侯军看他喝粥,也说起和蔷薇谈论的话题。
壤驷翔面无异常,只是轻唔一声,并没说什么,大口大口的吃。
他不能一直在医院里,他得要赶紧好起来。
他刚喝完粥,蔷薇便回来了。
侯军搬了把椅子,三个人便在病床边聊了起来。
“韩队今天给我打电话了,那撞你摩托车的人已经找到,至于那位捅刀的,因为那个地段太黑,警察还在甄别,估计要不多多久,就能水落石出。”
见他盯她瞧,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蔷薇继续道,“我和韩队打过招呼,如若可能,尽可能多的要补偿。有些事情····警察的一句话的语气,可以决定很多。你应该懂的。”
侯军微楞后,压低声音,“那韩队会帮忙吗?蔷薇姐?”
“人际关系,是相处出来的,我等会去趟派出所。”
壤驷翔没做声,低下头来,扯起薄薄被单的一角,轻轻摩挲。
侯军有事,蔷薇让他先走,说是让他晚饭时,到家去把翔妈炖好的鸡汤拿来。
她现在便留在医院陪他。
侯军前脚走,王媛后脚便到。
让蔷薇想在隔壁的空病床上躺着睡个午觉的心思,都给整没了。
她不想探听他们说话,只好到住院部的小花园走走,顺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没出房门,壤驷翔便在身后喊,“你别走远,太晒,早点回来睡一觉。”
提起的脚步微滞,蔷薇胡乱点头,还是出了病房。
她知道,他是对她不放心,怕她再去做傻事。
这屁孩,病成这样还记得,真···不好说他。
那张她故意掏出来的名片,显然在韩志斌,起到了作用。
蔷薇很是满意自己昨晚的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这个小动作。
虽然现在是一无所有,可真要做些事,以前的荣耀,还是能撑起些胆气来。
抿唇偷笑间,已经走到小花园的葡萄架下。
斑驳的光,在她切割成无数道阴影,银白间,她微翕眼,仰头望。
葡萄串还是绿色的,也很小,一瞧便酸水直冒。
这世间的美好,她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无论怎样,得要让壤驷翔的事情,有个完美的结局才行。
有护士在花园长椅上看手机,惬意和忙碌,有时也能并行。
只要你有心。
蔷薇吹了会风,开始回转,往病房去。
那小姑娘,也不知道会和心上人说些什么。
难道还会抱怨,今天翔妈多宰的一只鸡么?
格局小,也就只能考虑到这了。
蔷薇轻哧,差点吐出一点口水来。
哎,都是葡萄串的酸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