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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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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水,两个茶叶蛋垫底,总算舒服了些。
她坐在店家的小马扎上,再次想起昨晚没吃成的五串羊肉串。
本来是要去海边转一转的她,立刻改了主意,扭头朝两只眼睛死盯游戏机的男人问,“老板,你们这最热闹的是哪里?”
“海滨大道啊,什么都有,只要你有钱。”
男人憨笑,并没抬头,手指依然在游戏机上乱摁。
只要到新地方,蔷薇不会去坐公交或者挤地铁。
她习惯打车,简单便捷方便。
所以,她还没驾照,也不会开车。
一辆蓝色的士停下,蔷薇拢了拢风衣的衣角,钻了进去。
报出地址后,便不再开口。
腥甜的风儿在初夏的天,持续吹来,依稀间,还能闻到各种各样不同的花香。
换了地方,心情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小卖部老板确实没说错,海滨大道不仅有宽敞的八车道,还有远处的大海,椰树,近处楼群林立的商厦和店铺。
望着在太阳光反射的玻璃幕墙,蔷薇有了另外的主意:今晚就住这。
好好感受一把属于这个城市的现代气息。
这里的主要商厦有两家,其中有一家,还她的城市,还是她风光时,经常去逛的中外合资百货商场。
一双皮鞋上万,一套内衣上千的那种。
身上穿的,倒还都是,只是,可惜,时过境迁,她现在全都买不起。
跟随刺拉拉润滑不到位的顾客手扶电梯上去,她避开了那间金钱堆积的商厦。
在透明的三边指引牌下,寻找烧烤店。
韩式烤肉,她总算找到一家。
b区三楼。
她依然嘴馋那没吃上的五串羊肉串。
不是周末,人流不算多,甚至那韩式烧烤的门口,摆出的长长候餐椅上,不见一个人。
说着温柔如水,蹩脚的韩语,穿着不合适的韩服,摆出不达眼底的笑意,蔷薇轻笑,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比起她们,更加的寒酸。
自己,也许是最后一次进入这样的餐厅吃饭了。
收起喟叹,她迈步进去。
被服务员安置在一处靠近厨房门口的小餐台前。
后厨强大的油烟机轰鸣声,厨房门口不断走动着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人员,还有那奇奇怪怪的各式味道,让她这最后一次的进餐体验,差到极点。
环顾一圈,空位不少,蔷薇微微抬起的屁股,在一个身影的出现中,最终还是坐回原处。
他手上拿着一匝厚厚的送货单,那单据,因为他用力过大,已经被屈了两截。
从手指粗的缝隙看去,两筐还在滴水的生菜,即便是最外面的叶子,都泛着翠绿的青。
实在是新鲜。
蔷薇单手托腮,翘起的二郎腿在桌下轻轻摇晃,颇有意味的,这男人,还真是奇怪,哪哪都能遇上。
男人眼光瞥了过来,怔楞之间停住,朝她莞尔点头。
显然,他也发现并认出了她。
她招了招手。
男人过来,狭长的双眼皮下,是一双深邃的眼。
不大,却也有神。
“你还送菜?”拿起茶盏,轻啜一口,蔷薇从下往上睨他。
以往的优越感,自然而生。
“不是····替人办事。他家里人突然病了。”单据捏出无数的褶皱,他放在桌上,慢慢抻开。
“送这么多货啊?这生意看来还能赚。”凑过来,两人几乎挨在一块。
他觑了她一眼,悄悄挪了挪脚步,“只要有手,就能赚钱。”头没抬,仍然在用粗大的手指,捋开那薄薄的送货单。
“所以,····你干了好几件事。”是陈叙,不是疑问。
男人手指停下,单据总算展开了些,他点头。
蔷薇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你这要等人来验货收货,要不要喝点茶?”
男人没应,身躯却开始慢慢站的笔直。
显然是不想接受她的善意。
蔷薇轻哂,没在继续说。
转头望向落地玻璃的外面。
可惜,太阳正晒,除了一片银白晃眼的光,什么都没瞧见。
“我走了,你慢点吃。”
宽肩窄腰,身材倒是不错。
如果不穿这身屎黄色的汗衫和一点都不出彩的黑色裤子就更完美。
当蔷薇的第二杯大麦茶下肚,烤肉炉子总算被打开,随之,大盘的羊肉卷、牛肉卷和蘸料被送上。
等到服务员摆完,蔷薇再抬头,两筐生菜不见,男人已经走了。
盼望的,和得到的,总会有偏差。
五串没吃上的羊肉串,始终是她味蕾里的白月光。
即便现在是,肚胀腰圆。
出得门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按照她的计划,现在就该朝着那海边而去。
那里,才是她最想要的归宿。
十年前在那里奋起,十年后从那里结束。
生命就是一个圆。
有人规整平滑的圆,有人停笔歪斜的圆。
她的人生,便是后者。
海平市海滨浴场外,有处礁石众多的区域。
一般来游玩的,都不太愿意到这来。
因为礁石多,海浪大,又处在下游口,被浪打来的垃圾多。
游客们嫌脏,还没什么风景看。
而那里,恰好是蔷薇向往的地方。
她心如止水,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更没有五味杂陈的心事。
只有一条:要在那入水,扑进大海的怀抱。
夏天的海风,肆意吹拂。
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浪,像一张张巨兽的大口,旋即又退去,留下一泅泅还冒着热气的水。
她一点都不怕。
遗书,早就写好,和手机、身份证,放在一个防水的透明袋子,搁在手提包的最上面。
只要有人来,就能看见。
这个时间,应该是没什么人来,她没什么好害怕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切,在做决定之前,便已想好。
初恋的苦涩,让她的生命,在十年前,重新醒悟,焕发光彩。
事业的失败,让她的生命,在十年后,沉沦无望,不再有梦。
去吧,所有都是虚空一场。
为了完整,蔷薇把脱下的皮鞋和手提包放在一起。
皮鞋是五千多买的,即便是旧鞋,穿起来也是很舒适的。
她希望有人不要嫌弃它。
手提包是三年前买的,也没用过几次,在她死后,有人还能背着她,也算是她的荣幸。
赤脚踩在礁石上,有些硬,有些滑。
她不由扶住坚硬的礁石,下到并不太深的海水里。
这一处地方,她知道,只要走上十米,前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海域。
十年前,她便试过。
海浪打来,风衣下摆湿了。
又一个海浪打来,棕灰色的胸衣湿了。
再一个海浪打来,头脸全都被海水扑了上来。
只要再有一个海浪来,她便和这浩瀚的深蓝,融为一体。
身后好像有人在喊,她把那声音视为孟婆在召唤。
声嘶力竭的喊叫,依然在继续。
她置若罔闻,依然往前缓缓而去。
即便脚下已经不能踩到底。
猝然,手臂过来,直接薅住她的脖颈往后拽。
她开始挣扎,大声叱喝,“别管我,求求你,别管我····”
海浪总算来了,她张开的嘴,被狠狠灌满。
咸腥间,她大口咳嗽,大口喘气。
双腿被拖着连连倒退,好像海底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磨破了她的脚后跟。
她全然不知道疼。
只能不断地反抗,手肘往后顶,试图推开对方的擎纣。
可惜,力气太小,对方的手臂,像铁钳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身躯被野蛮地推倒在一处礁石上。
被太阳晒过,被海浪拍过的礁石,依然残存着些许滚烫。
这反倒让她感觉舒服。
掀开耷拉的头发,她炙炙的眼神,几乎要烧掉对方。
在须臾间,她瞬地低敛了眼眸。
是他。
屎黄色汗衫,黑色长裤,全都贴紧他的身子。
宽肩窄腰,越发的明显。
“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寻死?中午还在大餐馆吃吃喝喝的,还不到晚饭,就要寻死?有你这样的吗?”
“个人有个人的自由,你管的也太宽了些,还是擦 你的皮鞋去吧。”
男人依然不断地喘气,可幅度依旧,显然丝毫没被她这句话给激怒。
“我一个擦皮鞋的都不死,你倒想死?有这样的吗?”男人掀起湿漉漉的汗衫,把脸上擦了擦。
蔷薇抬头间,正好看到他肚子上已经成型的六块腹肌,还有那黑色的一条粗毛,隐入他露出的红色内裤边里。
她垂下头来,一脸死寂。
直到他拿起防水袋里的身份证瞧了眼,“蔷薇,28岁。比我还大三岁。”男人把手提包塞到她怀里。
“你先跟我上岸去,那有卖衣裳的,我跟你先买身裙子将就穿。”看了眼她的黑色半高跟皮鞋,“这海边,你穿这鞋不方便,我给你也买双拖鞋来。”
蔷薇没理他,眼睛依然直勾勾望向海面。
男人叉腰,在原地像磨一般,转了一圈。
然后半勾腰,将她打横抱起,顺手将手提袋和鞋子一把提在手上,走出礁石,上了海岸。
蔷薇左右摆动,试图离开他的禁锢。
哪知他将她抱的更紧,甚至,她的脖颈已经擦上他的,都没放松一分。
游客纷纷围拢而来。他依然故我,走出人群,朝着游客服务区,快速而去。
有保安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他瞧了她脖颈一眼,“两人吵架,她掉水里了,我买身裙子给她先换上。”
蔷薇浅怔,他并没直接说她是自杀的,显然,是在给自己留脸面。
服务区里服装柜台,三处圈起来,留了个入口,有两名营业员把手。
他将她送到里面才放下,冷冷地,“选一身,我去帮你买拖鞋,穿多少码?”
蔷薇没应声,也没移动脚步。
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和他对峙。
男人不白,皮肤却也不粗糙,起码,没见一个痘印或者斑点。
“算了,我来选。”男人在那仅有的三排货架上,转了一圈,找出件浅粉色底色,上面有一串串紫色葡萄的绵绸裙。
裙子很长,挂在他手臂上,挽了两个结。
“里面是试衣间,去换,把手提包提上,这么多重要的东西,可不能丢。”
不由分说,手掌直接在她背后,将她往那试衣间里推。
扯上宽大的蓝色布帘,有声音传来,“别想再去,我会让服务员看着,等我回。”
冷硬有力,一点都不见昨晚烤肉串时的嗫嚅懦弱。
蔷薇在椅凳下坐着,望着穿衣镜里的脸,苍白中的无奈,有些陌生。
好像不是她。
她就那么怔怔定住瞧。
直到服务员不标准的普通话想起,“小姐,你老公问你换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