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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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只纸飞机》
文/沈逢春
2022.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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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仁医院是江城一所精神病医院，已经有不少年的建院历史。坐落于江城南郊，环境清幽。
从江城分院建成的第一年，便陆续有病人住了进来，有的人进来，有的人出去，但是总归还是进来的比出去的多。
精神病医院什么类型的病人都有。
最特殊的，大概就是五楼的那个编号为521的病人。
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裴聿手中拿着这个他入职后接手的第一个病人的资料，一边走着，一边听着身边同事说着话——
“这个小姑娘，年纪也不大，特别折磨人。”
“我是她的上上个主管医生。”
“你是不知道，她不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行为学上来看，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和别人一样，只是有些沉默寡言。但是从病理学上来看，经过检查，她确实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事儿特多，特麻烦。”
“你说咱是医生，病人怎么麻烦都能接受，但是这个换医生是人家那小姑娘提出来的。”
“这都来来回回换了多少个了。”
“你刚入职，院长看着你好说话，把她分给了你。”
“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没用，你等见到她你就知道了。”
打开走廊楼梯处的铁质的栏杆门，推开门，两个人走了进去。
裴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翻看着手中拿到的资料，一页接着一页。
越往下翻，眉头皱得越紧。
“前面尽头拐角处的那间就是她的病房，你去看看吧。”
越往前面走，越安静，就好像是心脏被什么揪着一样，胸口闷闷的，隐隐约约泛着疼。
四四方方的房间里，病人被关在里面，像是困住的幼兽。
这里的病房的门上都有很大的透明玻璃窗，站在窗外面，可以清楚地看见病房里面的病人的情况，以便来往的医护人员随时监控病人的动态。
推开那扇木制房门，裴聿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很整洁，陈设物品少之又少，几乎是什么都没有，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桌子。
裴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女孩儿——
一身纯白的长裙，背对着他坐着，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地自然垂下。
纯白的长裙，黑色的长发，这让裴聿下意识地想起了一个人。
随着他进来的动作，随着发出的声音，坐在窗边的女孩儿察觉到，转过头。
在这一刻，裴聿看见了她的眼睛——
平淡，死寂，几乎是像死水一般的平静。
她的皮肤很白很白，苍白到看不见一丝的血色，她的眼睛很大，很好看，但是眼神中却丧失了所有的色彩，一片灰寂。
“来了。”她缓缓地张嘴，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是连说话都费劲儿一般的，淡淡地说出了这么两个字。
字里行间满是熟悉，像是早已经料到他会来似的，但是又像是他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裴聿是确定的，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认识这么一个人。
毕竟是精神病医院的患者。所以裴聿对于她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没有存太大的疑惑。
视线转移到她的手上，她的手很白，很细，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是瘦骨嶙峋的程度。她的手中虚握着一只纸飞机。
是一只白色的纸飞机。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裴聿看着她手中的纸飞机的视线，又或者是注意到了，但是根本就不在意。
女孩儿转过头，看向窗外，视线飘忽不定，似乎是没有任何落处。
窗户上都安装着栏杆，防止病人跳楼。所以裴聿并不担心她的生命安全。
她的手腕很细，手臂也很细，所以轻而易举地就能就穿过栏杆间的间隙，将手中的纸飞机扔了出去。
那只纸飞机随着风飘啊飘啊，最后落在地面上。
随后楼下便传来一道女声，声音很大——
“颜宁！你又乱扔东西！”
裴聿听出来了，这是医院楼下的清洁工阿姨的声音。看样子，她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像是完成了一件每日的任务一样，颜宁扶着栏杆，缓缓地，从窗边下来，走到床边坐下。
这个时候裴聿才注意到，她的床边有个小桌子，桌子上放了几只纸飞机，就只是随意放在桌子上。
医院是不会允许病人病房里有任何的对生命造成威胁的东西，所以她没有容器来装这些她折的纸飞机，只是随便放在桌子上。
她没有看他，只是又拿起了从护士那边要来的五彩纸，开始继续折飞机。
动作熟练，很快便折成了一只。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她折纸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片刻，她抬头看他——
“你是来给我送药的吗？”
没等裴聿回答，继续说道：“我吃药了哦。”
低头继续折，“但是我没病。”
在精神病医院里面，任何一个病人都说自己没病。裴聿没有理会她说的话。
裴聿站着，看着低着头的颜宁。
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自己在进入病房之前看过的关于颜宁的资料——
单亲家庭，父母在其五岁的时候离婚，她被法院判给父亲，母亲再婚。在她十二岁的时候父亲生病去世，她便一直跟着母亲生活。
十六岁那年，颜宁遭遇性侵，后来因为受到刺激，出门遭遇了车祸。后来抢救回来之后精神方面便出现了问题。
在身体恢复之后便住进了康仁医院。
至今。
她今年二十岁。
正值最好的青春年华。
“今后我是你的主管医生。”
裴聿觉得颜宁和别的患者都不一样，确实是像是同事说的那样，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精神病患者。
说完这句话，颜宁手中折纸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去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
“裴聿，我叫裴聿。”
不知是为什么，在颜宁听见了裴聿的名字之后，便一直看着他，眼神还是平静的，只是一直盯着他不放，像是在窥探着什么似的。
裴聿没有在意，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记住了她的这个行为，他并没有在病房里面久待，很快便出去了，替她关好了门，上了锁。
出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等待的同事。
见裴聿出来了，两个人一起朝着前面走。
一边走一边朝着裴聿说道：“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这小姑娘不好管。”
“我觉得她还挺听话的。”裴聿想着，刚刚在病房里，她好像是也没有什么反常的，像是很难处理的行为，不像是同事说的那样。
“听话？”
“就她一个人，就能把这一层搞得乌烟瘴气的。”
“她旁边几个病房的叔叔阿姨，特别听她的话，经常一起干坏事。”
裴聿笑了笑，没有说话。
同事看了裴聿一眼。
听说裴聿是国外医学院的高材生，怎么回国能到这种医院来工作？
“哎你应该呆不长时间吧。”
“你学历那么好，还是找个合适你的医院工作吧。”
“我觉得还挺好的。”裴聿觉得，这里的病人，思想是要比很多人都要单纯的，只是和别人不一样罢了。
“好？”
“我去相亲，人家听说我是精神病医院的医生，连多说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就好像是我在精神病医院呆久了，我也是精神病一样。”
“听说你还有个未婚妻，你未婚妻不介意你在这里工作？”
裴聿原本浅笑着的表情突然淡了下来。
他确实是有一个未婚妻，是家里人介绍的。
在国外的时候，包括回国之后，家里人给裴聿介绍了很多姑娘，相了很多次亲，每一次他都是抗拒的。但是有一次，相亲对象穿着的是一条纯白的长裙，留着一头黑色的长发。
不知道为什么，他妥协了。
对方是书香门第，和他家里关系还不错，两个人也到了应该成家的年纪了，便先定了下来。
“家里介绍的，还不知道以后什么样呢。”
同事忍不住多看了裴聿一眼。
长得这么帅的男人还需要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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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成为了颜宁的医生，她以后的所有事项都是需要裴聿负责的。
每天早晨的时候去查房，每天叮嘱着她吃药，看着她将药吃完。
她也很听话，他说什么，她都照做了。特别听管教，和同事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
裴聿有一个工作日记。
记录工作方面的相关事项，同时也会记录他唯一负责的病人，颜宁的一举一动，以及任何的不正常的方面。
颜宁喜欢问问题。
“裴医生，你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
“哦。”
“裴医生，你觉得怎样才能忘记一些事情。”
“不知道。”
“哦。”
“裴医生，你知道天上的鸟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
“裴医生，自由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
“裴医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纸飞机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人教给我折的，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是谁？”
“不告诉你。”
颜宁不大怎么喜欢与别人相处。
医院几乎每天都会让病人走出病房，在活动室里活动。
每每这个时候，颜宁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面，和颜宁接触最多的，就是隔壁病房的几个叔叔阿姨。
“宁宁，今天我们玩什么？”
“林姨想玩什么？”
“上次那个。”
“不行，你看后面站着的那个人，他是管着我的医生，他可凶了，我不敢。”
“我替你揍他！”
“你揍了他我就没有彩色纸玩了。”
“那好吧。”
“人们出生，绝望地相爱，迅速地暴死，暴死的事例俯拾皆是。生活给他们带来的痛苦越多，他们也就越渴望活着。”
裴聿在医院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见过无数次病人情绪失控，撕心裂肺的场面。有些控制不住的，还会注射镇定剂，让他们平静下来。
其实精神病患者本身的思维比很多的正常人都是清晰且认知准确的，但是也恰恰是因为太清晰了。
有的时候像是一个哲学家，有的时候又会情绪失常。
但是颜宁好像不会，她好像一直很平静，死寂一般的平静，就好像是随时都可能会离去，像风，像云，像雾。
她很少情绪失控，只是经常会问很多很多的问题。
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她好像是不需要任何的答案，好像是她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想要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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