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莺》怪鸟栖

7、第七章

　　两分钟前。
　　宋莺丢完垃圾，匆忙往公司楼里赶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宋莺姐？”

　　宋莺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是同部门的实习生梁河。
　　她停下脚步，礼貌地点一点头：“早上好。”

　　梁河在宋莺公司实习已有三月，他性格好，长得也十分养眼，在公司里颇受欢迎。

　　“真是你啊宋莺姐。”梁河笑起来，唇角有两个显眼的梨涡。
　　“第一次见你来这么晚，我都以为是我认错人了。”

　　宋莺：“不小心起晚了。”
　　“原来是这样，”梁河恍然大悟，“没关系，谁都有睡过头的时候，更何况宋莺姐你这还是第一次呢。”

　　“话说回来。”梁河往黑色轿车的方向望了一眼，轻松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
　　“宋莺姐，那位是你...男朋友吗？”

　　宋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陆观阳的车依旧停在原地。
　　她稍微有一点近视，只能依稀看见陆观阳乌黑的发和冷白的肤。

　　他也在看他们这边。

　　鬼使神差的，宋莺想起了昨晚陆观阳站在她身后，目送她走进家门的场景。
　　她莫名笑了下，却没什么笑意：“当然不是，是我隔壁一个邻居。”

　　要说是男朋友也行，只不过得在前面加个“前”字。

　　梁河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说。
　　“那你这邻居挺热心的，大早上的还送你来上班。”

　　宋莺没再解释，也完全没有对梁河解释的必要：“进去吧，打卡快截止了。”
　　梁河点点头：“好嘞。”

　　打完卡，梁河仍亦步亦趋跟在宋莺身边。
　　“对了，宋莺姐你起晚了，肯定还没吃早饭吧，要不我下楼给你买几根油条上来？”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没睡饱的感觉太差，光是听到“油条”二字，宋莺就忍不住犯腻，皱了下眉心。
　　“我先整理资料了，待会儿还要拿去给刘姐看。”

　　刘姐刘梅是他们这个部门的主管，典型的女强人，精明强干，一丝不苟，对手下人要求也十分严格。
　　一个部门里十个人，目前也只有每次都出色完成任务的宋莺和两位老前辈还没有挨过她的骂。

　　梁河一愣，很快又笑开：“行，那我也回工位上工作去了。”

　　他前脚刚走，坐在宋莺旁边的同事舒琴便凑了过来，低声，八卦之意尽显。
　　“小宋，你俩怎么一起来的，有情况啊这是？”

　　“在楼下凑巧碰见的，”宋莺顿了顿，不解地问，“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舒琴语气夸张，“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梁河对你有意思啊。”

　　宋莺轻蹙起眉：“梁河？”

　　“是啊。”舒琴眨眨眼睛。
　　“咱部门的人除了刘姐和徐姐外可都看出来了，梁河他之前又是请你喝奶茶又是帮你送资料的，刚刚还说要帮你买早餐呢。”

　　宋莺回想了遍舒琴罗列的这些证据，一条条纠正。
　　“奶茶他请的是部门里所有人，不单单是我；资料他也要交，顺便而已，而且他把你的也一起拿了；至于早餐——”

　　她看向舒琴，认真地说。
　　“舒琴姐，如果你起晚了没吃上早餐，在我工作轻松的前提下，我也会下楼帮你买的。”

　　“但他分给你的那杯奶茶可是所有奶茶里最贵的，那小料加的那么足，我的资料就是被他顺带的，沾了你的光而已。”

　　舒琴说到最后，拍拍宋莺的肩膀：“好小宋，就冲你这句话，姐以后肯定也帮你买早餐。”
　　宋莺失笑，没再继续跟舒琴辩论。

　　舒琴却不想就这么草草终结话题。
　　“你不信我也没关系。不过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梁河他真对你有意思，你想不想跟他试试啊？”

　　宋莺闻言一怔，须臾，平静地摇了摇头：“不了。”

　　“为什么啊？”舒琴觉得可惜。
　　“梁河他长得帅，家里又有钱，一看就是会疼人的那种类型。你是不知道，咱们公司有好几个姑娘都对这阳光小奶狗有意思呢，可惜人家就看上你了。”

　　舒琴说完，很快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连忙纠正。
　　“小宋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说老实话，你是我活这么多年以来见到过长得最好看最漂亮的女孩子了，我要是个男的，我肯定也追你。”

　　毫不夸张地说，舒琴是真没见过比宋莺长得还要好看的人。

　　五官出众，皮肤瓷白，不用化妆就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简直比荧幕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宋莺还是典型的狗狗眼，眼尾微微下垂，一眼看过去楚楚可怜，偏偏她鼻翼左侧生着颗明艳的红痣，看起来妩媚又多情。

　　宋莺用鲨鱼夹将长发盘起，笑：“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我怎么就夸张了？”舒琴双手托住下巴，感叹道。
　　“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我妈就不用担心我嫁不出去，一周让我去相次亲了。”

　　宋莺上下打量舒琴两眼，满眼真诚：“舒琴姐，你长得很好看的，我觉得阿姨的担心是多余的。”

　　“真的？”对于舒琴来说，漂亮姑娘的赞美比别的任何都要受用，当即就乐开了花。
　　“不过你还没说呢，为什么不想跟梁河试试啊？合不合适处了之后才知道呀。”

　　宋莺垂下眼帘，从文件夹里拿出需要录入整理的资料，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我就是...不想跟人试试。”

　　“试试”两个字让她想到了她向陆观阳表白那天。

　　那天刚好出高考成绩，结果比宋莺自己预测的分数还高，上宋莺的目标院校绰绰有余。
　　宋爸爸高兴地做了好多菜，将段旭则和于薇冉都请了来，给宋莺当了两年数学家教的陆观阳也没有落下。

　　吃完晚饭，段旭则和于薇冉非要在某1v1对抗游戏里一决胜负。
　　陆观阳则陪着宋莺在她的两所目标院校里挑选衡量。

　　一所就在怀南市，另一所则远在对角线处。
　　就在宋莺一条条罗列两所院校利弊时，陆观阳突然叫她摊开手，往她手心上放了样东西。

　　宋莺一眼认出这是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手链，顿时懵住了：“观阳哥，这是？”
　　陆观阳嗓音温温：“送给小夜莺的毕业礼物。”

　　宋莺怔愣，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想法就是要把手链还给陆观阳。
　　“不行不行，这我不能要。”

　　“收下吧。”灯光下，陆观阳的面容尤为柔和，鸦羽般的长睫微微敛着。
　　“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戴肯定会很好看。”

　　“再说了。”陆观阳双手反撑在书桌边上，徐徐微笑着。
　　“你要是不要，我还能送给谁去？总不能早早给未来女朋友留着吧，这样也不好。”

　　兴许是“未来女朋友”这几个字眼刺中了宋莺的心脏。
　　也有可能是一旦选择对角线的那一所学校，她再见到陆观阳的次数就会变得寥寥无几。

　　总之，在那个瞬间，宋莺突然就很想将自己藏了快三年的少女心事告诉给陆观阳。

　　反正要是成了皆大欢喜，被拒绝了，她就去对角线的学校，从此安安心心地当陆观阳的妹妹。
　　她也真的就这样做了。

　　宋莺将手链攥在手心里，艰涩开口。
　　“那，观阳哥有想过要谈恋爱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陆观阳微怔，几秒后，轻声。
　　“那得看是和谁。”

　　“...那，如果是跟我呢？”宋莺咬了咬下唇，鼓起毕生勇气仰头和陆观阳对视。
　　“观阳哥，有想过跟我试试吗？”

　　最艰难的话说出了口，剩下的就要容易许多：“观阳哥，你先别说话，别着急拒绝我。”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知道观阳哥你喜欢黑色；喜欢猫；不挑食，什么都吃，厨艺还超级好；吃火锅只吃清汤，香油里只加蚝油和蒜末；不喝碳酸饮料；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体育也超好；喜欢雪，喜欢海；我也知道你胃不好......”

　　“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养只猫，去东北看雪，去海滨城市旅游，甚至可以在那两个地方买套房子，我还可以陪你去晨跑，还有，要是你胃病又发作了，再远再晚我都会来照顾你的——”

　　宋莺越说语速越快，说到最后，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我还知道好多好多跟你有关的事，我不是心血来潮问你这个问题的。”

　　她声音里的颤止都止不住：“所以，观阳哥，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蚂蚁在热锅上蒸煮，连细针都不愿打破此时的静谧。

　　陆观阳听完，一言不发地垂着眸子，看着宋莺的脸色逐渐由通红变为苍白，眼底的希望一点点熄灭，终于开了口。
　　“小夜莺，我没想跟你试试。”

　　宋莺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水光涌现，好不可怜。

　　见状，陆观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倾身温柔拭去宋莺眼角溢出的泪珠：“怎么不听完就开始哭了？”
　　他抬起手，耐心安抚着宋莺因哽咽而起伏不停的背。

　　“我也知道你喜欢紫色和红色；也喜欢猫；挑食得很，最不爱吃的是折耳根和香菜，肉倒是来者不拒，厨艺仅限于泡面；很能吃辣，吃火锅的时候永远只吃红锅里的东西；最爱喝碳酸饮料和奶茶；喜欢玩模拟经营类游戏；八百米能要你半条命；除了雪和海以外，还喜欢花、一切具有仪式感的东西。”

　　“可以一起养猫，可以一起去看雪看海，但是买房这种事不用你操心，也不用迁就我锻炼，不用照顾我，我会照顾好你，以及我自己。”

　　迎着宋莺错愕至极的目光，陆观阳将她轻轻拥进怀里，低声。
　　“我也知道很多和你有关的事，也的确没打算跟你试试。”

　　“小夜莺，我想和你认真在一起。”

　　在那一刻，宋莺听着耳边陆观阳铿锵有力的心跳，与她的重合在一起，像是有烟花在耳畔处怦然绽开，洋洋洒洒地坠落于漫天星辰。
　　少女心事成真。

　　只可惜，“想”和“现实”的差距犹如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认真在一起了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在一起。

　　... ...

　　瞧出宋莺不欲多说的表情，舒琴意识到什么，及时住了嘴。
　　为了活跃气氛，她“哎呀”一声：“对了小宋，你能借我下镜子吗？我的忘在家里了。”

　　“我找找。”宋莺的随身镜一直放在手包里，闻言，手习惯性地往平时放手包的置物格里探，不料摸了个空。
　　宋莺一愣，诧异地弯腰去看，只见置物格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她的手包。

　　她茫然地眨眨眼睛，蓦地回想起来，她在陆观阳车上吃早饭的时候，顺手将手包放进了副驾驶的车门储物格里。
　　下车的时候走得急，估计是忘记带走了。

　　察觉到宋莺的反应不太对，舒琴问：“怎么了？”
　　宋莺：“抱歉啊舒琴姐，我也没带。”

　　“没事没事，没有就算了。”舒琴本来就不是非要用镜子不可，安慰她道。
　　“我待会儿问问小柳去。”

　　宋莺应一声“好”，无端开始头疼。
　　难得失眠，她的精神状态不佳，也不确定她的手包是真落在了陆观阳那里，还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

　　宋莺拿出手机，想要给陆观阳打个电话确认。
　　不带停顿地将那一串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输入后，指尖却悬停在拨打键上，倏地顿住了。

　　正如她先前想的那样，这么多年过去，陆观阳的电话号码说不定早就变了。
　　就算没变，她这一个电话拨过去，不就变相证明她还没忘掉陆观阳的号码，难保陆观阳不会另作他想。

　　宋莺轻掐手心，犹豫须臾，又一声不吭地将那串电话号码一个一个删去。

　　一个手包而已。
　　虽然里面装有很重要的东西，但陆观阳不是那种会不经主人允许便乱翻他人东西的人，等回家后再去隔壁问他也不迟。

　　然而就在此时，握在手心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宋莺低头一看，刚刚被她删去的那串号码又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方。

　　——是陆观阳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