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天下)九转心丹[绝风]》语异

4、肆

　　在人还觉得一切都没超出控制之前，他们往往已经开始让事情走向不可控制的地步了。
　　聂风还留在那个房间里，四月的空气里带着万物生机勃勃的气息，门外是宽敞的庭院，如果他愿意的话，大概可以在庭院里到处走走。
　　不过他现在还是比较愿意停留在房间里。
　　不为别的，只是心中有种半强制似的潜意识告诉他，那个掌握了他的行动以及痛苦的男人要他等在这里，他就必须停留在这里。
　　聂风微微眯起血色眸子，单纯的、干净的、毫无意识的，却带着一种纯粹的杀戮气息。
　　他已经听到那个男人的脚步声朝着这个房间逼近，对方的行迹对于旁人来说难以察觉，但他却是因为感觉极度敏锐而提前察觉到的。
　　聂风在入魔之前虽然因为从小修炼冰心诀的缘故，比其他人，或者说比绝大多数高手更加能够察觉周围环境的变化。
　　这大约也是入魔之后的好处，也即，将自身能力提升至更高的境界。

　　绝心穿过空荡荡的走廊，风铃的声音从檐牙下传来，木质的廊道里他的脚步声几不可闻。
　　有些事情是不能从常理来推断的，比如说从中原传回来的消息中，绝大多数武林人士并不关心有谁因为抵抗外敌而身陷敌手，何况在这样看上去什么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
　　但是步惊云几人似乎并未放弃。
　　好在他们也没想到聂风已经被带到隔海相望的东瀛来了。他想着，心情莫名舒畅起来。
　　踏进房间就发现躲在阴暗角落里蜷缩着的人，两团莹莹的火焰，暗红与清冽，带着戒备和疑惑的望过来，散乱的长发披在身后，黑色和服裹住修长身躯。
　　绝心知道，如果聂风此时骤然暴起击杀他这个刚刚踏进房间的人，那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他还没有做好反击的准备，而聂风已经静静潜伏在那里很久了。
　　但前提，当然是聂风还没有被迫服下九转心丹。
　　绝心心情极好，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盯着聂风，聂风露出戒备的表情，双手在地上扣起，看绝心似乎没有任何行动，慢慢也就放松了下来。
　　绝心知道聂风防备的意思减少，微微一笑，道：“跟我来。”说罢，不待聂风有什么反应，转身走出门去。
　　聂风在原地停着，绝心消失在门口之后，他突然感觉胸中有股力量支使着他跟上去，经过这些天的经历，他知道只有跟上去才是最明智的。
　　绝心在长廊上站定，感觉带着水湿的风气从背后吹来，知道聂风从后面跟上来了，一回头就见到聂风在他身后相隔半臂距离。
　　绝心伸手就要扣住聂风的手，聂风一惊，瞬间倒退三步远，脚几乎不沾地。
　　聂风轻功独步天下，轻易就脱出了绝心能触到他的范围。
　　绝心一怔，怒气涌上心头，脱口道：“过来！”
　　聂风双眼茫然的盯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生气，感觉到身体又有了疼痛的感觉，下意识的朝绝心走过去。
　　绝心拽住聂风的手，直接朝大院走。聂风跟在他后面，很不适应的挣了挣手，绝心手劲一重，聂风痛哼出声，正打算反抗，就感觉对方放松了力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穿过走廊，廊上风铃叮铃叮铃的响，风中传来淡甜的花香，天气晴朗无云。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长道曲折，道路两旁种着连绵不绝的樱树，穿过道路是前殿的大堂。
　　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边开边败的花瓣碎落下来，被四月的清风卷得四处乱飞，淡淡的红色在空气里弥漫，似乎带着鲜血的腥甜气息。
　　绝心停下步子，眼神变得冰冷，他放开了聂风的手，认真的看着道路两旁飞舞的花瓣，冷静的神色却让人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然凝重起来的气氛让聂风也变得不安起来，他看向绝心，疑惑与茫然。
　　“开的越盛的樱树下面，埋藏的尸骨越多。”绝心突然道，脸上浮出阴冷的笑容，他转过头去看着聂风。“不要这样看我，我带你来也只是心血来潮。”
　　聂风听着他的话，好像有点懂，又好像不懂。他扭头去看那些在旁边随风飞舞的花瓣，伸手去接，花瓣从指缝中漏出，翩翩然掉落在地。
　　“我的母亲就在这个地方埋着，但我不知道她葬在哪棵树下。”绝心目视着层层叠叠的樱树枝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聂风回头看他，魔气弥漫的眼睛里出现不解的神色，他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有些和从前不同，似乎……心里很沉重的那种感觉。
　　他下意识走近绝心，不知觉的，手就要覆上那双透着狠利、此刻却叫人难过的眼睛。
　　绝心伸手把聂风的腕子扣住，很用力，很自然的看到聂风皱起了眉头，令人意外的是聂风这个时候却没有把手抽回来的意思，只是很固执的一定要抚上绝心的脸。
　　纤长的冰凉指节触到绝心的脸颊，绝心的眼睛里缓和了冷色，变得柔和了一些。
　　“你在想什么？我不需要安慰，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我记忆不深，也就没有为她伤心的意思。”绝心停顿了一下，把聂风的手拉下来，“我想她也很幸运，没有看到父亲娶了颜盈，如果她活着看到你的母亲占据了我父亲的心，她会非常难过的。”
　　淡红的樱花在风中飘飞，狂乱的、缤纷的，在落地败烂之前用着最美丽的舞姿欢跃着。
　　聂风退后一步，抽开了手，绝心没有强留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比较有趣是吗？你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们的母亲都是在六岁的时候离开，想也该是死敌，可惜你现在被我用药所囚，你居然还不自知。”绝心感觉自己胸中情绪繁杂，眼前这个明明应该恨他的人却在安慰他。
　　从来没有人这样毫无恶意的靠近他，他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样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这个人处于懵懂无知的状态，他竟然会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
　　聂风突然跃起，黑色衣袂像鸟羽样振起飞跃，绝心眼前一晃，聂风再落回面前时，手中抱了大片的花瓣，淡红碎樱扑落落从指缝中向下坠。
　　他看着绝心，突然走前一步，将手中碎樱往前一递，竟是要送给他一般。
　　绝心垂下眼帘，握住聂风手腕，将他带入怀中。
　　“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就这样就可以了。”
　　聂风的下巴靠在绝心的肩窝上，墨色长发撒了绝心满肩，花瓣全部洒在地上，没有由来的安静。
　　破碎的樱花被风吹散，无数花瓣凄然的飘零而下。
　　仿佛只有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