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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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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晚会之后没几天,江潮收到了应潭的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去修手机。
她没有回复。
过于陈旧的衣物,过度坚守的自尊。
贫穷落魄与咳嗽一样难以掩藏,江潮都清楚地看在了眼里。
江潮没有想过让他出钱,她的性格不会去在意这些小事。更何况那天在海滩边跌倒,也有她自己过于慌张的缘故。
剪好的视频刚发出去就有了不错的反响,观看率和评论数量都十分可观。
涨粉的速度超过了许甘的预期,她兴致勃勃地说要举办庆功宴,又提议去上回听说的那一家舞厅。
“歇会儿吧小祖宗,”林斯敬抬手告饶,“这不刚折腾完么,我可没精神蹦迪了。”
“……好吧,那舞厅过一阵子再去,”许甘瘪了瘪嘴,扒着车窗,“记得给我带点儿好吃的回来。”
江潮那天晚上回来说要找个时间去商城修手机,林斯敬让她等等,他也刚好想买双新鞋。
视频剪完了,他终于腾出时间,坐进车里,调了调后视镜,才想起来问一嘴:“你手机怎么了?”
江潮回答:“屏幕摔坏了。”
“换屏啊?”林斯敬发动车辆,随口道:“那得等多久,买部新的得了。”
江潮不太在意:“也行。”
到了商城,她在柜台处买了新手机,又去咖啡店买咖啡。
林斯敬那边还没结束,江潮对店员说:“两杯拿铁,谢谢。”
商城三楼,应潭踏上下行的自动扶梯,视线往二楼随意一扫,忽地顿住。
将近年底,兴许是因为今年游客分外多,曲溪的商城破天荒地挂上了圣诞装饰。
她站在一棵圣诞树旁,侧颜被灯光映得清透,正抬着脑袋,似乎在看树上挂着的星星。
“那不是,你,你老板吗?”
越成功也看见了,伸手指了指,“应,应哥,要不要去打,打个招呼啊?”
应潭没说话。
他看了她几秒,黑瞳微垂,落向女孩儿手臂上挂着的购物袋。
袋上简洁的品牌图案明晃晃地映在眼底。
发出去的消息久久没有得到回复,答案似乎在此刻突然揭晓。
扶梯下行的速度太慢,迟迟没能抵达终点。
应潭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向她靠近,她抬头,说了些什么,眼眸弯了弯,把一杯咖啡递了过去。
拿铁。
他记得那种咖啡的名字。
那天在咖啡厅里的记忆回溯,她片刻的怔神、短暂的欲言又止,那时没有被放在心上的神态,忽然变得清晰无比。
他唇角牵起淡嘲弧度,低声喃喃,“原来……”
越成功听见了,茫然问:“原来什么?”
应潭仍未说话,越成功扭头看过去。
少年英俊面容笼着层暗色,本就漆黑的瞳孔透不进一点光亮。
扶梯抵达二楼,应潭直接转身,又踏上前往一楼的扶梯。
越成功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不是要去,去,手机店吗?”
应潭站在他前面一阶,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用不着了。”
从商城出来,他和越成功吃了顿饭,直径去了舞厅。
他上的是晚班,今天下午就到了。平日里和他交班的人挑起眉,神色古怪:“你小子,看不出来啊。”
应潭进了后头的员工休息室,随手脱了上衣,“什么?”
“装什么傻呢,还以为你清心寡欲的,平时美女搭讪都不理不睬,”那人跟到门口,嗤嗤地笑:“敢情是想钓条大鱼。”
他上下打量应潭,“不过你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应潭换上纯黑的制服衬衫,睨了男人一眼。
“打什么谜语?”他心中沉沉压着火,此刻分外不耐,抬手扯了扯衣领:“有话直说。”
“这么早来不就是为了桃桃姐吗?”
对方抱着臂,也不恼,“还跟我装。啧,你还真别说,你这款好像还挺对桃桃姐胃口,钓成功的可能性还挺高。”
“他们家也算是咱这儿的地头蛇了,要是哪天你能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拉咱一把。”
应潭皱起眉。
他把自己的衣服扔进储物柜里,转身从男人身边走了出去,丢下一句“少喝点”。
这家舞厅叫作舞厅,但其实性质更像是夜店,二楼还有单独的包厢。
没有八零九零的复古曲风,也没有慢悠悠跳交谊舞的中老年人。
炫彩灯光随着音乐有节奏地闪烁,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来消费的都是些年轻人,随着鼓点晃动,沉溺在迷醉的梦境里。
应潭刚来上班的时候一直拧着眉,耳朵被音乐震得生疼。
但他这种负责镇场子的,面冷一些反倒更唬人。还没来多久,就已经被人叫上“小应哥”了。
今天台上的DJ换了人,风格比先前更激烈燥热。兴许是有什么活动,来的客人更多,也更容易惹出事。
舞池里人挤人,这边和朋友一起来玩儿的女生被揩了油,那边有人说被偷了钱包。
一角微微骚动,应潭倚在墙边,偏头看了一眼,起身。
这儿是正规舞厅,不算乱。但这样的流氓小偷还是每周都能抓到几个。
有些人骂骂咧咧地不承认,有些则唯唯诺诺,涨红着脸狡辩。
这会儿闹事的就是前者,被朋友扯着,还抬着嗓门:“这周围都是人,不小心蹭一下又怎么了?”
“你那怎么能叫蹭一下?都快把我衣服扒掉了!”
“要是这么怕别人往你身上挤,你来什么舞厅啊,买个跳舞机在家里蹦跶得了。”
同行的保安小声说:“最烦遇到这种死缠烂打的了。”
“要我走?凭什么让我走,”那人还在嚷嚷,“我也是花了钱的,我就爱在这块儿站着。”
年轻女生还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人,被几个同伴围着,气得都快哭了。
有保安上去劝说,想要平息事态。那男人得寸进尺,梗着脖子说:“要我换个地儿,可以。”
“但这女的得给我道歉!”
“道歉,行,”应潭刚给人拿回钱包,拨开人群过去,冷淡道:“去警局里问问是谁给谁道歉。”
他人高,眉骨上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浅淡伤疤,低眼睨人时冷戾不驯。
对方欺软怕硬,显然犯了怂,又不想在朋友面前落了面子,眼神躲闪地咕咕哝哝。
“警局,去警局又怎么样?她张口就搁那儿胡咧咧冤枉人,我可什么都没干。”
应潭扯扯唇角,“抬抬头,你觉得我们这里没有监控?”
二楼过道,染着红色大波浪的女人倚着走廊栏杆,随意往下扫了一眼。
身侧经理察言观色,“白小姐还想下去玩吗?我跟DJ说一下。”
白鑫桃伸手指了指,不答反问:“那个人是谁?”
经理低头看。
从二楼俯视,人群突兀停顿的角落分外明显。他顺着白鑫桃的指尖望去,视线微顿。
闹完事被灰溜溜带走的顾客、抓着头发打哈欠的老油条、浑身染着冷锐锋芒的新人。
白鑫桃指的是谁显而易见,经理回答:“那是新请的夜场保安,叫应潭。”
“夜场?”白鑫桃若有所思道:“把他调到白天。”
舞厅的下午场比晚场轻松许多,毕竟夜色总能滋养见不得光的欲/望。
白鑫桃自己同样不常在深夜里来舞厅,白老板虽宠溺女儿,却也不允许她太晚归家。
经理思绪骤转,有些弄不清原因,点头应下,又解释:“夜场是他自己选的。”
“怎么?”
“夜场的时薪更高,”经理说:“小应家里好像欠了挺多钱。”
“是吗?”白鑫桃笑起来:“叫他上来。”
她转身进了包间,身姿娉婷袅娜。经理不敢怠慢,拿着对讲机叫来了人,又在楼梯处提前等待。
响起的脚步声稳而沉,经理快步过去,听见来人平静喊了声“经理”。
“您找我有什么事?”
“小应,我带你去见个人,”
经理往后看了一眼,“白老板的女儿,你等会儿就喊她白小姐。”
应潭稍稍抬眉,“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找你干什么,你机灵点儿。”
经理带着他往前走,压低声音,“态度放恭敬些,嘴巴甜些,要是白小姐让你陪个酒,你就跟她喝几杯,说几句好听的。”
应潭脚步微顿,看了他一眼,瞳底暗色沉沉。
“陪酒?”
包间将近,经理不再多言,冲他使了个眼色,侧身推开了门。
应潭站在那里,偏头看进去。
“小应,进去啊。”
身后有人轻轻一推,应潭舌尖抵了抵唇角内侧,往前走了几步。
女人坐在窗边,正在抽烟。她转过头,也是一张年轻的面庞,只是被浓烈而成熟的妆容模糊了年岁。
“你就是应潭?”她笑了,招招手,“过来。”
应潭没动。
白鑫桃不以为意,从窗边起身。她向应潭走过去,伸出手指,探向他的脸。
那张英俊面容上瞬间浮现起阴暗戾色,应潭霍然偏开脸,退后一步。
他掌背青筋微微绷起,话音冷硬,“老子不干这个。”
白鑫桃手指落了空,眼睫微微一眨。
“……不干这个。”白鑫桃重复,唇角慢慢绽开笑,低下眼,顺势将燃烧着的烟蒂抵向他的脖颈。
“一个背着债的穷鬼,”她像是觉得可笑,“说话时还挺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