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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三个人 ...

  •   高二夏天,从学校回家的路上需要途径一条长长的林荫道,学校离家不远,他们平常会选择走路或者骑自行车上学。路的左右是两排高大的梧桐,枝干粗壮挺拔,树冠长满大而宽的心形叶子,层层叠叠地交织,撑在头顶似把伞,阳光被叶片割断,零零散散撒在地上,像一地发亮的铜币。

      “晒死了!”

      林有麦先一步闯进了林荫道,徐昱之紧随其后,他高高地拢着校服,刚才替林有麦和自己遮了半路阴,没有半毛钱的用。林有麦推他一把,高声怪他:“我说要和徐易安撑一把伞了,你烦不烦人。”

      徐昱之任她推任她怪,又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晒晒太阳又不是坏处,补钙。”

      走在最尾的徐易安收了伞跟在俩人后边,他身上背着自己的黑色书包,胸前挂着林有麦的紫色书包,像只双面龟。林有麦甩开徐昱之,来到他面前,抽走自己书包右侧网兜里的水杯,咕噜咕噜喝了一口,她的嘴唇亮亮的,眼睛也亮亮的:“徐易安,累吗?”

      徐易安鼻尖起了一层汗珠,刘海也有些湿润,但他摇摇头:“不累。”

      林有麦迈前一步,伸手往他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包纸巾,她抽出一张,踮着脚上去抹掉徐易安额角的汗,他虚了虚眼,又睁开看她,目光要比太阳更灼热。神态上的任何差池、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被眼前的女孩捕捉,然后成为她手里的把柄,成为她肆意妄为的温床,变成让他无尽陷落的深渊。林有麦嘴角弯弯地问:“徐易安,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徐昱之上来勾住她的肩膀往前走,大力掐她的脸:“林有麦,你在和别人拍偶像剧吗?”

      “那是你弟,又不是别人。”

      “我弟就更不行了,我弟的大好人生是要奉献给学习的,你天天这么欺负他,身为他哥的我,绝对不能放过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俩人互相闹着,追来又追去,最后徐昱之将她拉回怀里,恢复正常的语气:“以后书包别让我弟背了,我又不是摆设,他还在发育,到时候被压得长不高了,以后找不到女朋友了怎么办,你负责啊?”

      林有麦躲在他怀里,想了想,呵呵一笑:“也不是不可以。”

      “你敢脚踏两条船试一试。”

      徐昱之圈紧她,低头啄了啄她的唇,他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堵住林有麦的嘴,不让她说出自己不爱听的答案。徐易安还在后面,俩人肆无忌惮地打闹亲昵,他在一旁没出声,安静得像蒸发了一样。

      林有麦从他的怀里探出头,眼睛盯上徐易安,声音融着不怀好意的笑,荡过宽阔的长道,格外清脆。

      “徐易安,叫声嫂子听听。”

      晚上,周芍和徐长安都不在家。徐易安从浴室出来,闷不吭声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门正要合上,忽然被一只手拦住。门外的徐昱之单手撑着门,没能让他关上。

      徐易安的房间没开灯,只有走廊的一点亮。徐昱之杵在门口,他的个头比弟弟稍高,严严实实挡下了那些想要进入房间的光。微弱的亮只能从四方的角落打进,照在徐易安那双眼睛上。他的刘海半干,耷拉在额前,眼睛很黑,直盯着徐昱之。

      徐昱之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会想什么。他开口,用一种通知的语气:“徐易安,我和林有麦在一起了。”

      早在读初中的时候,他就直言不讳地问了徐易安:“你喜欢林有麦吗?”

      初中之前,林有麦最粘徐易安。明眼人都能看出徐易安拿她当块宝,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周芍和胡艳心里也门清,不过孩子都还小,只能暂且解读成徐易安宠她,是因为把林有麦当自己的亲妹妹,真有什么以后再说也不迟。

      初中后,三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林有麦开始亲近徐昱之,是各种意义上的亲近。他们拥有相似的脾性,林有麦的坏点子,徐昱之全力支持,会亲自和她一起实施。徐昱之对一切不在乎甚至游戏的态度,也和林有麦不谋而合。他们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玩能玩到一块去,坏能坏得有默契。

      在学校,俩人之间偷偷玩着一个小游戏,叫控分。每次考试,他们都会提前定好这次要考的分数,无论试卷难易,只要定下来,最后一定能考到。他们觉得好玩,分数忽而高,忽而低,家长和老师的心情跟着分数一起坐过山车,又无可奈何。

      班主任每次只能对胡艳和周芍说,大的担心没必要,两个孩子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聪明,就是摸不透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愿意使那份劲,考试在他们眼里像玩游戏,太头疼。

      相比之下,徐易安的成绩一直很稳定,稳定的是第一名。

      对于三个孩子的关系,胡艳没想过干预,小孩也有小孩的社交准则,只是觉得徐易安被小团体这么撂下了,有点可怜。毕竟这孩子横看竖看,都挺不错的,就是性格闷了点,小时候还不算那么闷,也会和林有麦还有徐昱之一起跑跑跳跳,长大越来越闷,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事,年纪轻轻就一副心思很重的样子,将来估计会活得很辛苦。

      她闲谈似的问过林有麦,怎么最近都不爱和徐易安玩了,是不是吵架了。林有麦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说徐易安太无聊了,相比之下,徐昱之有趣得多。

      没人愿意花心思探究一个本来就不开朗的小孩的心境,即使是父母也一样。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徐昱之,俩人一起长大,他了解徐易安的全部。

      面对徐昱之的问题,徐易安没有回答。回不回答都不重要了,徐昱之已经提前知道了答案。虽然他和徐易安不是同卵双胞胎,但都是从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血脉相连,彼此间拥有着特别的感应。比如当他觉得徐易安异常时,往往是自己也异常了。

      14岁的徐昱之霸占在他的房间里不肯走,一边看他写作业,一边玩他摆在桌上的小摆件,说:“徐易安,真不巧,我也喜欢林有麦。”

      徐易安的笔顿了一下,然后翻了一页,继续写。

      “我之前说过,有什么都会让着你,我本来也想把林有麦让给你,但好像有点不行,我不想让给你了。”

      徐昱之放下手里的摆件,从桌上跳下来,他说:“你要是不服的话,可以来争,不过我得告诉你,我从来不讲公平。我会用一切手段让林有麦喜欢上我,毕竟第一个发现林有麦的人,是我。”

      如今,徐昱之像初中那时一样站在他的面前宣布,像是在判处他死刑:“你出局了。”

      年段上爱八卦的人都知道林有麦和徐昱之在谈恋爱,那清北班的徐易安又算怎么回事呢?没人看得懂这段关系。这三人一直以来都形影不离,徐易安在班上也不和其他人交流,放学就奔着林有麦的班级去,即使林有麦和徐昱之已经确认了关系,他也照做不误。

      临近期末考,徐易安忽然不来了,也没请假,班主任吴秀兰打电话打到周芍那儿去,周芍大吃一惊,徐易安大清早就去上学了,学校怎么可能没有人呢?双方意识到不对劲,立刻联合起来找人,风声第一时间传到胡艳家,她也着急的不行,连连问林有麦知不知道徐易安上哪儿去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呢。

      林有麦没她那么急,到了晚上,她拿出手机给徐易安发了一条消息。

      【徐易安,如果明天在学校看不到你人,你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众人熬了一晚上寻人无果,第二天正准备报警,徐易安却一声不吭地回来了。徐易安准时到学校上学,他顶了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进教室,大家只敢看着,不敢妄加评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年段第一变成这个样子。

      吴秀兰被吓得不轻,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周芍报了平安,说孩子安全回来了,可以放心了,就是,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刺激周芍,只是说自己会做一做孩子的思想工作。

      徐易安成绩好,各科老师对他都很客气,更别说班主任吴秀兰。对于徐易安这样的尖子生,就算犯了什么错误,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徐易安实在不像会干出这些事的学生,一时也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对他。

      也许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她猜测。吴秀兰在体育课上把徐易安叫回空教室,看了又看他的头发,温声软语地说:“易安呐,昨晚怎么不回家呢?你妈妈很担心你呀,老师也是,我们把附近都找了个遍,你也不接电话,差点就报警了,你昨天去哪了呀。”

      徐易安很平静,她问什么就答什么:“去外面住了一晚。”

      “你,你还没成年,那个旅馆会收你呀?易安,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爸爸妈妈和老师都会很担心的。再说,家里不住,跑外面住干嘛呀?”

      “外面安静。”

      吴秀兰想着这孩子可能和家里人闹矛盾了,决定先揭过这个话题,到时候再好好和周芍谈谈。她指了指徐易安的头发,又说:“易安啊,你把好好的头发染了干什么呢,这是不符合校规的。”

      徐易安微微笑了一下:“好看。”

      “啊?”

      吴秀兰满头大汗,只觉得徐易安受了什么打击,也不敢再刺激他。这种情况在高二高三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还是得做家长那边的工作,这么优秀的苗子毁了就不好了。

      吴秀兰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反映给了周芍,周芍慌慌张张跑去找了胡艳,她实在没遇到过这种事,徐易安从小到大都很乖,从来没有做出过这种离奇的举动。她急得要掉眼泪。

      胡艳听后也很吃惊,她说:“难道徐易安的叛逆期来了?”

      不管是不是叛逆期,徐易安的举止都很不正常。徐易安回到家,周芍忙上前把他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受什么伤,暂且可以不用担心是被人欺负了。她松了一口气,又含着泪指责:“你这孩子,有什么心事不能和爸爸妈妈说吗,为什么......”她摸摸他的金发,“干嘛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徐易安笑笑,除了头发,精神状态和平常一般无二,“我没事,先回房了。”

      到了第二天,徐易安仍顶着那头显眼的金发。他照常上学,只不过学习态度比起从前,要懈怠不少,可以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很多节课,他都趴在桌上睡觉,醒了就看着窗外发呆。各科老师也不敢多说什么,成绩好的学生都有自己的一套学习节奏,只要不要太过火,大部分老师都不会过多干扰。

      徐易安就这么带着一头惹眼的金发在校园穿行,去食堂吃饭。升旗仪式上,他因为没穿校服被值日生逮了出去,一个人站在操场上罚站。等解散后,他还站在那里,全年段都能看到他。徐易安一脸淡然,那头金发和那张脸确实很搭,但放在徐易安这个身份上,只会让人觉得诡异。

      晚上,徐长安打开报纸,板着一张脸,冲着徐易安的房间大声道:“也不看看距离高三还有几天了!还玩叛逆,哼哼,真是会挑时间!读书是你们自己的事,到时候不要哭着后悔就行!”

      一周后,徐易安因为染发、逃课、打耳洞、没有规范穿校服等一些列违反校规的行为被年段通报批评了。一次两次劝告可以当作没听见,次数多了年段也没法坐视不理,尽管徐易安成绩很好,但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坏了整个规矩,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效仿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有人看到徐易安一脸无动于衷地从办公室出来,这段时间,他又开始和往常一样去接林有麦放学。明晃晃的金色头发守在7班外,班里的同学你看我我看你,窃窃私语。吴秀兰找到林有麦,有些为难地开口说明了情况,林有麦是他的近邻,俩人关系好,希望她能帮忙说道说道,大人们的话可能听不进去,同龄人的话多少还是有用的。

      林有麦看一眼教室外的那头金毛,挑起眉。

      当天,她放了徐昱之的鸽子,和徐易安一起走回家。

      徐易安很顺手地接过她的背包,路上引起不少人的注视。

      走到没人的巷角,林有麦踹了他小腿一脚,“蹲下。”

      徐易安抱着她的书包,靠着墙根蹲下。

      “你在玩什么,行为艺术?”

      林有麦揪起他的耳垂,盯着那枚耳钉,“还知道戴纯银的。”

      “不然会发炎。”

      林有麦被他认真的说辞逗笑了,她使劲揉着他那头金发,直到头发像鸡窝一样爆炸才松手,她跟着蹲下来,比徐易安矮一些。林有麦托着下巴,玩味地看着他:“这几天怎么不当好学生了?”

      徐易安调整了一下姿势,方便更全面地注视她。

      “你不喜欢吗。”

      “谁说我喜欢,土都土死了。”

      徐易安陷入沉思。

      “那天逃课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找了个旅店住了。”

      “那为什么又回来?”

      “你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

      他平静地望着她。

      “你是狗吗?”

      林有麦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庞,“为什么做这些。”

      徐易安闭眼任她摆弄,“有麦,读书很没意思,我做的事,很多都没意思。”他睁开眼睛,“你要是不喜欢这样,我明天就把头发染回去。”

      林有麦的手指落在他的唇角,来回摩挲,她笑起来:“原来你是个疯子,什么是有意思的,你告诉我。”

      徐易安垂眸望着她,握住她的手,声音很低。烈阳不见了,凉风阵阵袭来,来回扫荡俩人。

      “你觉得有趣的事,就是我觉得有趣的事。”

      林有麦看着他,孵出一点笑意。她起身上前,陷进他怀里,像拥抱却又不是。林有麦轻轻咬着那枚耳钉:“你这个白痴,你不当第一名,以后要怎么养我?”她的气息是湿热的,他的耳廓变湿了。

      风停了,林有麦支起身,抿唇一笑,借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今天的夕阳。

      晚上,徐昱之找上他,徐易安没锁门,他这次也没敲,径直走入。徐易安正在做题,被他抽走笔,劈脸而来一句质问:“你这几天到底在干嘛?”

      俩人安静地对峙着,徐昱忽然读懂了他的意思,冷笑起来:“徐易安,搞这种把戏,你也不嫌自己幼稚。”

      “有效就好。”

      徐易安坐在转椅上转过身,“你那句话说错了。”

      “你说什么。”

      徐易安从他手里拿走笔,“第一个找到林有麦的人不是你。”

      手里的笔转了两下,他直视他。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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