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献给爱丽丝的花束》二分

8、Conversation

　　比起一开始长篇累牍的记录，爱丽丝的这些日记显得格外零碎，我掠过了一些短小的生活点滴，以及与帕拉迪岛士兵的亲切互动，而是将注意力着重放在了心理与生理的变化上。

　　......

　　【日记十一】

　　艾米莉说我的眼睛是黑色的，很漂亮，像是成熟的花揪果。我好奇地问她什么是花揪果。她说是一种酸甜、略带涩味的果子，小时候经常吃，可惜的是马莱没有这种果子，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她带我去帕拉迪岛尝一尝。

　　以后、以后。多么美好的两个字，光是从她口中的发出的短短音节，就让我觉得如此动听，如此令人神往。

　　可惜的是现在的我只能呆在地下室里，被粗重的铁链子栓住，一移动，就会哗哗响动，驻守在周围的士兵会充满警惕地看向我——艾米莉不会这样，她会满脸紧张地靠近我，深棕色的眼里满是担忧。

　　“怎么了吗？爱丽丝。”

　　我摇头，对她说：我没事，只是想动一动。

　　她放松了下来，向周围的士兵打一个手势，我则是捧着脸注视着她干练的动作。接下来，她往往会留下来与我说一些话，直到我有了困意沉沉睡去。

　　我真的好喜欢艾米莉与我聊天的语气，温润的，和缓的。聊到她喜欢的感兴趣的事物，中间有几个音节会上挑，深棕色的瞳孔微微睁大，眉眼舒展，整个人好似有着无限蓬勃的生机，与我这死气沉沉的丑陋模样完全相反。

　　艾米莉并不认可我对自己的评价——她会说：爱丽丝，现在的你很漂亮，请不要这样说自己。

　　我苦笑。哈，我怎么会漂亮呢？我是从巨人变回的人类，眼窝是凹陷下去的，眼球凸出，口中腥臭，我那没有知觉的四肢是这样不规整、粗壮、缠绕着蓬松的肌肉，我甚至无法站起来直立行走，无法保持平衡，如果想要行动只能跪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我当然知晓，也许这些都是变回人类的副作用，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它们，每每望着周围的士兵与研究员，我内心都有一种愈发膨胀的欲望：我想要如正常人类一样行走、跑步、吞咽正常的食物，而不是像现在一般只能瘫在地面上发出难听的嘶吼，咽下食物后只能吐出，或者听着皮肤下的肠胃不歇不停地蠕动。

　　“这都需要时间。”

　　艾米莉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沮丧，与研究员商议之后，她向我介绍了一个人，“伊文博士，也就是巨人恢复药剂的制造者很快就要来了，或许一些你想要知道的问题，可以从她那里寻得答案。”

　　......

　　【日记二十三】

　　我已然没有那么郁郁寡欢，因为我发现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我的身体的的确确也发生了不少变化，虽说不甚明显，但是我能够感知到——我呕吐的次数没有先前那么多了，之前进食时几乎每次都要吐，现在一天只会在傍晚吐一次，胃部的反应也没有那么激烈，只是腹部会持续产生痛感；我的体温下降了，虽然还没有到人类的正常体温——负责观察我的研究员们也能够记录到，甚至与他们计算出的，预测出的变化是一致的，这令我深受鼓舞。只是他们对于我腹部产生的疼痛十分不解，但是做完全身检查后并没有发现异状，说很有可能是变回人类的副作用之一，开会讨论后决定还是静观其变。

　　艾米莉告诉我，离伊文博士的到来只剩三天了，到时候他们会向她报告实验中产生的问题，我也可以在纸上写下一些想要知晓的事宜。她是一个很慷慨大方的科学家，定会很乐意向我解答。

　　我将先前积累下来的问题删删减减，将“为什么选中我，不可以选别人”这种咄咄逼人、发泄情绪的问题删去，留下来“还有多久可以康复，以后还需不需要服用恢复药剂”这种更加实用的问题。

　　当然，即便这些问题无法得到解答也无所谓，我希望等伊文博士到来，我的身体可以行动自如。

　　我只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

　　很难描述我阅读完这些日记后的感受，比起先前的不知所措与徒然生出的难以解答的疑问，这一次我的脑内冒出的是我所想象的，爱丽丝的模样与性格——她有一双黑石榴般漂亮的眼睛，她是多愁善感的，也是积极乐观的。

　　这些思绪被尖锐的滑轮声所打断，手术室的信号灯转为绿色，我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疾步冲向涌出的医生护士，高声问道。

　　“爱丽丝！爱丽丝怎么样？”

　　我很害怕这些医生对我摇头，说一些很抱歉这种话语，如果听到我可能会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们，或者在回程的马车上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跳崖——开玩笑，我只是想一想而已，实验失败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我确实会惋惜很久。

　　率先走出来的医生点头：“很成功，她没有事情，接下来小心看顾即可。”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她的腹部为什么会疼痛？”

　　医生的神情在一瞬间似乎变得艰涩了起来，伴在他身旁的人——我依稀有些印象，似乎是帕拉迪岛的研究员，我当时抢过他东西的那一位——他语气沉重地开口：“伊文博士，您当时猜测她的腹部有婴儿，通过仪器数次没有检测出来，只是......”

　　他委婉地省略，留下无线遐想的空间，就在我不耐地想让他讲的更清楚一些时，一个念头窜入了我的脑海。

　　“她的孩子已经......”

　　我叹息了一声，“是什么模样？”

　　“只剩骸骨。”

　　造成这样的原因大概是爱丽丝在怀孕期间巨人化，而腹中的婴儿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要不要研究一下......

　　好吧，我都觉得这个念头太过残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爱丽丝才对。

　　我抬眼望了望手术室，“爱丽丝还有多久可以醒来？”

　　“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上午。”

　　我点头：“好，我明天再来。”

　　.

　　这是我第一次在地下室之外的地方看见爱丽丝——这里是实验楼旁的一栋楼房，特地为她隔离出来的。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唇瓣苍白，浮肿的四肢仍然被细带固定住，只留有些许活动的空间。似乎是注意到了我落下的视线，手腕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后，她艰难地开始在纸张上写字。

　　我接过了纸张。她很努力了，但是字迹仍然很杂乱，不过还是能够辨认出大概意思。

　　[ 至少现在不是用铁链了——您就是伊文博士吧。]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冲我绽开一个笑，是一个纯粹的，感激的笑，口型在说：谢谢您。

　　我的眼被这样的笑容烫到了，不敢继续直视她，而是垂眸落向了地面。

　　我嗫嚅着出声：“你不应该感激我。”

　　我是让爱丽丝遭受了痛苦的罪魁祸首，如果我没有研发出这个药剂，她就不会从巨人变回人类，也不会经历痛苦的失忆和手术。从她被选中成为实验品的那一刻起，一切的一切其实是我与技术组的独断专行。

　　爱丽丝伸手拉了下我的衣袖，将纸张再一次展示给我。

　　[ 我很感激你，让我从巨人变回了人类。]

　　我低喃道：“可是......”

　　无知者无畏，身为巨人时反而不会这么痛苦。如今清醒着的爱丽丝几乎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姓名，失去了记忆，甚至还失去了孩子......

　　“哈——”

　　我被一声短促尖锐的嘶吼拉回思绪，只见眼前的人急促地摇着头，她努力地拉了拉我的手腕，打断了我的絮语，那双清澈的眼里满是温和与坚定，她在纸张上缓慢地写着。

　　[ 虽然很痛苦，但是我很高兴现在的我是人类，我也很高兴能够为这个伟大的实验贡献一份力量。]

　　我怔愣地看向她，滚烫的泪珠不禁落了下来。

　　啊，这副孱弱的躯体里藏有多么高尚美好的灵魂啊。

　　接下来的爱丽丝比了比口型，正是她在日记里写下的愿望。

　　[ 伊文博士，请问我可以拥抱你一下吗？]

　　“当然可以。”

　　我哽咽着，上前拥抱了她。她的体温很高，裸露的肌肉甚至有些发烫，但我几乎要醉在特殊至极的拥抱中了，我贪婪地攫取着爱丽丝周围的空气，整个大脑里被一个想法所充斥。

　　奇迹，她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