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戈壁滩涂

45、第 45 章

　　“李老板，你为什么会在锦年酒店？”姜心月坐在李跃的对面，手中拿着从李跃所在房间搜出来的一把枪问道？这把枪并不是军人专配的手枪，应该来历不正，李跃说，是他自己在黑市里买了材料自己组装的，这句话还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而且这位李老板看着他们一行人，似乎知道了些什么，直接了当的说：“你们既然深夜来这里，想必是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们，只要你们帮我一个忙！”说完这句话，不管姜心月他们再如何探问，他都什么都不说。众人无法，只好将他一起带离了锦年酒店，回了李跃名义上租借的房子里面。
　　李跃租借的房子很小，里面很简单，家具也统过就是那几样，跟刚刚什么都有的酒店房间相比不知道要简陋多少。
　　李跃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现在已经三四点钟了，但是他却没有丝毫困倦的意思。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几个人，笑了笑，道：“锦年酒店本来就是我的，若不是那个该死的家伙的肮脏手段，我又怎么可能搞得连回去都要偷偷摸摸，有些时候连窗帘都不敢拉开！”他暴躁的声音再空旷的屋子里盘桓，周边邻居的狗叫了几声，在黑夜里十分清晰。
　　“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也想杀某个人，某个进出豪华大酒店的人对吧。所以你才会在窗前停留很久，你在观察角度！”他说的肯定，似乎早已笃定，并不需要姜心月回答，和姜心月一起去踩点的张蕴皱紧了眉头，手轻轻伸向了后腰上的手枪。
　　这次行动至关重要，万不可泄露行动！
　　“你说的那么确定，是不是你也有想杀的人，而你也看过角度，甚至有可能拿着这把你自己做的枪尝试过！但你从来没有打过一枪，对吗？”姜心月平静的看着李跃问道。
　　“我说了，我可以帮你们，不管是你们要做的事情，还是帮你们保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一个很小很小的条件，我就可以保证你们所担心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姜心月皱眉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姓孙的换了锁换了钥匙我仍然能够进去，就像自己家一样，就凭我是中国人，就凭……你手中拿着枪，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立刻结束我的生命。”说完，他坦然的张开双臂，像要拥抱什么，或着是等待什么。
　　“你要杀谁？”
　　“孙株余！”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也不用知道，只需要替我杀了他，我答应你们的都会做到。我这个人，不会说假话，我既然说的出口，那就一定能做到。”
　　李老板说的认真，那双浑浊的眼睛好像在提到孙老板的时候迸发出了强烈的恨意，连带着那双眼睛都明亮了很多。
　　“那若是我们帮你杀了孙株余你到时候倒打一耙怎么办？”姜心月问道。
　　李老板举起手，认真的说道。“那你们可以叫人监视着我，看管着我，而在这件事完成之后，你们不会再见到我，我发誓！”
　　姜心月等人虽然与李老板达成了协议，但是如李老板所说的派人实时看管着他。按照李老板所说的密道顺利的进入了锦年酒店，这样就算到时候有日军巡逻也不用担心。
　　而李老板和孙老板之间的矛盾甚至还牵扯到了李老板逝去多年的妻子。李老板本来就是一个生意人，赚了一些钱后就在上海开了锦年酒店。她的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马，在他做生意的时候就已经和他成了亲，生了一个女儿，他们一家人本来可以幸福美满，毕竟现在已经不需要继续漂泊了，谁知道会遇到了姓孙的。
　　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度日，他们没有招惹任何人，但总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好过。他们迫不得已的反抗变成了蓄谋的，无法原谅的诬陷斗争，他们是受害者，最终却要向那些施暴者赔礼道歉，赔笑讨好仅仅只是为了能让他们放过自己和家人。
　　对于普通人来说，即便是简简单单的活着都变得十分昂贵。
　　他们没能安安稳稳，曾经的期盼变成了肥皂泡在日光下一一破裂，慢慢消失，绚烂的色彩是他们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瞬，也是最美好的一瞬。
　　当他的妻子在自己的眼前中枪倒下，鲜血从她的心脏处流出的时候，李跃的心仿佛随着一起停滞了。他扑了上去，死死地按住她的伤口，却没有丝毫用处，鲜血仍在不断往外冒。旁边那人手中仍然拿着那把枪，李跃仿佛看见了从那把枪上冒出的硝烟。
　　那人知道自己杀了人，说了什么？哦，他说这不关他的事，他本来只是见她长的好看，想和她玩玩，是她自己不配合，自己找死，竟然还打了他一巴掌，想断他的子孙根，他才会出手的。说完，那个人丢下了一把钱，慌慌张张的就往外走去。
　　你看啊，什么时候，连这种理由都变成了杀人理由了啊！
　　李跃冲上前去，想要为妻子报仇，但是那人身边的人直接携住了他，逼迫他跪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等待他的施舍。因为他的反抗，他被那些人扭断了胳膊和双脚，钻心的疼痛让他更加憎恶眼前的人。但残酷的现实却是他恨他却也不得不被压着跪在地上。
　　那人顶着他的眼神，说：“兄弟，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只是一时失手。这样吧，你死了一个老婆，过久我还你一个，保证和嫂子一样漂亮怎么样？……”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简直就是污染了李跃的耳朵，他暴起朝那人扑了上去，想用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下那人的耳朵，咬断那人的脖颈，但是还未如愿，便被再次踹倒在地上。
　　那些人下手完全没有留情，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让李跃疼的直抽抽，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蜷缩着身体，忍耐着疼痛，眼神却更加憎恶的看着那个杀人犯。
　　“李跃，我刚刚好好的跟你说话是给你面子，给咱俩的情谊一个台阶，但既然你不想要，那么我也不必装了，我和你说，杀死个人算什么，现在的上海，每天不死两个人都不正常。我既然敢杀人，那我就有足够的把握保全自己。不信你去报警，看看我是不是会如你的愿！我跟你说，我背后是日本人，我会怕事儿！啊呸！”那人朝着李跃吐了一口唾沫星子，然后扬长而去。他的手下又给了李跃两下，拍了拍手，就跟着一起走了。
　　李跃躺在地上，嘴里面吐出了血沫，她浑身都疼，看着妻子那还没有闭上的眼睛，眼泪不住的往外流。
　　他们的女儿李舒蓝在那些人来的时候被狠狠的推到了墙上，直接失去了意识，而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过了。李跃带她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她现在处于植物人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妻子离世，女儿重伤不醒，他去警察局告了孙株余，但是所有的一切的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一点波浪。他到警察局门口去闹，希望他们给他一个公道，但是却只等来了那些警察拿着电棒和枪逼迫他离开，他也去过孙株余豪华大酒店的门口，多次想跟他拼了，但是最终都是以被打一顿丢出酒店为结局。
　　“啊啊啊啊……”在又一次被打了之后，他拖着一身的伤慢慢走回自己的自己的酒店。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这次他却走了很长的时间。到了门外，他却没有走进去，而是一直站着，一直站着，直到天空黑漆漆的云再也撑不住，大滴大滴的雨落了下来，打在皮肤上。他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大声的尖叫着，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雷划破了夜空，短短的显出了它明亮的身影，声音很大，让人畏惧。李跃在雨中笑着，一开始是站着，后面慢慢的蹲了下来，连声音都小了好久，最后彻底被雨声掩盖。据说，那天他后面差点直接倒在地上了，但幸好他还是撑住了，自己又回到了锦年酒店里面。
　　经过这么一闹，街坊邻里之间多了一些谈资，说这个李跃啊，死了老婆，女儿受伤之后啊终于受不了疯了。
　　李跃觉得自己是真的要疯了。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至于打破了一些幻想，真正的接受了一些东西。例如在这个时代，他们小市民的命并不算命。第二，杀一个人并不需要多了正当的理由，只要你想，那就可以。第三，个人的利益才是最关注的，雪中送碳的前提是你可以给他们带来他们想要的。
　　哈哈哈，这荒诞的社会，这该死的社会，这不公平的社会……
　　这该死的人生……
　　凭什么啊……
　　他没有碰到峰回路转，他只在前路看见了万丈深渊。今年酒店的生意越来越差，到了最后，他甚至连电费水费也交不起了，而他的女儿，因为无法缴纳足够的费用，医生不再给她治疗，并且要求他们立即出院，因为他也交不起住院费了。
　　姓孙的过来说想要买下这个酒店的时候，李跃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并且拿着扫把就要把他们赶出去。他又听到了那个人说：“你现在还死留在这里，不仅不会有生意，而且你还会一直亏损，你不是已经没钱了吗？你女儿的住院费医药费这些你都不想一想吗？李跃，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这个酒店开在这个地段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看得上，毕竟我的豪华大酒店太过引人注目，将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映衬得黯然无光。而且，我给的价格足够好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完，他走了。李跃握紧拳头，指甲死死的掐进了肉里，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冲动的念头。
　　他还有女儿要照顾，他不能轻易的丢了自己的这条命！
　　他张贴了卖酒店的告示，但一直没有人有意向，有几个来了解的最后也决定不买了。李跃十分清楚之所以会发生这件事肯定是姓孙的在搞鬼。
　　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他并不能成功的做到什么，只会伤了自己，将自己送到他的面前自取其辱。
　　最后他卖了酒店，以一个不算好的价格。他可以重新供自己的女儿治疗，但是很简洁明了的一件事情是这些钱并不能坚持很久，他又回到了以前做生意，东奔西走的日子。在这段时间里，他甚至暂时忘记了仇怨，只剩劳累。
　　他拖着满身疲惫，拼命赚钱只是想要治好自己的女儿，奈何天不偿人愿，他的女儿还是在两年后离世了。女儿死的那天，他问自己，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他为什么而活着呢？最开始是为了爱人和女儿，后来是为了女儿，然后呢？现在女儿也死了，他能把他活下去的动力放在哪里呢？
　　他茫然地睁着眼睛，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影子，豁然开朗！对，为了报仇，为了让该死的人下地狱而活着。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的日子可以过的那么快活！
　　这世道真是不公啊！说什么因果轮回，都是骗人的，既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么就让他来送他下地狱！
　　后来，他在黑市里面买到了枪的部件自己进行了组装，并且试验过了，可以射击。但是他的准头不好，子弹又只有那么几颗，他没办法进行练习，只能平时拿一些石头练一练准头。他想要孙株余死，但是看他的身边每次都跟着很多人，他也知道自己的准头不好，若要动手，必须有万全的准备，要给自己留下逃走的时间。
　　他在查探的时候，看见了空旷很久的锦年酒店。锦年酒店有一条暗道，平时没有什么用处就拿来存放一些东西。这是当年他买这间酒店的时候原主人告诉他的。他卖酒店的时候，当然没有说出这一点。他顺着密道走近了酒店，并且又重新将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他夜晚会进去，白天又出来继续忙工作，有些时候他拿着油灯进房门的时候会被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光，但他很快就会帮油灯熄了。
　　有灯光这件事情传到了孙株余的耳朵里，他怒气冲冲的跑来质问李跃是不是他还留着锦年酒店的钥匙，李跃说不是，没有，但那人显然不信，在他家搜了好半天，离开的时候还说他会换锁。但是换锁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凭着锁进去的。李跃在心里冷笑。
　　他照常进出锦年酒店，只是他不敢在点灯了。有一次他在窗子边的时候，看到了对面的豪华大酒店的正门，他用手瞄准那个地方。他咧嘴一下，计谋在脑子里转了出来。
　　他一直在等待机会，一直在等待。有些时候也许时机很好，但是他却又胆怯了。他在害怕，害怕万一没有打中或着是打中了却没有将他杀死，而自己却暴露了，死在了他的手下，那可真是不甘心。就这样，他一直犹豫，一直没有动手。他重复着相同的生活，夜夜在窗前看着对面豪华大酒店透出的灯光，直到姜心月他们的出现给了他一个机会。
　　锦年大酒店已经停运很久了，出现在这里的人必然是有自己的目的。姜心月的脚步声很轻，但是因为太安静了，李跃又竖直了耳朵听着，知道她也在窗户那里停留了很久，而后又看到了她手里面的枪，他确定了，属于他的好运终于到来了。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他不擅长的也许他们擅长。他也许是在与虎谋皮，但是他并不后悔，即便是打算错了，那也只是自己的窝囊，正好趁机离开这个让人讨厌的世界，那样刚刚好。
　　这几日，他被看得死死的，他也服从，不出门，反正周边的邻居也习惯了经常看不见他的日常，对此也不会感到奇怪。当你变成了路边一颗平凡的石子，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奇怪之处，还会有谁在意呢？
　　姜心月他们仔细想了很久现在的情况，若是当天在豪华大酒店门口击毙了武藏郎一，那么身为豪华大酒店的主人，孙株余就逃不了干系，即便是日本人里面有人想要保他，那么我们在锦年酒店刺杀的时候留下一点痕迹，让他们查到孙株余的身上。日本高管被刺身亡，凶手是在锦年酒店射出的子弹，而锦年酒店在停止运营，换了锁之后，有钥匙能够进出的就是孙株余，即便是他们想到会冤枉，但是军方为了逃避责任，也会把孙株余推出去挡枪。即便是他们大发慈悲，没有推他出去，那么他之后的日子应该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好过了，当然，最后等待他的结局应当是不会好了。
　　但是也怪不了谁，他与日本人合作本身就是与虎谋皮，他一开始就知道，日本人可以给他想要的自然可以收回所有的一切，还会顺便收点利息，这利息对于日本人来说并没有多少，但是对于孙株余来说，却要惨重的多。
　　想到这儿，他们将计划上报，请求上级指示。上级应允。李跃那里，他们再三保证这次一定会让孙株余彻底陷在里面脱不了身，若是失败，一定会找机会帮他完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