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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阿朝明亚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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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世界的洞口依旧紧紧关闭着,自从上次领司尔茶绵下来后,地下世界的入口就关闭了,阿朝明亚不会强行破坏出洞口,司尔茶绵也一同不去破坏,其他出口还未找到,就一直被困在了这里。
阿朝明亚很久没有在地下呆过这么长时间,在这里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熬,那些恶意情绪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随时间而消。
阿朝明亚转身移回到吊屋上,司尔茶绵又不在了,她与世界的联系没被切断,恐怕又被叫去说些什么了吧。
听不到世界的讯息对阿朝明亚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很重要,毕竟她从来没有过联系,没体会自然会觉得无所谓。
她又躺回沙发上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三千年来她很少会回忆,一旦开始便无法从回忆中自拔。
意识渐渐回到出生那天,说是出生不如说是强行唤醒,她就像个早产儿一样被罗迦干叶从孕育她的茧中拖出来,被拉出的那一刻强烈的剥离感唤醒她,她像是一只幼小的猫崽一样发着微弱的呼吸,罗迦干叶不怜惜那在她身上刻下契约,就此困住了她。
阿朝明亚一切的知识都是从战争中获取的,她不停的杀死那些靠近并越过边境的“敌人”,于她的力量而言歼灭10万大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想而知,被刻下听话的命令和不加修饰的血与苦拼凑而出的人格有多么扭曲。
直到金印1590年(历史代号已更改为元嘉,此为阿朝明亚记忆的代号),边境纳古拉斯战役,罗迦干叶突然下令俘虏敌方军队,阿朝明亚抓了将近5000人,所有俘虏被分开关押在战俘营中。
为什么要抓这些,罗迦干叶的理由是需要苦力,阿朝明亚就得抓。
在第三俘虏营中看守期间阿朝明亚遇到了一名医师,她伤痕累累的身躯在营中奔跑,为士兵治疗,甚至为士兵唱歌祈福。
在彼时的阿朝明亚眼中这无疑是一个蠢的不能再蠢的女人,可即便如此那女人依旧一脸笑意的来向身为最高守卫员的阿朝明亚讨要她口中的一点点实则为多达1000名士兵需要的药物。
明明颤抖着身子怕的脸都白了,那个女人依旧带着讨好的笑容。
阿朝明亚给了,出于她心中残留的良知,又很大程度为了留下俘虏工作的需求劝动了她,周围战争停了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办法在战争中抓新的俘虏。
任何一名士兵都不敢靠近阿朝明亚,“战争恶鬼”,“移动军火”等称呼已经在战场上打响了,她如罗迦干叶所需要的那样成了营中被畏惧的恶鬼。
那名医师对阿朝明亚而言只是军营中多了一个不确定因素,那个女人的行为会鼓舞其他士兵依旧保持希望,寻死率减少固然是好的,至于保持希望逃跑,有阿朝明亚在自然是不可能,因此她也没有杀了那个女人,她不对一个从未在战场上举枪厮杀但在背后拼尽全力拯救性命的人动手,那样太过没品。
俘虏营的第二个冬天,罗迦干叶亲自来了,下令做了温暖的食物,不再是难以下咽的瓜薯之类的,俘虏们一开始没吃,只是瞪着眼神做着最后的倔强,那个女人却领头喝了一碗,然后分汤给躺在营中生病的俘虏,于是所有俘虏都喝了。
当时的女人眼神犀利,毅然决然端起那碗汤喝了下去,她做了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
罗迦干叶叫走了阿朝明亚,放任那群俘虏们欢歌载舞。
那天的办公室中罗迦干叶坐在皮椅上,看着楼下昏黄的俘虏营食堂,火炉中火柴烧的噼里啪啦,空气中飘着咖啡苦涩的味道以及罗迦干叶身上冰雪的气息,罗迦干叶冷声道:“战争已经停了很久了,那群人过几天要来签和平条约,我会让尼尔来通知你,到时候你就回莫蓝玛拉去(如今阿朝明亚所在的是已经被抽干魔力化为荒漠的莫蓝马德森林),你要一直看守那里。”
阿朝明亚盯着窗外纷飞的大雪,面如死灰的点头。
罗迦干叶的目光犹如暗夜中嗜血的孤狼,她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用一种神经质的目光看着阿朝明亚,笑道:“地下洞里有一条刚建设的管道,它会抽取魔力保护上面我建立的国邦,连同这片土地,去的时候去看看吧。”
阿朝明亚如被打了当头一棒,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怒气,止不住的颤抖,温度从指间一点点渐退,无比愤怒却只能忍着,这比罗迦干叶发动战争破坏世界平衡以及自然生态更让她疯狂,可即便如此,她又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她以为只要战争都平静下来,被破坏的世界靠魔力就可以慢慢恢复,出自于莫名其妙的本能,她愿意贡献出魔力保护这个世界。
冥冥之中,她爱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爱的表现和理解仅限于她与这个世界,除此之外,她仿佛一个感情白痴。
可是她逐渐意识到,战争不可能停止,即便停止了,也不会停止对这个世界的伤害。
看着自己诞生并珍惜的世界在契约的作用下毁于一旦,阿朝明亚就心如刀绞。
她想杀死眼前的女人,这个被誉为“救世主”的残忍的疯子。
*
那年冬天阿朝明亚觉得格外冷,即便世间一切于她而言都没有温度,可大雪纷飞的雪夜中,只有她待在茫茫雪地中,与那破陋却热闹的俘虏营食堂和华丽温暖的办公室相隔开来。
当真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与这人世间相隔的如此远。
风雪尽是,第二天厚厚的积雪掩盖了俘虏营,俘虏打扫积雪,脸上却扫掉了麻木,解放的消息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开心吗?
至少阿朝明亚不开心,罗迦干叶真的会结束战争吗?她不相信那个打仗已经打到接近疯狂的疯子。
食堂的菜变得正常,以至于有点丰盛,俘虏们愈加高兴,更甚者欢呼雀跃在桌上跳舞,阿朝明亚还不能离开,只能等着。
俘虏们在等他们的春天,阿朝明亚在等春天。
雪愈发大了,漫天的风雪浇不灭俘虏们欢闹的心,他们是在高兴吗?不是的。阿朝明亚觉得他们只能这样,总不能把仅此一次的生命埋没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俘虏营中,他们必须去相信,其实有些人已经明白不可能解放的,那位医师就很明白,明明要解放了,却满脸愁容来到阿朝明亚面前,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询问到战争是否真的要结束了。
阿朝明亚没有回答她,这不在她的职责内。
沉默的不应声反倒让女人觉得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她什么也没说,似乎已坦然接受。
传送通知的人来了,是罗迦干叶的大将尼尔,他说:“把俘虏营的士兵全都埋掉,扔进山谷。”
他的眼眸和那个女人一样只剩下烈火燎尽的尘灰,真是随了主人的狗。
阿朝明亚就知道,每一次她将那些人杀死后烧的尸骨都不剩,外界也不会觉得还会有士兵活下来,更何况抓人做苦力这种与罗迦干叶当初成立组织建立种族共和国的理念并不符合,会带来很大的影响,罗迦干叶不可能会让这件事情留传,她一定让这些永远埋没。
阿朝明亚的火能够在荒芜的雪原中燃烧,士兵的尸体必须全部烧毁。
他命令阿朝明亚立刻执行命令,所以阿朝明亚杀了他。
她并没有违反命令,因为这句“俘虏营的士兵”没有具体阵营的要求,作为罗迦干叶士兵的大将也算在其中,这群人仿佛并不明白罗迦干叶为什么那么注重给阿朝明亚下字眼准确的命令。
罗迦干叶下过一个命令,内容大致是“不准对除了已执行叛变行为或故意取巧叛变行为的人以外的已方成员出手,该条命令后我再发布的命令除取消或关闭外等命令一律执行”。
阿朝明亚并没有违反命令,全都是这个男人的命令有问题,他带来了满是缺陷的命令,他甚至妄图对她下命令,阿朝明亚没有理由去执行,罗迦干叶才是契约人。
带来命令并没有准确执行条件,阿朝明亚也在那次给罗迦干叶添了不少麻烦。
阿朝明亚找到了那名医师,很平静的告诉她:“我得到了一个命令,就是杀死俘虏营的所有士兵。”
那名医师脸上终于绷不住露出了绝望而悲叹的表情,她红着眼眶惊恐地捂住脸,不停的流着眼泪,最终不断念叨着愿神宽恕我们。
阿朝明亚打断了她的哭泣,她一把扯下眼前医师的帽子。
她说:“我不喜欢罗迦干叶,我恨她所做的一切,她伤害了我和这个世界。”随后她看着抬起头看着眼中疑惑的医师,又说:“战俘营中的士兵,仅限于这个战俘营,她没有给我时间限制,而我会执行她的任务,仅限这个战俘营,我现在要去处理被我杀掉的俘虏,你知道你要做什么的对吗?”
那名医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在阿朝明亚远离的背影下慌不择路向冰冷的俘虏营跑去。
只有阿朝明亚看管的俘虏营,一旦她不看守他们,这个所谓的俘虏营只是一片陋房。
没过一会儿,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向营地外跑出去,第一个跑出去的人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群人都向外跑去,那些人裹着衣服压着帽子紧张的看着阿朝明亚所在的楼房,黑压压的人群向外跑出去不过短短几分钟,俘虏营瞬间没了人影。
阿朝明亚透过窗子望着他们离开,小小一个俘虏营,一旦挣脱了就彻底挣脱了,而她什么时候才能挣脱呢?
“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所有出去的人中只少了一个人,阿朝明亚控制着打开门,是那名医师。
阿朝明亚靠在窗边没有开口,医师仅是向她鞠了一躬,郑重说道:“谢谢你。”
阿朝明亚回头望向逐渐走远的人群,“你没有必要向身为敌人的我道谢。”
医师说:“你没有虐待我们,你给了我们药物,不会像其他军官一样挥着鞭子打我们……”
“我知道你们混沌之种,我的爱人叫阿卑,也是混沌之种,他和罗迦干叶定下契约后就被控制了,我知道你并不想这样,倘若你能见到他,你能不能告诉他,金竹还在原地等他,拜托了。”说完她深深又鞠了个躬。
阿朝明亚如实相告,“等你们离开后,我就要回到莫蓝玛拉永远看守那里,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其祂混沌之种,你最好永远不要再靠近边境,否则按照契约会被我诛杀。”
之后怎么了,她忘了,她回到了莫蓝玛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罗迦干叶顶着外界的舆论压力,处理着一堆破事,却一边又要在自己的国家里树立好的形象,罗迦干叶的所作所为显然让这群刚接受所谓的种族共和主义国家无法接受,让原本处于中立的大部分国家也一致敌对刚成立的戴尔科娅共和国。
此刻罗迦干叶已经不能再发动战争了,拥有绝对力量的混沌之种是她手中的最后底牌,她封锁了整个国家,将边界用混沌之种全部封锁,阿朝明亚也成了她心中的一根针。
当她亲自降临的时候,阿朝明亚被契约控制着出来,气氛剑拔弩张,作为契约主控者的罗迦干叶让阿朝明亚用魔力膨胀爆炸这种接近死亡形式折磨自己,阿朝明亚早就想好了后果,气急了的罗迦干叶又忘了下准确命令,她干脆在第一次爆炸的时候卯足了劲把自己直接炸到休眠。
一觉醒来,罗迦干叶死了,然而契约还没有解除,依旧有一股力量牵制着她,现在知道了,是旧秩序。
*
阿朝明亚被木板踩踏声惊扰到,她从回忆中醒来,回头望向满身淤泥的司尔茶绵,问:“你动土了?”
司尔茶绵看向她并没有说话,只是问:“要不要去边境看看?”
“门开了?”阿朝明亚起身。
“开了,祂高兴了,”司尔茶绵叹息,“也不知道这片土地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成原样。”
“你干了什么?”阿朝明亚放在沙发背上的手收紧。
司尔茶绵的目光有些悠远,“我把那根管子拔了,它吸了那么久的魔力,够了,世界会滋养任何一个孩子,但绝对不是这样吃了肉还要吸骨髓的,那个国家先吃了我们这些身为肉的孩子,又准备吸为骨髓的魔力命脉。”
阿朝明亚静了一刻,她只是点了点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走吗?”司尔茶绵问。
“契约并没有解除。”阿朝明亚说。
“那又怎么样?”司尔茶绵笑得眉眼弯弯,“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
“在战争中被你杀死的亡灵早已在岁月消亡,只有你还被困在这里,明亚,你无罪,有罪的是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