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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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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千沉和所有拉力赛车手一样,开过卡丁车,开过越野摩托。所以骑钟溯这辆山地摩托没有什么压力。
压力在于醉酒的钟溯可能是出于自我保护,担心自己掉下车,而紧紧抱着夏千沉的腰。
大冬天骑摩托即使带着全盔也很冻人,风从他外套的各个角落灌进来,袖口领口,反而被钟溯箍着的腰肢非常暖和,下摆也透不进风。
把醉醺醺的钟溯送到他家巷口后,还差十五分钟到凌晨一点,钟溯拍拍摩托油箱说:“你骑回家吧,地铁早停了。”
就这还记着夏千沉晕车,坐不了出租。
然后在猎猎风中进了那条没有路灯的窄巷。
夏千沉觉得他这个样子应该要把他送进家里,气温太低,万一这人不慎往墙根一坐睡着了呢。
A市冬季湿冷,雪落即融,当真在室外呆一晚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犹豫之际,已经走进窄巷的钟溯回头,见他还在巷口,“快回去,我没事。”
“喔。”夏千沉见他还挺清醒,扣上头盔,拧油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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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
公历的月份已经是二月中旬,也就说明,年度第一场拉力赛要来了。
长白山冰雪拉力赛。新年伊始,从二道白河镇发车,驶入长白山。
五个赛段,耗时两天。
维修队、经理主管、赛车手领航员,三个部门兵分三路出发。
最早出发的是夏千沉和钟溯,因为他们要赶在勘路日去勘路,经理和主管在赛前两天抵达。维修队是最辛苦的,他们得开卡车一路北上,把赛车送至二道白河镇。
A市机场,国内出发航站楼。
春节期间的机场堪称拥堵,夏千沉没有地方坐,骑在自己行李箱上,很不老实地前后晃荡,并且在微信上催促钟溯。
「夏千沉」:朋友,你是骑摩托来机场的吗?
「钟溯」:你很焦虑吗?为什么头像变成了倒立史迪奇。
「夏千沉」:我只是想看史迪奇倒立。
「钟溯」:回头。
夏千沉在取票机旁边,收到微信后从行李箱站起来,回头,钟溯握着行李箱拉杆,朝他挥了挥手。
“取票。”夏千沉说。
灰雀拉力的冠军奖金和车队的年终奖已经差不多凑够了钟溯的违约金,但冰雪拉力实在是太有挑战性,车队没办法给他紧急弄个领航员。
原本空闲了一个领航员,夏千沉已经盯上了,没成想人家过完年考了个赛照报名跑场地赛去了。
所以领航员还是钟溯。
钟溯取了票后和他一起托运行李,然后登上飞往白山长白山机场的航班。
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十分惹眼,夏千沉遗传了他妈妈雪白无暇的皮肤,还有那双慵懒散漫的狐狸眼。
等待起飞的时间里钟溯的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飞机座椅紧挨着,纵使夏千沉根本没有心思去看,但空姐询问他们需不需要毯子的时候,还是无可避免地瞄到了钟溯的屏幕。
钟溯的手机屏幕上方,赫然是「景燃」两个字。
这个名字在业内是一个传奇。
他曾在车前束变形,方向打不动,两个前轮随时可能向外翻滚弃他而去的情况下,在地表70度高温的吐鲁番盆地赛段坚持到了维修站。
是夏千沉屈指可数的敬佩的人。
也就是钟溯的前同事。
钟溯说不需要毛毯,转而问夏千沉,夏千沉也摇摇头。
此时钟溯有些尴尬,这种尴尬很微妙,微妙的像是和相亲对象坐在一块儿看电影的时候,前女友发来了消息。
夏千沉则默默挪开视线看向舷窗外,没什么好看的,视野被隔壁飞机挡着。
气氛略有些僵,要命的是机舱内的广播正在为延迟起飞而致歉,然后钟溯的微信又响了。
景燃接着又发来一条:夏千沉两年多拉力赛没给人看过底盘,你可别污染他履历啊。
“没给人看过底盘”这句话的意思是车从来没有完全翻过来。
确实,夏千沉五年赛车生涯,前三年在德国跑圈速场地,后两年在国内跑拉力,五年时间里,从未翻过车。
事故倒是不少,比如去年撞上一棵大树,车被撞成V字型,车架报废,发动机起火,盘片烧焦,避震断裂。这种退赛程度的事故夏千沉有过不少次,但从没有翻过车。
这在人均保持“已安全驾驶48小时”的拉力赛行业中实属难得,要知道强如景燃也在长白山天池主峰赛段翻滚过三十秒最后底盘朝天。
钟溯看着景燃发来的微信,碰了碰旁边的人,把手机凑过去,“喏。”
“啊?”夏千沉一愣,“给我看干嘛,我不干扰你和前任聊天的……我是说,前、前同事,反正我们不会合作多久。”
钟溯苦笑,“景燃祝我们比赛顺利。”
“……”夏千沉看了眼微信聊天界面,点点头,“好,替我道个谢。”
刚巧机舱内广播提醒大家,飞机即将起飞,请关闭手机。
A市今天是个好天气。
拉力从业人员对天气非常敏感,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今天天气真好”,绝不是一句寒暄或是没话找话。
“长白山天气怎么样?”夏千沉托腮,看着远离的地面。
钟溯回想了一下,“很糟糕。”
夏千沉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起飞时的压力让耳膜不太舒服,夏千沉靠在椅背上,无聊地看着头顶的标识。也不知道自己委托他向钟溯道谢发出去没有。
“他为什么这么年轻就退役了?”夏千沉问。
问得很小声,有点像自言自语,加上机舱的噪音和耳膜压力,其实不认真去听的话并不能听清夏千沉在说什么。
可钟溯如同中世纪无微不至的执事,永远保持完满的精神力在关注他。
“他……有些伤痛。”钟溯说。
夏千沉随口应了一声。
关于景燃的退役,他本人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外界众说纷纭也都是无端猜测。夏千沉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显然,钟溯也看出来了。
在拉力赛中和赛车手最亲密的人就是领航员,那是性命相托的关系。所以钟溯必定知道原因。
钟溯也明白,一生要强的夏千沉肯定会按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安然地靠着,闭目养神。
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时祖国东北二月的气温如针刺廉泉杀人不见血。
不见血是因为速冻了。
机场广播提醒旅客们注意保暖,夏千沉满怀敬意地掏出他最厚的羽绒服裹上,还是在走出机场大厅后骂了句脏话。
“我……草。”然后被大风糊了一脸的雪。
钟溯叹气,“抬头。”
敕啦一声把他羽绒服的拉链拉到头,然后拉下自己的围巾包在他羽绒服领子外面缠了两圈。
旋即夏千沉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深棕色的围巾衬得他上半张脸更白了。
夏千沉:“我好像不能呼吸了。”
钟溯:“憋气三小时,就到二道白河了。”
“……”夏千沉刚想张嘴骂人,钟溯已经薅着他胳膊往出租车等待区走。
年关。春节旅游的、返工的、回乡的,出租车排队区挤满了人,跟迪士尼项目排队似的,拐好几道弯。
打车等待区尽管有个顶棚,但风雪依然从四面八方侵袭着。
好不容易排到他们,坐上了车,夏千沉想起自己晕车。
最终,和司机师傅一通好说歹说,由夏千沉驾驶出租车,在司机师傅对于“钱居然还可以这么挣”的错愕下,驱车两百多公里来到二道白河镇。
天已经黑透了。
钟溯的围巾重新围到夏千沉的脖子上,因为他们此时在室外。
他们要入住的酒店由于雪太大,整条街电路故障导致停电,无法办理入住,好在已经有人在里面维修。
事已至此,把行李暂放在酒店大堂后,他们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
两个人并排走着,小镇夜晚很安静,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犬吠。
他们边走边寻找街边的小餐厅。
“你以前出去比赛是怎么坐车的?”钟溯偏头问他,说话时一缕缕白雾吐出来。
夏千沉坦言,“公共交通不会晕,如果没有公共交通,我就在机场等维修队,然后我开维修车。”
“……”钟溯点点头,“所以你驾照是B2?”
“对啊,等我不跑赛车了就去当救护车司机,警笛一拉整条路都是我的。”
钟溯点点头,原想说这么神圣的职业,你出发点是不是偏了些,但忍住了。
这次长白冰雪拉力赛怎么说也要让维修工在家把年过完,而且越往北,气温越低,有些高速路面结冰,不能赶路。
就近找了个小饭馆,里面暖气很足,棉被那么厚的门帘阻隔了冰天雪地。
“谢谢啊。”夏千沉把围巾摘下来还给他。
钟溯笑笑,接过围巾放在旁边凳子上,“早三个小时说的话,就更好了。”
“早三个小时我以为你要捂死我。”
“零下二十度我把围巾给你,那个行为叫做自杀。”
刚巧服务员上菜,小姑娘向夏千沉投去“需要法律援助吗”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