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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他的过去 ...

  •   “喏,牵罢。”

      裴行舟磁性的声音犹在耳边,姜令妩心中有着微微讶异,好似烟雨如丝的江南时节,三月西湖撩起片片涟漪。

      “若不牵,便罢了。”

      裴行舟轻描淡写地扔下这句话,作势转身要走。

      姜令妩这才缓过神来,她急急忙忙伸出手,上前拽住了裴行舟的衣角。

      裴行舟没有回头,只是身子蓦然一顿,这样亲昵拉扯,让他心头有些滚烫。

      原来有个小尾巴的感觉,也挺不错......

      姜令妩在黑暗中牵着裴行舟的衣角,心中竟然升起了奇怪的安全感,她渐渐不再害怕,平静下来。

      只是她今日实在太过疲乏,还未走几步,脚步迟缓了起来。

      很快,两人行至一视野开阔处,裴行舟嘱咐姜令妩不要随意走动,他寻来枯枝,生起了篝火。

      一轮皎月高挂,篝火噼啪作响,燃得正旺。

      姜令妩围坐篝火旁,身子被烤得暖烘烘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裴行舟朝她睇了眼,轻声道:“我来守夜,你好生休息吧。”

      姜令妩可不敢造次,自己只是一介小小画师,何德何能让清河王替自己守夜!

      于是提议道:“王爷,要不咱们轮流守夜吧?”

      裴行舟轻哂出声,低眉看向她,眼眸中有止不住的戏谑色。

      “唔,若是让姜姑娘来守夜,只怕咱们便成了这山中猛兽的盘中餐了~”

      说罢,裴行舟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反戴于脑后。

      姜令妩蹙眉,只觉得这面具狰狞至极,她忍不住好奇问道:

      “王爷,这面具怪瘆人的,你为何反着戴呢?”

      裴行舟侧对姜令妩,侧脸轮廓被火光模糊,一时看不清他神情。

      “曾有人告诉我,若在深山过夜,需将恶鬼面具戴于脑后,这样狼群野兽便不敢轻易偷袭……”

      裴行舟嗓音低沉,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涩意。

      姜令妩接话道:“这说辞倒是别致。”

      裴行舟并不答话,他抬首望向西北天际,只见薄雾浓云之中,长庚星黯淡无光。

      那是西北祁连山,满腔无名的痛楚与酸涩,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压倒,裴行舟拳头攥得发紧。

      每每想到祁连山,他只觉得自己被人三刀戳了六个洞,每一寸皮肉都是剔骨般的疼痛。

      姜令妩微微抬眸看向他,隐隐猜到原因,原来呼风唤雨的清河王,也有难以宣之于口的痛楚。

      两人缄默片刻,姜令妩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篝火,她想起自己听到过的传言。

      晋合元年,先帝盛惠帝驾崩,大凉国趁机举兵来犯。外戚把持朝政,放任阉党作乱,以至于延误军机,害得数万将士埋骨黄沙……

      大盛朝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裴行舟奉先帝遗诏,临危受命辅佐新帝登基。

      十六岁的裴行舟,本该是京城中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可他偏偏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寒刃,将一己悲欢藏于冷光之下,血腥而锋利地划开了大盛朝浮华旖旎的假象。

      据说那年凛冬,京城护城河的水被染成铁锈色,日日宦官咒骂,夜夜怨魂啼哭。

      晋合二年,大盛朝西北防线失守,大凉铁蹄南下。

      十七岁的裴行舟率十万精兵,以一句“大盛朝永无降者!吾以血肉筑长城!”重塑大盛西北防线。

      其用兵精妙诡谲,兵贵神速,三个月内竟连连夺回五座城池,重挫大凉!

      而令他名扬天下的祁连山一役,便是裴行舟亲率五百精兵,突袭敌营生取敌军统帅首级,拦下敌人南下的铁蹄!

      晋合四年冬,大凉战败,使节来朝。

      裴行舟凯旋而归,新皇以帝王之尊城门相迎,加封进爵清河王。

      可正当裴行舟权势滔天之际,他竟上请辞放官。

      从此,隐匿了行踪,远离朝堂。

      京城偶有人提起这位玉面修罗,无一不是毕恭毕敬,战战兢兢。

      姜令妩盯着篝火暗暗腹议,若不是户部丢失十万两白银,只怕这位玉面修罗仍远在江湖悠悠。

      只是三年前裴行舟班师回朝,为何要辞官归隐呢?莫非是三年烽火,心生倦怠了罢?

      带着混沌的胡思乱想,姜令妩眼皮渐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姜令妩隐约闻到了烤肉香,顺着山间露气直直往鼻尖里窜!

      姜令妩贪婪地嗅着诱人的香气,她蓦然睁开眼,天已露白,鸡鸣山上披了一层曦光。

      她竟不是在做梦,裴行舟真的在烤鸡!

      她循香望去,一只极为肥美的烤鸡正架在篝火上,表皮已形成了漂亮的焦褐色,正滋滋冒着油花。

      裴行舟手法很娴熟,他精准掌握鸡肉每一块部位的火候。

      鸡翅需焦香、鸡腿需烤熟,而鸡肉则需要鲜嫩多汁,偶有滚烫鸡油滴落,惹得柴火噼里啪啦响。

      诱人的香气不断钻入姜令妩的鼻子里,她眼巴巴地看着烤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裴行舟斜斜瞟了一眼,见她醒来,忍不住轻笑道:

      “姜姑娘,你可真会挑时辰醒来。”

      说完,裴行舟起身,将手中整只烤鸡递给她并嘱咐道:

      “小心烫。”

      姜令妩瞧他只烤了一只鸡,疑惑道:“王爷,你若给了我,那你吃什么?”

      “我不饿,你吃罢。”

      “好好吃东西才有力气去查案,就算是你不饿也得吃一点呀!”

      闻言,裴行舟蓦然抬首,眼底竟有化不开的黯然。

      那一年他被困于雪山之巅,随行白骨支离,长眠雪山之际,也有人对他说出同样的一番话:

      “好好吃东西才有力气活下去!就算是我们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吞下去!活下去!”

      脑海中刚回想起这句话,裴行舟只觉脑中钝痛,一时间天旋地转,几近晕厥!!

      姜令妩见状连忙上前,“王爷,你没事吧?”

      好在,令人作呕的眩晕感稍纵即逝,裴行舟强撑身体,靠在青石壁上平息着紊乱的气息。

      他面如菜色,好似一张揉皱的宣纸,跌跌撞撞坐回石头上,抬首望向西北方云卷云舒。

      姜令妩顺着一线曦光望去,裴行舟原本挺拔的身影,此刻却显得单薄了起来。

      姜令妩知道,西北边那些难以释怀的过去,如同细密的小针,齐齐扎入人的五脏六腑。

      这是一种难以宣之于口的痛,这是裴行舟曾经历过的苦。

      很快,裴行舟面上又恢复成了漫不经心模样,仿佛刚刚的眩晕与萧瑟,只是她晨起的错觉。

      好似只用了一瞬间,裴行舟就与自己和解。

      姜令妩默默啃完烤鸡后,裴行舟突然出声了:

      “你瞧。”

      顺着他的方向,姜令妩看到山谷之中,升起了一道袅袅炊烟。

      循着炊烟,两人来到山腰处一座茅草屋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这茅草屋收拾得淡雅干净,四周围有一人高的篱笆,篱笆上爬满了淡紫色的牵牛花。

      裴行舟朝牵牛花瞥去一眼,淡淡一笑道:

      “看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只因尽在此山中。”

      姜令妩朝着屋内大声问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一名身着粗布青衣的窈窕女子,打起门帘,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来。

      “外面是谁?”

      姜令妩见青衣女子衣着朴素,鬓发并无珠钗,却依旧难掩天香国色。

      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于是上前说道:

      “姑娘莫要害怕!我与兄长只是误入此山深处,实在饥渴难耐,想问姑娘讨碗水喝。”

      青衫女子迟疑几秒后,终究是走到篱笆院前一探究竟。

      “姑娘,你分明是女子,为何要扮男装?”

      不等姜令妩作出解释,裴行舟适时上前,拱手作揖道:

      “实不相瞒!我与阿令私奔到此,腹中饥肠辘辘,这才叨扰姑娘。”

      青衫女子眼中似有不忍,一转身回了屋内,用丝巾包好了几个大馒头,隔着篱笆院子的缝隙处,递给了姜令妩。

      “你们先吃点馒头,我给你们再取点清水去。”

      姜令妩连连告谢,捧着馒头的双手,有意无意间抚上了对方的指头。

      青衫女子手背白皙嫩滑,双手无名指和中指指尖均有薄茧。

      这倒不像是寻常农家女的手,反而更像是抚琴人的手。

      裴行舟盯着姜令妩手中馒头,慢条斯理地开口:

      “那日,李家小哥的馒头也是用丝帕包裹。”

      姜令妩与裴行舟对视一眼,然后点头。

      正当这时,青衫女子捧了两碗清水,裴行舟掏出一枚碎银锭。

      “多谢姑娘,这是付给姑娘的茶钱。”

      青衫女子受宠若惊,连忙摆摆手说道:

      “不过就是一碗清水罢了,两位不必如此客气。”

      裴行舟观其谈吐得宜,气度婉约,于是继续试探道:

      “不知道姑娘家中几口人?为何独居深山?”

      青衫女子蹙起柳叶眉,略带防备地连连后退。

      可他偏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

      “姑娘,您可知千金阁花魁羽情被害一事吗?”

      闻言,青衫女子美目闪过诧异,她略显惊慌,左手指尖微微颤抖。

      “公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要回屋了。”

      姜令妩从怀中拿出金累丝镂空灯笼耳坠,放于掌心上。

      “姑娘,你见过这个吗?”

      青衫女子朝着掌心一撇,瞳孔微缩,有些不敢置信。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随即慌张移开视线:

      “没……没见过。”

      “姑娘你只见了一眼,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说明这耳坠曾你心爱之物!”

      “不!我......没见过,你们快走罢!”

      眼瞧着青衫女子仓皇转身,姜令妩心生一计,朝着她的背影高喊着:

      “你为何要杀死梅香?!
      有些事,哪怕你躲得再远,也是无法遮掩的!”

      听到梅香的名字,青衫女子身形一颤,她既慌乱又愤怒:

      “不!我没有!我怎么会杀了梅香?她是我的亲妹妹!”

      说完,她认命似的合上双眸,任由清泪顺颊而落。

      姜令妩心头一松,轻柔出声道:

      “终于找到你了,羽情姑娘。”

  • 作者有话要说: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原句出自刘禹锡《陋室铭》。
    最近文章都好冷清啊呜呜呜
    单机写文真的太难了...今天也是为爱发电的一天!
    裴狗患上了战后ptsd这段,我老是写不好,
    可能之后再进行修文……
    今天收藏破40啦!!!
    开心,谢谢大家一直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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