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何故出家》冼池

12、第十二章

　　一家子到了宫殿前，已经有了搭好的帷帐，帐子连成一片，里面设有桌椅，甚至已经摆好了点心茶水，一种藩王王妃都在里面歇息，见朱祐樘带着太后来了，纷纷起身行礼问安，声音交错在一起，让朱怀盈想起了集体训练成果的展示阶段。
　　朱祐樘请太皇太后、皇太后坐在上首，这才让众人起身、各自落座，自己则是和张皇后坐在两侧，乍一看犹如寻常百姓家一般。

　　朱怀盈倒是不在意这一点，她的眼睛早就被外面几乎越过重檐阁楼的鳌山灯吸引，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上面看个够。
　　她所在的时代的年味早就不剩多少，小时候的印象又早已经模糊，如今居然在古代看到了这么高大的灯山，她自然是看呆了。

　　朱祐樘余光瞥见女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鳌山灯，朱祐樘不由轻笑一声，他转身对着旁边的内官道：“李广，叫教坊司找来的杂耍艺人来吧。”说罢还不忘冲着朱怀盈招招手，道：“到爹爹这边来，更近一些。”

　　朱怀盈看了看旁边的刘氏，见她点头，这才跌跌撞撞地走到朱祐樘的身边，被他伸手抱了起来，坐在了他的怀里。
　　相比刘氏站的地方，朱祐樘的怀里的视野明显更好一些，朱怀盈一眼就看清了鳌山灯上的各种装饰，之前的仙鹤、大象等迹象瑞兽，除此之外，更有仙人模样的花灯悬在鳌山灯的空隙之间，随着清风微微摇晃，乍一看倒像是有真人在其间穿梭。

　　朱怀盈对于神仙不大了解，看了半天才终于认出几个，不免有些兴奋，下意识地想要向身边的人炫耀：“八、八仙……”

　　朱祐樘听到她的话微微一愣，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猊儿还认识八仙？”

　　朱怀盈眨巴眨巴眼睛，只是嘟囔道：“灯灯……”
　　完了，刚才说漏嘴了……

　　朱祐樘见她这样，不由笑着摸了摸她光秃秃的头顶，道：“我家猊儿天生就有道缘呢，等到将来让道教正一派的张天师多多指点我家猊儿，必然有道福庇佑，再也不必担心身体羸弱了。”

　　朱怀盈微微一愣，这才第一次格外认真地打量着朱祐樘。
　　要说她对朱祐樘的认知，到底还是“皇帝”这一点最为重要，毕竟她有着自己的记忆、过去以及曾经的人生，要她真的把朱祐樘和张皇后当做自己的父母，纵使他们是古代最有尊荣的夫妻也无用。

　　朱祐樘看起来还很年轻，身形稍微有些瘦削，他并不算容貌出众，但是看起来却慈爱可亲。
　　他的手紧紧搂着朱怀盈，隐隐透露出了保护的意味。

　　于他而言，朱怀盈只是他的女儿，他对她最大的期望也仅仅是健康长大。

　　过了许久，朱怀盈才轻轻开口道：“爹爹。”

　　李广走到帷帐边上，对门口的小内官耳语几句，不一会儿就有身着彩衣的人走了进来，先是向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皇后问了安，这才开始表演。
　　钻圈、转轮、竹马、吐火，配上鼓笛笙箫的奏乐，一时间热闹非凡，看得人眼花缭乱。朱厚照见状立刻闹腾着走到前面去近距离观看一下，就差贴到表演杂技的艺人身上了。

　　张皇后见状诶了一声，刚想开口，朱祐樘已经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不要紧张，张皇后只好无奈地坐了回去，好在刘瑾就跟在一旁，时时刻刻守着朱厚照。

　　朱厚照全然无所畏惧，绕着表演杂耍的艺人们来回看看，还不忘冲着朱祐樘大声道：“爹爹、这个好玩！”

　　朱祐樘见儿子看得开心，不由笑着摸了摸胡子。

　　太皇太后扫视了一眼远处站着的李广，这才开口问道：“之前怎么没见过皇上身边有这么个内官？是叫李广？”

　　朱祐樘急忙回道：“先前猊儿病得厉害，这李广懂些道法，孙儿便让他试试，为公主做了一场纳福祛病的斋醮，倒也真有些用处，孙儿便想着提拔他到身边做事，他也确实细致妥当。”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朱怀盈听到自己的名字，心立刻收了回来，转头看向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道：“一个宦官，竟然也懂道法？若是反害了怀盈的福气怎么办？先皇在时可没有少被这些奴婢欺骗，皇上可不能走上这样的老路。”

　　朱怀盈啃啃手指，不由在内心赞同地点点头。
　　虽然她是穿越了，但是系统应该也算是一种唯物的科学吧，和所谓的道法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大概……

　　太皇太后用词严厉，朱祐樘只好应声道：“祖母说的是。”

　　太皇太后见朱祐樘这样，便知道他未必放在了心上，只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朱怀盈一遭看完还有些意犹未尽，朱祐樘却已经挥挥手叫人退下了，她只好咂咂嘴，继续看向远处的灯山。
　　这么高的灯楼，就算是放到现代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了。

　　太皇太后见怀盈一边看、一边啃着手指头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看来我们怀盈也是个爱热闹的，和你皇爷爷一样呢。既然如此，再叫那些杂耍艺人回来舞一次便是了。”

　　朱祐樘闻言笑道：“父皇在时，犁庭扫闾，壮我国威，适时庆祝也是应当的。孙儿继承父皇遗志，更应当将财政用于敦促百姓务农、休养生息，宫中用度也该适时削减，上行下效、约束奢侈糜烂之风。”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可再怎么也是皇家，苦了谁都不能苦了皇上你啊。”

　　“只要对国事、天下有益，纵使苦一些又有何妨？”

　　朱怀盈听清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他们想的不少，只是这个思路恐怕不一定有用。
　　这份诚心虽然好，但是真要省钱，少看两场杂技省下的钱可不大够用啊，还不知道够不够后宫里面的宫人们的俸禄呢。

　　她正这么想着，朱厚照已经跑了回来，伸手拉了拉朱祐樘的袖子，道：“爹，怎么就让他们走了？我还没看够呢。”

　　朱怀盈戳了戳朱厚照的手臂，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道：“饿、饿——吃、点心——”

　　朱厚照原本还惦记着杂耍的人，见朱怀盈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立刻跑到了桌边，将整盘的点心都端了过来，得意满满地把盘子递到了朱怀盈的面前，道：“猊儿想吃哪个？盘子里的都是你的。”

　　朱怀盈正要挑点心，朱厚照笑嘻嘻地开口道：“爹爹还说猊儿和我不亲近，明明我们两个感情最好了！”

　　朱怀盈咦了一声，从盘子里挑了一块点心，却递到了朱祐樘的嘴边，故意道：“爹爹、吃。”

　　朱厚照被她气得跳脚，逗得太皇太后笑出了声，道：“照儿，你可别气，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天生的和你爹爹亲近。”

　　朱祐樘脸上也多了几分得意，抬手捋捋胡须，笑着说道：“不愧是爹爹的猊儿，心里第一个惦记的就是爹爹。”

　　张皇后见儿子依旧耿耿于怀的样子，便也笑着说道：“你平日里到底不和你妹妹住在一起，哪像你爹爹似的，视朝回来就抱着你妹妹不撒手，自然是父女两个感情更加深厚些了。”

　　朱厚照眨眨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走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有模有样地行礼道：“曾奶奶，照儿想和妹妹住在一起。”

　　朱祐樘赞同地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你搬回乾清宫，也免得每日打扰你曾奶奶的清净。”

　　太皇太后心疼孙子，急忙道：“还是都住在我这里吧，皇上每月才休息几时，两个娃娃加在一起、不得把乾清宫闹翻天了？”

　　“这……”

　　太皇太后见朱祐樘似乎还有些犹疑，对曾孙道：“照儿，是想和曾奶奶住在一起、还是想回乾清宫啊？”

　　朱厚照今早刚在太皇太后的仁寿宫睡了懒觉，自然是更想和偏疼孙辈的太皇太后住在一起了，立时道：“照儿和曾奶奶住在一起！猊儿也一起！”

　　太皇太后这才点点头，道：“皇上和皇后平日里事务繁多，这含饴弄孙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和太后吧。”

　　皇太后也连声道：“娘说的是，皇上还是要以国事为重啊。”

　　朱祐樘与张皇后对视一眼，这才笑着说道：“既然祖母与母亲都这样说，我也不好推却了。”

　　朱怀盈：“……”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一同看了杂技、之后便是皇室家宴，朱家朱祐樘最为年长，膝下一双子女，其余藩王公主不是未曾成家就是新婚燕尔，因此都对朱厚照和朱怀盈有几分好奇，时不时便聊起两个孩子，满是好奇。
　　待到宫宴结束，天色便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宫内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朱祐樘又领着一大家子一同看起了烟花，与之前在乾清宫看的不同，这次还有转人表演，火花四窜迸射，将本就因为灯山而通明的广场照得更亮，即使是见惯了宫中浮华的皇室子弟们也不由惊叹出声。

　　朱怀盈和朱厚照都站在朱祐樘身前，仰头看着光焰浮云，朱厚照看了好一会儿，拉长声音道：“好大的烟火——像绣球一样。”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朱怀盈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把手中的蹴鞠递了过去，道：“给、你。”

　　朱厚照眼巴巴地看了半天，这才扭扭捏捏地接了过来。

　　朱怀盈凑到他身边，抓着朱厚照的衣摆，趁着天上放烟火，开口喊道：“哥哥。”

　　朱厚照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赶忙抓着朱祐樘的手晃了晃，骄傲地大声道：“爹，猊儿会叫哥哥了！”

　　哪成想焰火声大，除了他没人听得清。
　　急得朱厚照恨不得跳起来。